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們

就這樣，三人進到了宅邸。

洋宅內的長廊非常漂亮，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牆上和小桌子上放著一張又一張的家族照。

羽慈看過了一幅又一幅的全家幅，很快的，她發現了個不太尋常的地方。

2006年以前的照片內，人數都是15人，但再往前，人數卻越來越少。

率先消失的，是個年輕的女子，2004前，她一直穿著學校制服，看得出她那時應該才20出頭。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嗎？」羽慈停下腳步，指著那名女子，「這個人……也生病死掉了嗎？為什麼2007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入鏡全家幅了？」

「那位是我的祖父所生的大女兒，也就是我媽媽。聽說她是位非常有主見，豪放不羈的孩子，為了成就自己的事業，她高中畢業後一年，就與爺爺斷絕了父女關係。」愛琳解釋。

「喔……」羽慈繼續注目著她。

「即使是這樣，她也非常有才華，但就是個倔強的孩子，不願走上家人為她鋪好的路。老爺一開始最看好的就是她……實在是非常可惜呀……」玉姿搖了搖頭。

「這樣啊……」

「對了！我記得她學過好幾年的小提琴，高中還有跑去錄過專輯呢！」玉姿合掌，興奮的說，「如果您有興趣，待會兒可以帶您去聽聽看專輯。」

羽慈搖了搖頭，婉拒，「不用勞煩了，沒關係的。」

她不想麻煩其他人滿足自己的私慾。

雖然她尚未看見依晨創作的影子，但她早已心灰意冷。

找不到，就表示依晨可能已經不再創作，不再拿起樂器了吧。

那如今，再尋找，又有何意義呢？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們小姐很有才華，老爺在與她斷絕關係後，還時常偷偷播放呢。」玉姿揚起了笑容。「請往這邊走吧。」

羽慈將視線移開，乖乖跟著玉姿走。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個大廳。

大廳非常豪華，中央放著一組漂亮的富貴椅，看來約三、四十歲一男一女就坐在上面。

他們經過的大門前，有兩名傭人守著，但看起來不像普通的傭人。

在潔白布料底下的軀體有著強健的肌肉，但似乎是刻意隱藏起來，可能是為了暗中保護自己的主人而安排的吧？

「那我就先告辭了。」玉姿說完，就離開了大廳。

待她離開後，愛琳逕自著羽慈坐到兩人對面的沙發上。

男子開口了。

「好久不見了，愛琳。」

「舅舅！好久不見！」愛琳笑著打招呼。

「妳身旁的那位是……」

「喔，這個人是我的學姐蘇羽慈，和媽媽一樣是個很有音樂才華的人喔！」愛琳得意的說。

「喔！妳也會拉小提琴啊？」一旁的女子微笑著問。

「不好意思……可以先別提這件事嗎……？」羽慈低下了頭，似乎正在抗拒想起自己曾經的身分。

「啊……真的很抱歉。」男子內疚的說。

羽慈回神，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道歉，「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

「啊，沒關係的，不需要這麼拘謹。」男子揚起溫柔的微笑。「既然妳是愛琳的熟人，我們也就不必客套。把這裡當成自家吧，羽慈。」

羽慈抬起頭，雙眼微微瞪大。

這個人，身上有著和依晨類似的特質。

但她說不出是哪邊類似。

兩人都很溫柔，但眼前的男子擁有依晨沒有的肅穆。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蘇悟辛，旁邊這位是我內人余佩妮。」男子微笑著說。

「佩妮舅媽是一位很有名的設計師，而悟辛舅舅則是名不敗律師喔！打官司從來沒輸過！」愛琳笑著說明。

「別這麼說，我好歹也曾經輸過一次，只是媒體從未向外界報導那個案件而已。」悟辛感慨的笑了笑，「先不說這個了，要不要喝紅茶？這是我老家生產的茶，品質有保證喔！」

「我要！」羽慈迅雷不及掩耳的舉起手。

「呵呵！好好好，我現在立刻吩咐下人。」佩妮微笑，拍了拍手，站在門前守著的其中一名女傭離開了房間。

「那個……我想冒昧問個問題……」羽慈不好意思的說。

「可以，在我們知道的範圍內，都可以回答。」悟辛微笑著說。

「請問……您的姊姊……也就是在19歲與您的父親斷絕關係的這個家的大女兒……她真的……再也沒有回來了嗎？」羽慈情不自禁的問。

「什麼嘛！原來學姐還是很在乎我媽媽的事呀！」愛琳用手肘推了推羽慈的肩膀。

「才、才沒有！我只是……想要見見她而已。」羽慈生硬的否認。

就算這麼說，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想要見她。

可能……是物以類聚的關係吧？

「其實不然。」然而，悟辛吐出的，卻是超乎她們想像的回答。「在她離開我們家後，她偷偷回來過一次，但家父似乎不知道這回事。」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莞爾。

「咦？媽媽有回來過嗎？」

「是啊，雖然僅僅那一次。」悟辛看向愛琳。「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外頭闖蕩得怎麼樣了，只是，那一次，她是大著肚子回來的。」

「請問，那是她幾歲時的事？」愛琳忽然沒頭沒尾的蹦出這句話。

「嗯……我那時還是個高三的小毛頭，所以應該是她20歲時發生的事吧？」

羽慈和愛琳同時在心中暗㤔，那或許就是她第一個孩子。

「她告訴我，她終於要擁有第一個孩子了，是個女孩。她希望我和佩妮在那個孩子出生後能去見見她。」悟辛看著窗外的風景。

「那舅舅，你有去見她和小嬰兒嗎？」愛琳沒有點名那名女嬰的身分，拐彎抹角的問。

「沒有，因為岳父不準許我們去見她，畢竟她……背叛了我們家族。」佩妮收起笑容。

「只不過，她在孩子出生後，每年都有寄那個孩子成長的照片給我們，我記得……就放在書櫃裡。」悟辛起身，走向一旁的書櫃，從一本書中拿出了好幾封捆起來的信。

接著，他拆開信，把裡面一張張的照片攤開在桌上。

那是一張張小嬰兒正在學習、玩樂、哭鬧的照片，儘管孩子的母親只有在少數照片內露面，但看得出來作為一個母親，她更想參與、記錄下一個孩子的成長。

那種感動，是只有母親才能夠體會的。

「看得出來……她們很開心呢……」愛琳感慨的看著照片。

羽慈看著她，不發一語。

這位母親……恐怕沒有對著她露出笑容過吧？

看著這幾張照片，她更多的是悲傷。

這就是不公平的愛……

或許在這位母親眼中，愛琳只是別人的孩子，即使是從自己體內誕生的，她可能還是很討厭這個種。

她強迫愛琳做自己不喜歡的事，甚至將她拋棄在家中，讓這個對她來說最不好的回憶棄之於不顧。

和第一個孩子所受到的待遇……差距太大了……

這時，女傭端著茶，回到大廳內，將四人的思緒拉回現實。

羽慈拿起精緻、以金邊點綴的骨瓷茶杯，啜了一口溫熱的茶。「啊！好好喝！」

「很高興妳喜歡。」佩妮也啜了口茶。

「請問……那些照片可以給我嗎？」羽慈小聲的問。

「咦？」悟辛忽然勾起玩味的笑容，「我剛才就想問了，妳該不會是我姊姊的大粉絲吧？連這種消息都想要佔為己有？」

羽慈以為對方在生氣，連忙道歉，「啊……對不起……」

悟辛搖了搖頭，「沒關係的，這些照片就給妳吧。畢竟她有一個這麼關心她的粉絲，我也很開心呢。」

「咦？真的可以給我嗎？」羽慈沒否認自己是對方的粉絲，她只想簡單的弄到照片。

「可以。」悟辛將照片收回信封，交給羽慈，「可惜上面沒有署名，要不然妳又可以賺到她的簽名了呢。哈哈哈！」

「非常感謝您。」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對這位大小姐的事那麼感興趣，但她還是收下了。

「好了，我們進入正題吧。」悟辛收起一貫的笑容，看向愛琳。「愛琳，妳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現在見到的夕晨，已經不是妳小時候見到的他了。」

「……我知道……」愛琳低著頭。

其實她剛開學就收到消息了，但她一直很猶豫。

她害怕，夕晨其實已經快死了，是自己的舅舅家為了安慰自己，才邀請她去見他最後一面的。

她更害怕，要是對方死在自己不在的時刻，她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她不知道。

「但是，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我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來見他了，我就非見到他不可！」愛琳猛然抬起頭，露出堅定的表情。

悟辛和佩妮瞪大了眼，然後閉上眼，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