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阿妮絲與遠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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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18
不歸山腳的村莊小而簡樸,路徑大而簡單,站在村莊的中心那尊神像前的小木台上,基本就能將全村的風景納入眼底,民宅與民宅間也沒高牆阻隔,只有簡單的圍籬、木欄,小孩子都能輕鬆鑽過去。

這裡上到七八十歲仍老當益壯的爺奶,下到不滿周歲在蹣跚學步的小娃兒,每位村民都熟識到像一個大家庭。

串門子聊八卦是日常的一環,妳借我幾個鍋碗瓢盆,我送你幾罐糖鹽醬醋,更是家常便飯。

互相照看彼此家門,乃至關心他人家務──例如爐火沒熄幫忙熄火、下雨了誰家衣服沒收趕快收等等,亦是常有的事。

若是找不到孩子,別擔心,多半是結伴偷溜出去玩了。

村莊裡那些正值愛搗蛋年紀的大孩子,早就學會自行找樂子,例如到溪邊抓魚蝦、爬村裡那幾顆樹摘果子,或是在田裡玩捉迷藏──這個可能會被大人罵,但是很刺激。

反正到了飯點,孩子們餓了自然就會出現,不用著急。

如果真的急著想找孩子?

很簡單,去隔壁家哪位爺爺奶奶的家敲個門,或是後巷鄰居家的前院探個頭,再不就是挨家挨戶走一遭。

不用十五分鐘,就能找到自家孩子在別人家玩遊戲玩得相當投入,或是正著吃點心,吃得不亦樂乎呢!

有時還會附贈幾隻別家的小蘿蔔頭,發現的話,如果天色剛好也差不多,就順路把他們送回去吧。



卻說被哥哥吼了一頓,大哭著跑回家的阿妮絲呢,經過炎陽的洗禮以及那番大罵,四歲多的孩子,饒是體力再怎麼旺盛,這會兒也哭乏了、跑累了。

在回家的路上,步伐慢慢趨緩,哭聲也漸漸降下。

最後,小女孩一邊低聲啜泣,一邊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好在這段路也不遠,盡頭那間靠近村口的紅磚瓦屋就是阿妮絲的家。


「哎,阿妮絲,好好的怎麼哭了?」

「該不會是跟哥哥吵架?」

左鄰這家背著奶娃娃在自家院子曬衣服的阿姨、右舍那家邊顧孩子邊曬作物的大嬸都忙得騰不出手,見狀只能出聲安慰幾句。

「哎呦!怎麼這麼可憐吶,哭得眼睛都紅紅……」

「來來來!奶奶這兒有好吃的糖,不哭啦……」

坐在樹下圍成圈乘涼閒話家常的阿婆們看到那涕淚縱橫的小臉蛋,很是心疼,紛紛從懷裡掏出小零食好聲好氣地哄她。

於是小姑娘嘴含飴糖,終於破涕為笑,甜甜地道了謝又被挨個摸了頭。


低頭摸摸裝滿小零食鼓囊囊的衣兜,阿妮絲開心極了。

本想立刻找哥哥分享自己意外得來的收穫,轉念又想到方才石場的不愉快,女孩嘟嘴輕哼幾聲,決定自個兒回家獨享,不去找哥哥了。

離家還有四五間屋子的距離,她蹦蹦跳跳的繼續向著家走去,很快就看到村口路牌了。

在某間屋前,阿妮絲突然停下腳步,圓圓的杏眸滴溜溜地轉了轉,偷偷摸摸地探頭往院子裡瞧。

這裡是村長家。

這是全村唯一一棟由磚頭與瓦片堆砌成的房子,足有兩間木屋合起來那麼寬,也比左鄰右舍的矮房還高上那麼一些,院子又寬敞,在一戶戶大同小異的木房子中很是顯眼。

但這棟磚瓦房的特殊之處,並不止於裡面的住戶身份以及使用的建材,它的二樓同時還身兼村子的「旅店」功能。

所以在這裡,可以看見形形色色的外地人來往,他們有著各式各樣的身份,做著千奇百怪的打扮,懷著多采多姿的故事,來到這座小小的不歸村。

有的人隻身一人、風塵僕僕,也有人是穿著華麗、結伴同行,都因天色已晚而在此借宿休息;極少數時候,還會有一兩隻有模有樣的商隊途經此地留宿一晚,那晚的村子通常會像舉行慶典一般熱鬧。

可惜的是,由於不歸村並非什麼交通要道,因此二樓的住房使用率平時不高,使用者多半是周遊各地,定期會來村裡兜售商品的流浪商人,還都是熟面孔。


但今天不同於以往,村長家的二樓可熱鬧了。

先是前天來了一位風塵僕僕的青年,據說從大城來的,黑髮,鼻樑上架著副眼鏡,一身樸素的風衣與簡便的後背行囊。

雖然人有些冷淡沈默,卻意外很健談,這兩天來常能看到他同村民聊村中大小事,或是在院裡和村長聊村子傳統文化,再不就是和教書先生談話,說是交流一些城裡的情報來著。

偶爾也能看到村裡的孩子圍在他身邊追問外面的景色,但是阿妮絲一次都沒有靠過去,只是遠遠地躲著,就連哥哥都有跟那個人說過幾句話,還得到了巧克力或是糖果之類的小零食。

再來是昨天午後,又來了兩個男人,年齡有落差,年輕人與壯年人,不似父子,卻穿著同款的軍綠色衣裝,頸上掛著金屬牌,倒像某種特殊團體的成員……曾經服過王國兵役的老輩看了都說這倆不簡單,開過刃也見過世面。

教書先生則說那個金屬牌是傭兵證,兩人應該是傭兵公會的成員,而且顯然是同個團隊。

阿妮絲沒見過他們,她昨天有點小感冒,一整天都在家裡休息。

希爾巴說那位傭兵大叔很像爸爸,很高,也很壯,舉起手臂就可以把他們吊起來,像盪鞦韆似的,超級好玩,聽得她又羨慕又好奇。


這會兒她突然想到這件事,一時興起,貓著身走到村長家前廊的窗戶邊探頭探腦,希望能看到兩位傭兵先生下樓。

誰知人才剛湊到窗邊,還沒往裡瞧,就先聽到頭頂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嘩啦啦、嘩啦啦──

女孩反射性抬頭,一坨黑漆漆的東西直撲而來,嚇得她猛地搖頭跌坐在地,那東西又嘩啦嘩啦地拍著翅膀落在窗緣。

那是一隻不知名的鳥兒,黑漆漆的像從屋簷底下剝落的陰影,個頭都快同阿妮絲的腦袋一般大。

牠剛落在阿妮絲的臉上又被甩出去,此時正張開翅膀,似乎在生氣,啊啊啊啊地衝眼前的不速之客直叫嚷。

這畫面看著怪恐怖的,叫聲更是難聽至極,小姑娘瞪圓的雙眼中再次蓄滿了淚水,眼看著河水即將潰堤──

一雙大手忽然自後頭伸進她兩腋,將她溫柔地提起,也順利止住山洪暴發。

「嚇人在先,你還有理生氣。」

一個低低的嗓音同時從頂上傳來,從頭一路涼到腳底,好像上次在小溪邊被哥哥潑了一身水時的感覺。

阿妮絲不自覺抖了兩下,怯生生地抬頭一瞧。

隔著透明的玻璃,正巧跌進一抹清澈的蔚藍,仿若此刻一望無雲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