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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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9-15
  享有取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坐擁至高無上的權勢地位、手握天下無雙的絕對戰力、沉溺在美女如雲的酒池肉林當中……

  自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已逾二十年,從一介無名小卒因各種陰錯陽差直至登基為一國之王,作為一個人所冀求的一切幾乎都盡收掌心,理應是人人稱羨的無悔人生,內心卻從未感到滿足,有道無論歷時多久都無法撫平的缺憾始終深深刻劃在心底——

  我獨自一人坐在床邊,沉靜的夜色伴隨星砂般璀璨閃爍的月光從天窗灑進室內,在杳然的夜半時刻胡思亂想,使空虛的房間顯得更加寂寥。

  回頭望向鏡中的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血氣方剛的愚昧青年,映出的是一位氣場沉穩的中年大叔,以往那張熟悉的年輕臉龐已不復存在。

  本該遺忘的過往飛梭在腦海間,塵封在湖底的久遠記憶就如潘朵拉的寶盒,一旦撬開就誰也抑止不住湧現的傷痛。

  來到這裡以前的事,已經沒辦法清晰回想起來,僅是隱約記得考上大學後就在渾渾噩噩的糜爛生活之中度過,放棄尋覓人生的目標,成天在電腦螢幕前虛度光陰。

  空洞的眼神盯著Win的畫面,置身遊戲世界當中不可自拔,不曾考慮將來的規劃,無論是快樂或悲傷都不再打動封閉的心靈。

  直到被召喚至另一個世界,才被賦予了存在的意義。

  當我清醒之時已經在這裡了,視線不明原因遁入血紅的色調,出現在眼前的是名為亞當的男人,他和他的夥伴們無不表露出失望的神情。

  為了推翻魔王的政權,勇者打算借用極東之城的異世界召喚系統取得改變現狀的力量,沒料到的是召喚系統早已被魔王動過手腳,將召出的人轉化成與人族勇者之力相斥的魔族血統。

  既已確定無法為勇者所用,留著只會徒增後患的魔族除了殺掉之外別無他選,所幸亞當看出我持有「結緣」的才能,相信我的出現必然具有某種意義,在他的極力勸說下才保住小命免於一死。

  勇者亞當,自遠古就被神選中的人王,保有神賜的多種權能,一代又一代將意識及力量傳承給子嗣,千年來統治著地上的伊甸王國。

  約百年前的政變,與大惡魔簽訂契約的第二王子——也就是後世被稱為魔王撒旦的男人——成功篡奪了這個王國,人王亞當自此失勢,數十年來這片大地皆由魔族所統治。

  在一次重大天災過後,民心不安以致政局動盪,亞當趁機召集夥伴組成騎士團,舉起勇者亞當的大義旗幟在各地煽動革命的氛圍,王國再度陷入戰亂狀態。

  歷經近十年的內亂,曾經豐饒的土地被烽火所吞噬,民不聊生的社會更進一步激化了對魔王的不信任,惡性循環之下魔王政權搖搖欲墜,然而勇者亞當依然攻不下固若金湯的王城,必須有所改變才能突破當今的瓶頸。

  這就是我被召喚的前因,於是我給自己取了中二感滿溢出來的「薩邁爾」之名,成為勇者亞當的夥伴一員。

  可惜我並非他們所期待的勇者,無能的我絲毫沒能幫上他們的忙,唯有浪費軍糧的作用,令我感到相當的自卑及自責。

  即便如此亞當仍深信命運的安排,欣然接納一無是處的我,他成了我身處異鄉的太陽,是如此耀眼奪目卻又遙不可及,在他的照應下我才能安然度過。



  「主人,您還沒睡嗎?」

  從影子中緩緩浮現出來的莉莉,一時間打斷我的思緒。

  她以指尖撩起紫色的秀髮,露出與實際年齡不符的稚嫩臉龐,擺弄她那穠纖合度的姣好身材,皺起眉頭面露擔憂的神色。

  全名莉莉絲的她是我在十幾年前不顧眾議冊封的王后,同時也是我無時無刻都為我奉獻、我最忠實的僕人,正在回想過往的我瞥見她的倩影,不禁憶起與她初遇的情景。

  她本是魅魔酒館當中無人所愛的可憐少女,當時的她與現在成熟的外表迥然不同,看上去是約莫十歲的小女孩,身穿又髒又破的粗製麻布衣,根本不會有人對她感興趣。

  成天在惡劣的環境及差勁的待遇之下,有如風中殘燭般隨時都可能因魔力匱乏而消散。

  我以身上僅有的五枚銅幣買下了她,與其說是出於同情才出此決意,我想是因為她渾身散發出的氣質,孤身一人在世間的異物感、對未來無所適從的不確定感……處處皆與我產生共鳴,因此她在我眼中才是如此惹人憐愛。

  絕對不是因為我是蘿莉控。絕對不是。

  我為她取了「莉莉絲」的名字,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瞳才總算恢復色澤,得到救贖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在房內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顯得熠熠生輝。

  那一天可謂是命運的轉捩點,正因我結識了她,歷史的齒輪才大幅推進,往後將影響整個世界局勢的重大事件,若非與她相遇可能都不會發生。

  騎士團副團長該隱的背叛正是因她而起,而後釀成魔王撒旦趁隙率軍突襲據點的肇因,勇者亞當及團長亞伯之死也與此事脫不了關係。

  我永遠無法忘懷當時的感受。

  無論是遭逢致命傷的勇者亞當在我懷中逐漸失去體溫的觸感、或是他將亞當之名託付給我時所嚥下的血腥味、抑或是誓言付出任何代價都必須對魔族復仇的怒火……當年的往事時至今日仍歷歷在目。

  千年以來的記憶如洪水猛獸一口氣湧進我的腦海,亞當的意識卻沒能從這具肉體復甦,徒留的是亞當無盡的憤怒及憎恨。

  我直視了亞當內心的黑暗面,理解他不全然如表面上高尚聖潔,用盡各種心機操控人心,甚至並不積極想奪回王國,僅是藉此從廣大民眾牟取名聲及利益。

  即便難以置信,我仍正視並接受他的真面目,毫不畏懼伸手將亞當的善意及惡意都擁入胸懷,接納亞當所擁有的一切。

  自此,首位不具王族血統的神選者亞當誕生了。

  繼承亞當之名,行使神的權能,我不得不負起與此名相符的重責大任,將王國從魔王撒旦手中奪回。

  實現了就連眾所崇敬的勇者亞當也未能完成的壯舉,以魔族之軀成為亞當的我總算受到騎士團全員的承認,並在眾人擁立推舉之下,受封勇者王的至高稱號。

  然而即使成功討伐了魔王撒旦,內心的憤怒依然沒有衰減,日夜縈繞在我心頭、城堡在惡火中焚燒的意象不減反增、愈燒愈旺。

  亞當的亡魂彷彿在我耳邊哭哮著,尚未將魔族殘殺殆盡的一天,復仇的漆黑業火就永不止息。

  由於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以致喪失心智,我甚至記不清這期間具體做了什麼,僅存不完整的曖昧記憶,不時如雜訊般在腦中騷亂的是滲入咽喉的撲鼻鐵鏽味、以及灼燒皮膚深處的炙熱感,想必是做盡各種殘酷的暴行。

  深信自己作為亞當的使命尚未終結,我耗費多年歲月籌備相當冒險的計畫——封印自身的記憶及技能潛入魔族公會,利用「結緣」的才能將全體魔族串聯在一起,引導至王城內一舉殲滅。

  冒著一旦失敗就必須面臨王國崩潰的重大風險,我仍義無反顧以失憶的狀態獨自深入敵營,明明是一年不到的短暫旅途,卻是自繼承亞當以來記憶最清晰、最深刻的時光。

  「突然懷念起在魔族公會時的事了……莉莉,我想去見她一面,妳願意陪我走一趟嗎?」

  「這個時間嗎?我沒關係的,只要是主人的要求,我都會竭盡所能滿足。」

  「這樣啊,那就麻煩妳了。」

  明知我是要去找其他女人,莉莉仍答應了我任性的請託,於是我們換上外出的服裝,便動身前往城堡內的大廳院。



  直徑約百米的寬闊庭園,月光從頂端的圓拱天窗灑落,在晴朗的日子即便是夜半也能看清色彩斑斕的室內花園及坐鎮正中央的大天使雕像。

  同樣的廳院在城堡內有數個,平時可供休憩用途,戰時則可轉為守護王座的防禦功能。

  在這座典雅的廳院角落矗立著與周邊景緻風格不符的突兀墓碑,碑前放置著一台早已毀壞的掌上遊戲機,以及一副折損只剩歪斜框架的眼鏡。

  距今近十五年前,此處曾作為王城戰的戰場之一,我一生最重要的摯友正是隕落於此。

  我以有失一國之君的隨性坐姿席地而坐,雖是未埋葬屍首的衣冠塚,卻是唯一能讓我放下種種包袱、喚回所剩無幾的人性的地方。

  「芬格……」

  渙散的眼神瞄向她留下的遺物不禁觸景傷情,回想起那段平凡卻格外珍貴的日常。

  自從成功奪還王國政權,我們大舉實行迫害魔族為首之非人種族的人族至上主義,但苟延殘喘的魔族並未因此降伏,而是持續在各地積攢反抗的勢力。

  當年為了剿滅魔族的殘黨,我冒充自己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模樣,孑然一身潛入魔族公會,由於沒有身處勇者陣營時期的記憶,自然而然將這些魔族視為夥伴,甚至在無意識間給自己取了視若寇讎的「撒旦」之名。

  無論是將我從勇者手中營救出來的路西法大人、還是提供公會這個容身之處給我的老闆、或是成天惹是生非又很煩的室友笨蛋西卜、抑或是不把我們當一回事的奇怪小狗利維、還有對我居心不良的莫德……與那些卑鄙的魔族建立起的羈絆,恢復記憶後都令我作嘔。

  唯有芬格不同,她是唯一我真心相待的知己。

  貝爾芬格跟我一樣是穿越者,在王國光復的五年後才被召喚至此,因具備足以顛覆科技樹的理工知識及技術受到老闆的重用,在公會的保障下得以在這個世界維持穿越前的繭居生活。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宅女,眼鏡底下掛著一輪厚重的黑眼圈,黯淡無光的深紅眼眸彷彿訴說著對世間一切都感到厭倦的無力感。

  平時總是僅穿著一件微微泛黃、散發濃郁異味的白色T恤,上衣的下襬勉強蓋住若隱若現的內褲,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她的長相並不算是特別好看,身材因脂肪屯積而顯得豐腴,聲音如烏鴉般嘶啞,性格又差勁難搞,衛生習慣也很糟糕……作為一名女性的魅力可說是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即便如此,我與她之間所產生的共鳴維繫著彼此的友誼,那間昏暗狹小的房間才是最能讓我心情放鬆的場所,只要跟她待在一起就不由得感到怡然自在且愉快,不自覺間芬格已然成為我心靈的歸宿。

  若是殲滅魔族的復仇計畫未能順利實行、胎死腹中,就這麼與她度過平凡的每一天直到終老,說不定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呢?

  可惜的是如此簡單的夢想,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主人,您果然還是放不下對眼鏡女的感情嗎?」

  莉莉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在想些什麼,不禁嘟起嘴露出吃醋的表情。

  「我也說過了,我對芬格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不,妳說得也沒錯,無論是哪種感情,我確實是對她念念不忘。」

  那時候由於記憶也被封印,無法事事皆如我所料發展,復仇計畫一度陷入膠著。

  雖然莉莉起初是極力反對我的提案,依然為了我付諸行動,不顧騎士團的勸阻擅自前往與我初遇的魅魔酒館,相信與我締結的緣分勢必會將我引導至她所在的地方。

  此後在莉莉的誘導及催化下,一籌莫展的進度才得以大幅推進。

  由於她的通風報信,王國派出人族最終兵器大天使與魔族公會展開激戰,公會傾盡全力聯手將大天使擊破,而後便集體乘坐芬格打造的巨大機器人朝著王城前進。

  旅程中與其他種族以及其他魔族公會的勢力同盟,並與魔族最強的路西法大人會合,還匯集魔神騎士團的殘黨,集結魔族的總戰力進攻王城,在無意識的驅使下我的復讎正逐漸步上軌道。

  將長年守護王城的大結界反過來用作阻斷魔族逃脫的陷阱,出動大天使與伊甸騎士團群起圍剿,諸位魔族英雄們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後紛紛殞落。

  歷經一整天無情的殺戮過後,曾君臨這片土地的魔族總算從歷史上被人族抹消。

  將長年糾在心頭的重擔卸下,卻沒有因此海闊天空,取而代之的竟是空虛感,復仇的盡頭什麼也沒留下。

  解開記憶封印的我回首過往,那一年所經歷的喜悲恍如南柯一夢,是如此刻骨銘心卻又虛無飄渺,失去知心好友所換來的一切究竟有何意義?我痴痴盯著芬格的墓碑許久捫心自問,依然得不出滿意的結論。



  在墓前悼念過友人之後,內心反倒感到更加惆悵、難以入眠,為了撫平心底不踏實的不適感,不得不找個管道發洩一下滿溢出來的壓力。

  通過陰暗的長廊,位於走廊盡頭的房間是囚禁曾有魔族最強稱號的女人,看似脆弱的木門實際上施加了特殊的結界術式,未經亞當的允許任誰都不得任意進出這個空間。

  莉莉知曉我接下來想幹什麼,即便滿懷醋味、擺出很不是滋味的神情,也沒打算不識趣地介入,獨自待在門外等候我辦完事。

  敞開的門扉另一端,年約三十初的銀髮女子身穿一襲純白薄紗坐在床頭,白皙的雙手正將絲縷般柔順的秀髮梳理成三股辮,眼瞳透出的赤紅色調與一身的雪白色系呈現出明顯的對比。

  與這位氣質出眾的「公主」格格不入的是佩戴在手腕上的沉重手銬,她作為魔王撒旦最後的血脈遭俘,如同寵物般被圈養在城堡內,終生無法重返自由之身。

  她的名字是路西法,本是魔王強擄前任亞當之妻所誕下的獨生女,自幼就擁有異常的魔力及天賦,魔王失勢之後她隱藏女性的身份以魔族王子的名義四處奔走籌備反攻的兵力,更潛入人族的騎士團內刺探軍情。

  路西法既是昔日魔族首屈一指的騎士,更是受全體魔族推崇的希望之光,大家都尊稱她為路西法大人。

  曾經不分種族受公認最強的她,卻在王城戰當中被深信是友軍的莉莉暗算得逞,魔力遭到封印而慘敗,作為魔族末裔的她自此淪為階下囚。

  基本人權遭無情剝奪的她,過去被關押在王城地下的牢獄很長一段時間,連衣服都不配穿戴,成天與臭氣熏天的惡劣環境為伍,除了偶爾被餵取餿食之外幾乎沒能正常攝食,遭受蠻橫無理的暴力對待及嚴刑拷打也早已是家常便飯,若非她的身體素質非比尋常的強韌,恐怕早就禁不起嚴峻的虐待而一命嗚呼。

  歷經數次流產的煎熬,她竟在生不如死的絕境中奇蹟似的保住腹中的胎兒,產下一名流有亞當血脈的男嬰。

  由於其他妻妾生下的全是女兒,她所生的孩子成了我唯一的男性子嗣,考量到其繼任亞當的可能性,她的淒慘待遇才有所改善。

  雖然尚無法與其他妾室平起平坐,至少從比奴隸及畜牲還低賤的社會最底層攀升到略高於平民百姓但仍不及城內傭人的地位,在嚴密管控之下才得以保有自己的房間、將他人丟棄的舊衣服撿拾來穿、並被允許與其他傭人同桌進食,可以維持這種品質的生活,相較以往已是天壤之別。

  可惜的是,也許是身體已不堪負荷的緣故,自此之後她再無懷上孩子。

  「你又來做什麼?啊啊,不用說也知道你來找我只會有一件事……除了把我當成洩慾的玩具,你還可能找我做什麼?」

  明白我動機不純的來意,她以不屑一顧的鄙夷神情瞥了我一眼,這些年來的怨念全寫在臉上。

  「說話愈來愈尖酸了啊,路西。」

  「人渣,誰說你可以用這個暱稱叫我了?只有我父親才能用這個稱呼。」

  以她的身份對王不敬無疑是滔天大罪,但她依然堅守自己的準則,無論肉身承受多大的委屈,內心的驕傲也絕不輕易蟄伏,走遍整個王國估計也沒幾人膽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過去她也曾批評我比惡魔還更像惡魔,事實上我不否認自己並非善類,以「大義」為名做盡各種喪盡天良的行徑,就跟歷代的人王亞當半斤八兩。

  「是是,我當然也有人渣的自覺,妳猜想一點都不錯,我的確是為此而來。那麼,可以嗎?」

  「說笑嗎?難不成我有拒絕的權利?」

  「哈哈,這倒是沒有。」

  盯著她那雙不情願卻又無從反抗的嫌棄眼神,更加刺激侵犯她的慾望,隨即卸下自己的褲襠,如豺狼虎豹把她推倒在床上,粗魯地扯開那襲輕薄的衣裳,露出誘人的雪白胴體。

  遙想當年高不可攀的最強女騎士,如今被曾是最弱無能者的我玩弄於鼓掌之間,即使是年過壯年的我也情不自禁勃然起勁。

  正當我迫不及待要與她交歡之時,她的一句話頓時讓我停下了動作——

  「反正,你只是把我當成貝爾芬格的替代品吧?」

  胸口隱隱作痛。

  無論如何自欺欺人,我確實對芬格抱持特殊的情愫,也並非從未存有非分之想。

  然而,一旦將眼前的路西法與芬格重疊在一起,滿腔的慾火當即熄滅,取而代之的是被觸及逆鱗的惱火。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瞧見的是瀕臨窒息的慘白臉色,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掐在她的頸部。

  「妳這傢伙……少自負了!就憑妳才不可能取代芬格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慾念全消的我在恢復冷靜後放開了手,掃興地整理起自己的衣物,拋下衣衫凌亂的她掉頭就走。

  由於背對著她,我沒能看見她掛著什麼樣的表情,不過我想是面帶嘲諷的笑意目送我離開吧。



  不歡而散的隔天凌晨,徹夜未眠的我趁著黎明未至,瞞著其他人來到在門口張貼醒目「非請勿入」字條的實驗室。

  「喲!小白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終於下定決心讓我解剖了嗎?」

  負責這間實驗室的管理人加百列,戴著略顯浮誇的寬大帽子,身披掩蓋住女性特徵的深色厚重長袍,配戴一副書呆子感的圓框眼鏡,用毫不客氣的輕蔑語調向勇者之王亞當打招呼。

  她作為精通各種魔法並將畢生都投身研究的大賢者,既是前任亞當時期的伊甸騎士團十五位軍團長之一,還是開發人族最終兵器大天使的幕後功臣,在魔王撒旦被討伐後也與其他軍團長一齊被受封大天使的稱號並被授予權能。

  「我說加百列……雖然我不太在意繁複的禮節,不稱呼我為王是無妨,好歹叫個名字啊?從二十幾年前就用到現在的暱稱也差不多該換一個了吧!」

  「欸——小白鼠就是小白鼠呀?」

  不知她究竟是無意冒犯還是有意作弄,面對她絲毫不打算變更稱呼方式的隨興態度,我也懶得再去追究這些瑣事。

  「廢話就不多說了。我是來追蹤進度的,那項研究有什麼進展了嗎?」

  這座實驗室內部擺設的儀器明顯領先外面世界的科技文明,一點也不像是對魔法師既定印象擺滿古書的傳統書房,反倒更像是十五世紀舉世聞名的天才達文西的工坊。

  我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實驗室深處,在一座約兩公尺高的大水槽前停下腳步。

  「就算你再三催促……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呢!我很多年前就跟你提過了吧?無論肉體修復得多完美,缺少關鍵的靈魂就不可能完整復活。」

  「妳說的道理我都懂……就不能再想想其他辦法嗎?我只是,想再見她一面啊……芬格。」

  我凝望著大水槽內的芬格遺體,由於無法直接碰觸到她,只能隔著冰冷的玻璃輕聲呼喚著曾經摯友的名字。

  明知起死回生是違反天理的禁忌,仍哀求大賢者加百列不計代價研究拯救她的方法。

  加百列曾以死靈術召喚過她的靈魂,但得出的結論是她的靈魂並不存在這個世上,推論她已經回到原本的世界去投胎轉世了。

  時隔多年依舊一籌莫展,就僅僅是浪費寶貴的光陰及資源。

  「唉,雖然我是很想勸你放棄……但是為了心愛的女人,你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的吧?」

  加百列見我如此執著於一個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才決定把一份真偽不明的情資透露給我知悉:

  「這份情報是前陣子才聽說的,而且是從國外傳進來的,消息來源並不可靠,即使如此你也想聽聽看嗎?」

  從她口中得知的訊息聽起來簡直是道聽塗說、口耳相傳的謠言,卻成了救贖我內心的一根蛛絲。

  於是,只有我跟加百列知道的秘密計劃正悄悄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