其二
本章節 11695 字
更新於: 2024-08-22
吳姐把巧克力棒放在櫃台上,推向愛蓮,而打火機則是被拉入到吳姐口袋裡。
愛蓮被吳姐關在合作社內,而目前還不知道為何被關。
愛蓮蹲在地上,瞪著眼前一貓一人,然後起身,再一次走到櫃台前。
「所以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用話好好講的嗎?」愛蓮質問。
吳姐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微笑,愛蓮看不出有任何惡意。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因為我有個問題希望妳能解答。」
「那妳大可用說的就好。」
「因為我想在妳聽到後,不會想幫我解答。」
「別再繞圈子了,有屁快放。」愛蓮受不吳姐意有所指的說話方式。
吳姐深吸口氣。
「事情是這樣的。」
*****
有一場賭局的內容如下。
有甲、乙兩方,雙方各有十枚一元硬幣當作賭注。
賭博的遊戲是撲克牌「比大小」。
「比大小」的大小排序如下:黑桃>紅心>菱形>梅花>,數字K>Q>J>10...>A。
雙方每回合輪流當莊家,閒家可以決定賭注多少,而莊家可以洗牌、發牌。
回合開始洗牌後,雙方會各抽五張牌,並且不重複利用五張牌,來玩三局的比大小。每局下注的最大數量為五硬幣,最少為一。在三局結束後,換另一回合,也換對方當莊家。
重複遊戲,直到一方先獲得二十枚硬幣,該方獲勝。
「怎麼決定誰是先手莊家?」愛蓮問。
「最好的方式是猜拳,可是這裡甲讓乙先當閒家。」吳姐答。
先是莊家的人,無法決定賭局的籌碼,如果閒家心臟很大顆,一局有三回合,閒家只要兩回合下注五,就能贏得比賽,反之,也可能直接輸到脫褲子。
勝利條件在於比大小,只要比大小是公平的,無論下注數量多寡,都對勝利沒有差。
只是,還有一種想法是這樣:賭越多次,要贏的次數就越多,要贏的次數越多,發生機率就越小,那不如賭的次數變少,能贏的機率越大,要把賭博次數變少,就必須拉最大賭注數量。
舉例來說,是賭贏十次一枚硬幣比較簡單?還是賭贏兩次五枚硬幣比較簡單?可見後者發生的機率比較大。
可是相反來說,對方也一樣的情況,所以還是公平,只是下注數量大,能讓兩邊贏的機率提升。
不過能操控下注數量的人是閒家,所以不想讓對方贏,可以藉由減少下注金額來做到。
總結來說,何時賭大,何時賭小,是勝利關鍵的判斷。
繼續那場賭局。
甲洗完牌後,由牌堆最上層開始分發,來回交叉給雙方牌。
拿五張牌後,乙手上拿的牌是黑桃K、黑桃3、紅心9、梅花Q、梅花10。
吳姐從櫃檯底下拿出一包撲克牌,從裡面挑出乙的五張牌丟給在櫃檯上給愛蓮。
「如果是妳乙的話,妳會怎麼出呢?」吳姐問。
愛蓮往前來到櫃檯前,盯著桌上的五張牌。
『我有最大的黑桃K。』愛蓮盤算著。
黑桃K是最大的牌,意味著打出黑桃K時,會是「必贏的回合」,既然必贏,那肯定要選擇五枚硬幣作為籌碼。
贏下五枚,遊戲等於贏了一半。
「我應該會出黑桃K,然後下注五枚硬幣。」
「喔?這樣的確能趕快獲得五枚硬幣,但妳想想如果這時丟了第二大的牌出去,而且還贏了,等於這局直接獲勝。相反來說,若是這回合輸了,在下回合又用黑桃K贏回五枚,等於沒賺,所以最好的情況能贏,最壞打平,這是個還不錯的策略對吧?」吳姐說道。
愛蓮思考了幾秒,想到了自己的做法或許是錯的。
「可是這樣沒有穩賺不賠。」愛蓮說。
愛蓮的說法讓吳姐挑起了眉毛,好奇眼前的小女孩有什麼見解。
愛蓮繼續解釋自己的說法。
「選擇五枚,輸了雖然打平,但是沒有賺到,如果以會輸為前提,我選擇四三二一枚,輸了之後,我依然可以用五來賺回來,這樣正負相抵,一定會賺。」
「可是這樣並不能贏的比賽。」吳姐說。
「沒錯,這就是風險的選擇,如果用了兩回合什麼都沒賺,等於浪費兩回合,甚至是浪費那個黑桃K,把黑桃K當成保險。即便一把能定勝負,但這不是好的賭博。」
「真有意思的想法,妳的意思是乙不願做高風險的選擇,那他會怎麼打?」
根據情境,假設選不同枚數,輸贏所賺的枚數,可以得出:
選四枚,贏+9,輸+1。
選三枚,贏+8,輸+2。
選二枚,贏+7,輸+3。
選一枚,贏+6,輸+4。
無論是賺六、七、八、九枚,都不可結束遊戲,勢必要再一回合,既然一回合可以賭五枚那剩多少都不重要,所以從保底的角度來看,最不具風險的選擇是——
「選擇一枚,然後出第三大的紅心9,對方有可能不願意用大牌爭奪這一枚,所以對方會出小的牌,這回合必贏。」愛蓮從桌上的牌中,拿起紅心9。
聽到愛蓮的答案,吳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大聲笑出來。
「哈哈哈!真是有趣的答案!,拿第三大牌賺一枚硬幣,直覺上根本不合邏輯,然而你答對了!根據乙的個性,真的用了這樣的方式。」
吳姐從牌堆中丟出梅花6,這就是甲所丟出的牌,在第一回合,乙是十一枚硬幣,甲是九枚。
「那麼接下來呢,第二回打算怎麼出?」
愛蓮再度審視自己的牌,雖然能用黑桃K贏下這回合,但是並不代表能讓最後一回合獲勝。
當選擇一枚硬幣時,這背後還帶有另一層涵義,就是「我的牌很小,我要用一枚硬幣來消耗妳的中大牌」,上一回合,甲確實沒有意願出大牌來爭。
如果選擇較多的硬幣作為賭注時,相反的,也會有「我的牌很大,我有機會會贏。」,這時對手一定也想拿大牌去爭奪。
有沒有一種方法,是可以消耗對方大牌,並且贏得這回合或是減少損失?
『答案是有,就是黑桃K。』愛蓮想著。
五十二張撲克牌,甲乙個從裡面抽五張,乙抽到黑桃K的機率=成功的情況數/所有可能的情況數,也就是234258/2598960≈0.0901,大概9%的機率。
這樣的機率,甲當然不會去賭或猜乙有沒有黑桃K。
當甲出任何一張他手牌的大牌,即便是最大的黑桃Q都不可能贏過乙,等於把大牌給浪費掉了。
「五枚硬幣,出黑桃K。」愛蓮說出這回合的選擇。
「是想要騙掉對方的大牌,藉此提升下回合勝率,很棒的選擇。」
「結果呢?」
「很遺憾,被看破了。對方打了菱形5。」
吳姐丟出菱形5,菱形5滑到黑桃K的上方。
『被看破了……』愛蓮腦裡重播吳姐的話。
「該不會,甲知道乙有黑桃K?」愛蓮不相信自己說出來的話。
要怎麼看破乙的手牌?常理來說不可能,頂多是是猜到的,可是要怎猜才能猜到?還是說真的用賭的?
愛蓮對自己都說法都保持懷疑,可是吳姐並沒有反駁。
「可能乙臉上寫著『我有黑桃K』的表情吧。」
甲未必真的需要知道乙有黑桃K才做出這種選擇,可能甲的手牌偏小,覺得自己沒勝算,不如讓對方消耗大牌,第三回合還有機會贏。
可是愛蓮不這麼認為,她覺得甲的牌如果真的很小的話,應該要去拚前面小賭注,藉由賺一兩硬幣,來減損一次五硬幣的傷害。
現在甲剩四枚,乙是十六枚。
「下回合,為了降低損失,乙選擇一枚,甲打出黑桃J。」吳姐說。
『明明就有大牌,還是整副牌裡第三大的牌,值得賭的機率很高。難道甲真的知道乙有黑桃K?』愛蓮想著。
既然乙手上沒有大牌,輸的機率就高,為了避免先前贏的硬幣被收回去,所以選擇賭一枚,至少到這局結束,乙保持領先。
第一局結束,甲有五枚,乙有十五枚。
「所以呢?妳要我回答這種情境題是要做什麼?」愛蓮看著吳姐把桌上的牌收入手裡。
到現在,即便推理且聽了一場情境賭局,但是愛蓮並沒有完成任何吳姐要的幫助,連吳姐要幫忙什麼都不清楚,她意圖還沒有明瞭。
「前情提要說完了,重點是下一局。」
吳姐把手中的牌用常見的印度式洗牌洗過幾次後,丟了五張,背面朝上的撲克牌到愛蓮前的櫃檯上。
之後有從牌堆裡拿出五張牌在手中。
愛蓮盯著吳姐的手,總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
「如果我是乙,我現在手上有黑桃K跟J,請問我是怎麼在下局輸掉賭局的?」
愛蓮在腦中重新分析她剛才說了什麼。
下局要輸掉賭局,就表示輸了十五枚硬幣。
『等一下,這怎麼可能。』愛蓮腦裡發現了矛盾。
如果說這局乙沒贏還說得過去,甲可能三次都賭一枚硬幣,不會把硬幣全輸光。
可是乙手上握有十五枚硬幣,要輸的話,必須連輸三回合,然後每回合輸五枚硬幣,這在握有黑桃K跟J的情況下,不可能發生。
更精確來說有黑桃K就不可能輸。
『甲出老千?』愛蓮腦裡閃過這個念頭。
就算甲出老千,但是要哪種老千才能贏的這局,唯一能壓過黑桃J只有黑桃Q,就算有黑桃Q,無論如何都會輸一回合黑桃K。
甲能贏的話,會建立在黑桃K沒有被打出來。
要麼樣黑桃K會打不出來?
愛蓮的手放到了自己臉上,輕微掐著自己的臉頰,開始深入思考,而她前方的吳姐,看到這幕,嘴角勾了起來。
『仔細想想,大膽猜測一切可能。』愛蓮的大腦開始翻騰。
黑桃K會被卡在手上,丟不出來,換個角度想,丟出來會發生什麼事?
會贏這回合,這是廢話,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的,反而是丟出來會輸。
會輸的條件是什麼?
比大小輸之外,還有什麼可能會輸?
愛蓮的眼睛從櫃檯離開,往上盯著吳姐手上的手牌。
『不對勁,乙的手牌有問題。』愛蓮想著。
但哪裡有問題?
有五張牌在手上,若黑桃K跟J不丟,有辦法靠三張牌贏嗎?
有機會,但沒有特別高,還是要看三張牌的大小。
那甲到底怎麼贏的?
『等等。如果這種不可能的局發生了,那甲出老千不會被抓嗎?』愛蓮換了個想法。
突然,愛蓮想到了一種可能。
愛蓮緩緩舉起手,指向吳姐。
「出老千的人,是乙。」
吳姐的笑容完全顯露在臉上,因為愛蓮答對了。
「乙在回合是莊家,是唯一能碰到牌的人。黑桃K跟J是上局就出現的牌,乙用某種洗牌老千,拿到了黑桃K跟J,而甲看穿了這點,導致了乙如果丟出黑桃K跟J,等於承認是自己出千,出千就等於輸。那隻要利用剩下三張牌,至少用賭的,還有機會贏,可是卻從頭輸到尾。」愛蓮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愛蓮認為,甲看穿乙出老千,並讓乙知道自己可能知道乙出千,藉此威脅到乙不敢打出黑桃K跟J,乙知道自己可能會輸,但是她還有三張牌可以用,還有機會賭一搏,用剩下的三張,撐過這三回合。
然而,甲每回合都賭五枚硬幣,然後都打出大牌,而且還贏了,於是第三回合結束,乙在這回合沒有贏過,耍老千贏不了,比運氣也贏不了,完全被掐死了。
乙知道自己被看破手腳,仍要奮力一搏,這表示——
『這個賭局,所賭的賭注,對乙來說不能失去,是不能輸的賭局,難怪乙會這麼害怕風險!』愛蓮內心興奮想著,本來的睡意經過這一連串推理,被推到意識的深層。
「百分之九十都說中了,唯一沒解釋出來的,是乙用了什麼千術。」吳姐邊說邊將手上的牌攤給愛蓮看。
吳姐手上的牌是,黑桃K、紅心Q、紅心9,菱形7、黑桃J。
乍看之下是這樣,吳姐動動手指,黑桃K跟J被撥開。
原來底下各還有一張牌,分別是梅花10跟梅花Q。
乙用特別的洗牌方法,把剛才上局的牌,回收到自己手裡,然後偷藏兩張牌在手上,藉由重疊卡牌,讓人看不出其實手上有七張牌,並且讓大的牌去取代小的牌,提高自己勝率。
這是對玩牌有了解且練習才能做出來的操作,乙不是一般人。
「藉由洗牌,跟發牌,讓手上的牌長成這副模樣,但是乙卻被甲看穿了,甲那時是這樣說的:『如果妳要打那兩張牌出來,妳會輸喔。』,在那時刻,乙明白自己不能打出重疊的黑桃K跟J,只能用剩下的三張牌,硬拚到底,但還是輸了。」吳姐說完,將手牌丟在桌上,散成一盤。
愛蓮的腦袋很清醒,她知道吳姐的一言一行代表著什麼意思。
「妳就是乙吧。」愛蓮說。
在剛才就重現了一次洗牌跟發牌的技巧,同時又能如此精確知道那場賭局的的樣子。
這不是什麼情境賭局,是吳姐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為什麼吳姐要提這種事?
「那妳知道甲是誰嗎?」吳姐冷冷地問。
「我不知道。」
「或許那個人是妳熟悉的人。」
愛蓮的腦子運轉著,幾乎沒有社交生活的她,認識的人也不多,應該很快可以找到符合條件的人。
很聰明。
能看穿伎倆。
會去跟人賭博。
愛蓮認為自己一定找得到答案,她現在狀態很好,找到解答是遲早的事。
她深深思考。
『賭博。這賭局聽起來不像正當的賭博,是私下的、私人的、地下的。』愛蓮想著。
愛蓮腦子裡面滑過無數張臉龐,她感覺快找到了,那股迫不及待獲得解答的感覺挑逗著她的興奮。
一個瞬間,有個人符合答案。
啪的一下,穿過思考、猶疑,答案直接跳到愛蓮嘴上。
「老媽。嗚!」
愛蓮脫口而出的答案,瞬間被自己的雙手給嗚住。
愛蓮不能讓別人知道。
愛蓮的母親是什麼樣的存在。
愛蓮是什麼背景的人。
愛蓮有些慌亂盯著吳姐,吳姐的笑容越打越開。
「哼哈哈。沒錯!妳真聰明!『幫我』答對了,我本還覺得奇怪,理論上妳不該「姓周」,讓我有點疑慮,但這下子真的確定,妳就是!南部地區最大黑道家族!周大家族第四女兒的孩子,也就是周桂榕的女兒!周愛蓮!」
原來吳姐的目的是為了揭穿愛蓮的身分,如果直接問愛蓮的母親是不是黑道家族,想當然愛蓮會矢口否認,然後轉身逃之夭夭,從此不再見到吳姐。
吳姐證明周愛蓮跟周桂榕之間是母女的方式,是用一道難題來驗證,雖然只單單憑這種方式證明有些荒謬,但是愛蓮在解題的過程,也把自己的身分解開了。
『這一切也太荒謬了!』愛蓮內心吶喊著。她不敢相信有人繞了那麼一大圈,就是為了知道愛蓮的真實身分。
吳姐到底跟愛蓮有什麼深仇大恨?不對。應該要問跟愛蓮的母親,周桂榕有什麼過節?
愛蓮能理解自己老媽是什麼樣的存在。
一個心狠手辣、城府極深、還是個會給自己找麻煩的討厭存在。
現在愛蓮被迫面對這件事實。
「我、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愛蓮苦笑著說,這種硬要凹的話是她唯一能講出口的辯駁。
吳姐的笑容依舊在臉上,但是更為僵硬、可憎,那種笑容像是看到難得一見、心嚮往之的事物,但那事物卻又是跟自身想的不大一樣,喜悅裡混雜了更多失望跟恨意。
吳姐模樣明顯不如剛才,這種詭異的轉變,愛蓮並不害怕,在她在家族來來去去的人裡,她看過太多這種內心的慾望和本性顯現在臉上的人,她並不畏懼,反而覺得噁心。
『這校園裡太多怪人了。』愛蓮內心想著,完全不認為梅花高中是個受教育的好地方。
吳姐盯著愛蓮,從愛蓮身分被知曉那刻,她的雙眼沒有一次眨過,她說話時,明明看著愛蓮,卻又像是在看另一個她腦裡的景象。
「妳知道黑天鵝效應嗎?意思卻只『發生機率極小,卻影響劇烈的事情。』,像是金融海嘯或是大規模流行病,對我來說遇見妳母親,就是遇見一隻黑天鵝。
我的樣子和存在本來在檯面上就難以被存在著,躲在地下的我本來經營地下賭場好好的,誰知道某日來了個黑道大家族的女兒,而且還十分聰明,被盯上的我,被迫接受的賭局,被打敗而奪走一切,拋下了好不容易經營的地方,沒想到抄掉我的人不是警察,而是黑道。
來的這個小小的地方做生意,而如今隨著合作社被限制賣一些商品,生意減少,而且!最煩躁的是有人開始在校園裡做地下生意!學生的錢都被你們黑社會拿走了!
我忘不了那個人,每當我閉上眼都會看她足以刺穿他人喉嚨的雙眼,在她眼裡根本不在意我活不活著,我感覺直到現在她還追著我。」
吳姐越講越激動,講到後來口沫橫飛。
愛蓮不確定自己是為了閃躲口水,還是因為感受到危險,而退了幾步。
吳姐站了起來,隨著愛蓮逐漸把頭抬高,她從終於了解到吳姐的高大,難怪這樣的人在合作社沒人敢偷竊,也沒人敢惹她。
可是這樣子氣勢強烈的人,還是被另一名女子給逼到心靈創傷。
「這下子我終於確定了妳的聰明來自何處,特別是妳那雙眼睛,即便不大相同,但都跟妳母親一樣!總是能看穿些什麼。」吳姐大喊著,但這裡是地下室,沒有外人能聽到。
吳姐對周愛蓮的媽媽恨之入骨,她覺得自己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
那她會不會為了報復,去剝奪周桂榕心中重要的存在。
雖然愛蓮不願意這樣想,但從旁人來說,親人想必是很重要的存在。
愛蓮手握緊拳頭,擺出架子,面對暴力,愛蓮在自己討厭的家族裡看過無數次,也被迫知道了如何打架。
「先說在前頭,妳打不贏我。」
愛蓮站在原地,盯著眼前吳姐的肌肉開始擠出青筋,而自己背後滴了數滴冷汗出來。
吳姐看到愛蓮的模樣,又大笑了出來。
「哈哈!我不是說了嗎?我沒有傷害妳的意思,只要知道妳是周桂榕的女兒我就心滿意足了,妳的身分就是我最大的財產,明天開始,妳自然就會遭受各種對妳們家族仇恨的惡意。」
吳姐打算將愛蓮的身分洩漏出去,當成對愛蓮家族的報復,更應該說是對愛蓮母親的復仇。
「我也不喜歡我的背景!如果有人能抄了我家我當然樂意看到,不要以為受害的只有妳!」
愛蓮咬緊牙,把難堪咬在自己下唇,她討厭自己的家族,討厭讓她遇到這種事情,愛蓮明明什麼都不管活導今天,就是不想牽扯任何黑道的愛恨情仇。
可是今天自己竟然因為雞婆,幫了別人,而且那個人還是混黑道的,來讓自己陷入麻煩。
不要理會別人。
不要在意別人。
這樣一來沒人會受傷。
周愛蓮認為自己有罪,不僅是身分背景的罪,還有自己曾經犯下個的滔天大罪。
『還是我應該放棄?』愛蓮內心突然有股力量。
那股力量壓著愛蓮,讓她一點也不想掙扎。
愛蓮覺得自己活該,她不該走出那間雜物室,不該跟任何有交集。
只要回到半年前的自己就好。
默默被黑道保護著,默默裝死般活著。
這不是很好嗎?
因為自己做了「那件事」,所以才受到了報應。
愛蓮鬆了拳頭。
『我應該要孤單一人。』愛蓮內心想著。
愛蓮打了個哈欠。
「哼。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看來妳還是依靠自己的家族,我前面說錯了,妳跟周桂榕不一樣。」
吳姐走到門口,從口袋拿出鑰匙,然後插入鑰匙孔,打開了鋁雙門。
「妳走吧。好好把握剩下的時間,妳之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妳的朋友們了。」
「朋友……?」愛蓮嘴裡嘀咕著。
有誰是她的朋友?
愛蓮好像對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她近來,身邊多了一些人,那些人是怎麼來的?
是誰帶來的?
『林岱雲。』愛蓮腦裡出現一張臉孔。
如果沒有跟林岱雲的「合作關係」,愛蓮不會去幫這些人,也不會遇到這些人。
如果什麼都不做,只是待在雜物室裡,就不會遇到這些人,不會遇到林岱雲。
愛蓮知道自己正在轉變,不只是身體上的變化,還有對於周遭事物逐漸能觀察和體會。
愛蓮對此感受如何?
「空氣變的很清新。」愛蓮說。
「蛤?妳剛說什麼?」吳姐疑惑。
『我必須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的地下室,離開這個見不到光的地方。』愛蓮內心有了想法。
愛蓮慢走到吳姐面前。
吳姐看不懂眼前的少女想幹嘛,對吳姐來說也不重要,她已經贏了,終於可以報復周桂榕,藉由讓她的女兒是誰曝光,來讓周桂榕的心頭肉受傷。
明明吳姐佔上風頭,但她覺得不太對勁,有股感覺讓她似曾相識。
沒錯,吳姐確實體會過這種感覺,應該說她根本不可能忘記這個感覺,這就是讓她人生走到這步的原因。
眼前比吳姐矮的少女緩緩抬起頭,吳姐終於知道那感覺的來源是什麼。
是那雙眼睛。又是那雙眼睛!
愛蓮的眼睛閃爍著,不同於周桂榕殺人即眨眼的銳眼,愛蓮的眼睛是一片空洞,空洞中還又一絲光芒,光是看著就感覺要被吸入,要被光芒吸入黑洞裡。
吳姐害怕了。
「妳不是單純為了知道我是誰才搞了這一切。」愛蓮的語氣充滿肯定。
吳姐嘴唇抖了一下,她想辯駁,但是一瞬間想不出內容,她以為自己想不出來,事實上是有些慌張導致來不及思考。
愛蓮的眼睛轉往旁邊,停在吳姐的手臂上。
吳姐被誘導著看著自己的手臂。
那時吳姐刺青被衣袖蓋住的位置。
瞬間,吳姐知道愛蓮對刺青別有所想,而確實這個刺青對她來講具有意義。
「妳想知道的答案,不是我是誰,而是那場賭局裡——到底甲是怎麼知道乙出老千的?」
愛蓮的呼吸很順暢,她感覺推理就跟呼吸一樣暢快。
「或者也可以問,為什麼甲知道乙第一局有黑桃K?」
從情境來看,甲給人的感覺神通廣大,比起聰明,更像是會通靈。
如果此人是周桂榕,就愛蓮對自己曾經爬出母體的認識,用「通靈」來形容這個女人是嚴重的認知偏差。
周桂榕只是看起來會通靈而已,只是因為她太聰明、觀察細微、總是盤算到未來好幾步棋,所以才看起來像通靈。
「妳剛才說的情景,只有講述甲跟乙有一場賭局,沒有解釋在哪裡(where)、為何賭(why)、是誰在賭(who)、賭了什麼(what)。這都是刻意忽略的。」
情境題只是一種假設,會簡略大量的現實考量,專注在要探討的主題上。
那如果今天這起情境題要從真實發生的情況衍生出來,勢必會做省略。
省略的方式,除了刪除非主題外的細節,還有一種方式,是刪除特定連結在一起的內容。
舉個例子:
一隻小鴨游在小河上,他迷路了,要去找媽媽,然而因為河道小,小鴨不小心水潑到小鵝,小鵝不爽攻擊過去,所以發生衝突,兩者打架,最後小鴨贏了。
如果主題是,小鴨怎麼贏的,那內容就不需要「在小河上」、「要去找媽媽」、「因不小心潑到水而打架」。只需要留下「小鴨跟小鵝在打架」就好,這是一般選擇主題,而刪除不必要內容的作法。
如果是為了隱藏小鴨是鴨子的資訊,那麼「在小河上」、「要去找媽媽」、「因不小心潑到水而打架」等元素就會被刪除,否則留下任一元素,都會導致聽眾注意到小鴨是誰的疑問。
「妳刻意忽略某些內容,是因為這些內容都連在一起,要去除一點,就必須全部一起刪除,不然會穿幫。」愛蓮說,這次換她意有所指在講話。
愛蓮繼續推論。
「所以『乙是誰』跟『場地』有關,『場地』又跟『為何而賭』有關,『為何而賭』又跟『賭了什麼』有關,而『賭了什麼』又跟『乙是誰』有關。」
一切都是連在一起的,又忽略或是模糊一點,就必須全部一起做。
吳姐的笑容又僵又硬,但她還是擠出了一些內容反駁愛蓮。
「所以我才說,『我』(who)經營『地下賭場』(where),『突然被妳母親闖入』(why),賭輸了,所以『來到這裡』(what)。」
愛蓮聽到吳姐的回應,搖了搖頭。
「妳明明能詳細描述賭局內容,卻連前因後果都講的很廣義、模糊。」
愛蓮抓到了吳姐話的問題,如前面所提,所有元素都連在一起,那有一點要模糊就會一起模糊。
地下賭場在哪裡?為什麼被母親突然闖入?又是賭了什麼內容所以來到這裡?
有些事情三言兩語一言難盡,人說話會省略是正常的事情。
可是前後因果邏輯必須用較為寬容的方式去解釋時,等於細探究會有邏輯問題。
如前面所舉例:
吳姐的話就像「小鴨迷路時弄到小鵝所以兩者打架。」。
這聽起來很正常,但我們都知道原本事實是跟這句話所傳達的意思不大相同,你不能說這句話錯,但前後邏輯必須解釋的很寬容、不問細節,這句話才能成立。
只要知道一個細節,整個敘述就怪怪的。
小鴨「在河裡」跟小鵝打架,那小鴨是人的話要怎麼在水裡打架?
小鴨「迷路找媽媽」,為什麼迷路會弄到小鵝?
小鴨「用水潑到小鵝」,為什麼迷路會出現水?
以上等等理由和疑惑就會出現。
如果看不懂在寫什麼,簡單來說,就是吳姐在撒謊,句子漏洞百出啦!
愛蓮繼續推論。
「老媽是因為『這裡』有什麼問題,所以來處理,而『乙』為了解決『這裡』的問題,所以開始跟老媽賭博。由此推論,『這裡的解決方法』是賭博的籌碼,誰贏了,誰就可以處理問題。」
吳姐聽著愛蓮的話,聽到矇了,她嘗試想說點什麼,卻無法根據自己聽不讀的部分回嘴。
愛蓮依然板著一張無表情的臉臉,但內心卻因看到吳姐被意有所指的話弄到混亂,而充滿報復後的喜悅。
所以「乙」到底是誰?
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那人真的事吳姐,就表示吳姐對於自己的情境背景說謊。
第二種就是那個人根本不是吳姐。
愛蓮回憶了整個賭局。
當初評斷乙是吳姐的來源,是她洗牌跟發牌的技巧,還有精確知道那場賭局的樣子。
這樣的判斷是合理的,也沒有缺乏說服力。
『吳姐沒有主動提起她是乙,是我自己擅自推斷的結果,同時吳姐當時也沒正面回答。』愛蓮腦裡邊回憶邊思考。
那時,愛蓮指出吳姐是乙時,吳姐沒有承認,反而反問了愛蓮,甲是誰?
這點會令人懷疑吳姐不是乙,但也無法直接證明吳姐不是乙。
『吳姐一定有看賭局,才能知道這麼詳細的內容,她要馬是當局者,不然就是旁觀者。』愛蓮想著。
旁觀者跟當局者有什麼差別?
如果是旁觀者,那應該知曉所有的情況,可是吳姐從頭到尾都站在乙的角度說明,甲的手牌是如何隻字未提。
不是不提,而是沒打出來的部分根本不知道。
因為她是「站在乙的角度。」
一個站在乙後面的旁觀者,和當局者之間有什麼差異,答案就是——
「妳當時不知道乙的表情是什麼吧?因為妳站在她後面。」愛蓮對著吳姐說。
吳姐的面部抽動了一下,證明了這句話的確說中了什麼。
吳姐曾說:「可能乙臉上寫著『我有黑桃K』的表情吧。」
這表示吳姐並不確定乙的表情如何,若她是當事人,那她怎麼會不確定自己當時的表情如何?
她有可能當時專注打牌,沒注意到自己表情。
可是只要是有玩賭博的人,特別像是吳姐知道耍老千方法的人,都應該知道隱藏自己表情有多重要。
所以牌桌上的乙,不是吳姐!
在乙後方看著乙,不知道乙表情的人才是吳姐!
「哼!胡說八道,妳該走了。」
吳姐拉開門,想要愛蓮趕緊走人。
『明明剛才還把我關住。』愛蓮內心吐槽著。
「妳確定嗎?妳真正想知道的答案,在我手裡喔!」
愛蓮雙眼直直凝視著吳姐,不像是想渴求對方把自己留下,而是要把對方吸住,告訴對方妳已經沒有路可以跑了。
吳姐被那雙眼睛騷擾著,她無法忽視,就像不看太陽,身體依然能夠感受到熱,吳姐健壯的身體,正在感受愛蓮強烈駭人的視線。
她洞悉著愛蓮的想法,卻只能從愛蓮眼裡看出自己才是被緊咬的那方。
戰或逃的選擇出現在吳姐的神經上,她只是猶豫了一秒的時間,她就後悔了。
愛蓮眼球迅速詭異的移動,再度瞬間撇向吳姐手臂,吳姊嚇到遮住自己手臂,可是愛蓮卻快速移動了身體,朝著吳姊過去。
吳姊伸手要阻擋愛蓮。
愛蓮一閃,閃過吳姊左手,又一彎躲過吳姊右手,旋轉身體,踏步幾步,行雲流水來到吳姊後方,在吳姊驚慌想轉身的霎那。
愛蓮跳上了吳姊的後背,抱住吳姊寬硬的背肌,然後左手手指奮力一拉,強行拉開緊繃的袖子跟壯大肌肉的連繫,讓皮膚上的刺青在大氣中的得以喘口氣。
有一個典雅的咖啡杯裡,乘載著漆黑的液體,明明為一張圖,卻能看出他的香氣,從咖啡杯裡,延伸出了一條植物的莖,纏繞著咖啡杯,最終開出了一朵紅色的野薔薇。
吳姊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刺青,肌肉放鬆了下來。
愛蓮從她背上跳了下來。
愛蓮知道,道上有很多人會刺青,除了刺龍刺鳳,刺青都是用圖來對她們的人生做出期許或是珍惜不想遺忘的事物。
刺青,跟人的經歷,有莫大的關係。
「第一次,有人願意接納妳的感覺妳知道嗎?」吳姐輕摸著自己的刺青。
「我已經玩膩跟妳猜來猜去的遊戲,我就告訴妳,那天,我生命中的黑天鵝是如何來的。」
下雨的日子。
淋著雨的身子。
內心的小女子。
正在打轉著淚珠子。
突然傳來一個杯子。
握著的是俊茂的君子。
我想成為君子的妻子。
於接下了那個得來不易的杯子。
從此成為咖啡的學子。
曾幾何時,每日都是好日子。
君子非如外表所現,他是名白板天子。
所謂的價值,只是幌子,
賭性,才是貼身子。
終究,愛追不上好日子。
來的是早晚該來的壞日子。
那日子。
我的黑天鵝,遇上了即將成為我的黑天鵝。
乙開了家咖啡廳,吳姊曾在那工作,自從乙欠債,賭輸周桂榕後,咖啡館消失了,乙也消失了。
輾轉來到這裡的吳姐,內心一直有個疑問,為何周桂榕看破了?
沒人能看穿乙的計謀,所有的千術都是以教吳姊的,吳姊的雙手被教導著如何撒謊。
為何乙會輸?
愛蓮的瞳孔閃閃發光,流星再次穿越大氣層,磨擦出炙熱耀眼的光芒。
乙不會輸。
真正讓乙輸的,是後面的那張臉孔。
「甲從未正視看著乙的雙眼,既然妳清楚記著老媽那雙眼睛,表示她應該狠狠看著妳吧。」愛蓮道出真相。
吳姐完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吳姐才是輸的關鍵,乙沒有表情,可是站在她身後的吳姐有,打從一開始,周桂榕就看著吳姐的表情,開心、焦慮、緊張、不可置信全在臉上,周桂榕看著一清二楚,吳姐才是周桂榕的老千。
吳姐苦笑,很苦的笑出聲,那個苦比她喝過任何一杯黑咖啡都來的苦。
她自己多少就料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失敗的關鍵,周桂榕那對眼神至今人追逐著她。
即便不願面對,現在也必須面對。
藉由那對雙眼所生下的女兒,證明那雙眼睛所看之處,就在自己的大意和愚蠢之上。
「果然是我嗎?還以為藉由省略我的內容,能有別的答案,我才是唯一解答嗎?」吳姐的眼睛,被她低頭的陰影覆蓋。
害了願意接納自己的人,那份自責和罪惡會向惡靈般追逐著自己。
愛蓮能理解,因為自己也害過人,那份罪惡,壓在自己身上,動彈不得,讓自己做不出任何行動,困在充滿淤泥的牢籠之中。時間成為了空白,長達三年以上。
愛蓮對自己的內心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為何我能站在這裡?』
『答案就是我那位黑天鵝的出現』
林岱雲如果沒有越過那條線,愛蓮不會站在這裡,如果沒了「合作關係」,愛蓮不知道該怎麼知道自己對光是如何的渴望。
『我要看到光。』愛蓮內心定下了下一步行動。
「我要跟妳提出一項交易。」愛蓮對著吳姐說。
吳姐抬頭看著愛蓮。
「我也不喜我的家族,所以跟我『合作』吧,我幫妳把不該屬於這座校園的事物趕出校園,而妳要幫助我。」
言下之意,不要暴露愛蓮的身分,愛蓮幫助吳姐解決她遇到的困難。
比起復仇,這才是愛蓮認為該做的方式,是她的黑天鵝教會她的事。
吳姐哼哼笑了幾下,然後大笑出來,這次的笑聲,有更多的溫柔。
「哈哈哈。妳一個小鬼頭能做什麼?」
愛蓮聽到後,喉嚨發出一個「咖」的聲響後,就卡住了。
這個問題是愛蓮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開玩笑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會傷害妳的,這裡那個人讀過的學校,我還不想離開這裡。」
吳姐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
「作商人要講信用,能合作愉快嗎?愛蓮。」
愛蓮看銀色的打火機,伸手接下了它。
「我用名跟妳保證。」
事件告一段落,時間也差不多了,快要下課了,愛蓮腦裡開始想念那張臉龐,她轉身想從鋁門離去。
「我該走了。」愛蓮拉開鋁門。
「要好好珍惜願意接納妳的人喔。」
吳姐說完,也回頭走向櫃台,一旁的阿福又突然出現,然後喵了一聲,彷彿怕人忘記牠的存在。
愛蓮踏出離開地下室的第一步,她瞬間就注意到了剛才的咖啡味是多麼重,由於鼻子早就習慣了味道,不出來吸到地下是潮濕的氣味,便忘了自己原本有著濃濃的睡意。
愛蓮踏出第二步時,腳步沉重,她似乎踏不出第三步。
「剛才好像……想太多了……」
流星在發光後,黯然墜落到地面上。
周愛蓮,再一次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