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夜空黑得嚇人，如鍋蓋一般籠罩了整片大地，一點星光也瞧不見，只有彎細的新月，在雲層的遮掩下透出朦朧的薄光——很淡，微弱到令人覺得窒息。
深夜，十分靜謐。窸窣的蟲鳴比平常來得響亮，在偌大的校園裡此起彼落地發出孤獨的鳴叫，一道帶著倦意的腳步聲，「喀噠」、「喀噠」響了起來。
「哈——」穿著警衛制服的男子打著長長的哈欠，發著熾白強光的手電筒隨步伐一晃一晃。他一邊巡視校園，一邊不耐煩地嘀咕：「這些死蟲子吵死人了。」
夜班的警衛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做的差事，日夜顛倒的生活作息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這份工作非常地枯燥乏味，連找個聊天的對象都沒有。
不過，對於身為標準宅男的小陳而言，倒是一份十分愜意的工作——除了定點的巡視之外，從值班到下班這段時間完全歸自己所有，沒有人會來管他，無論用筆電上網聊天玩遊戲或是在看小說的同時還有薪水可領，何樂而不為呢。
「喀、喀、喀……」響亮的腳步聲在教室走廊間迴盪，小陳拿起巡邏登記簿，連續簽下三個時段，這也代表在下班之前，這是他最後一次的巡視。
其實，這也不是小陳喜歡偷懶。即便是白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遊蕩，都會令人覺得毛骨悚然了，更何況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漆黑如墨的空間，落針可聞的寂靜，風兒擠進窗縫的呼聲彷彿無力呻吟的哭號，光聽就讓小陳背上如同爬滿了無數毛蟲般汗毛倒豎。
不知是夜色真的太黑，還是才剛看完一本靈異小說的緣故，小陳感覺今晚的校園格外恐怖，長長的走廊宛若一條連接幽冥地界的通道，那看不見的黑暗中是否正蟄伏著伺機而動的魍魎鬼魅？
「操！」小陳大罵一聲，用力甩了甩頭，下定決心以後在巡視之前，絕對不再看那些靈異類的恐怖小說了，這分明是在給自己下套，在無形中替自己模擬出鬼影幢幢的陰森情境，活脫就是一種自虐的行為。
走過一間又一間教室，小陳在巡視時儘量不去觀看那些窗戶。在如此漆黑的夜色裡，教室邊的玻璃能輕易映照出他的身影，猶如一面面鏡子般清晰，他有點怕當一眼望去時，看見的不只是自己的身影……
「呼——」巡視完教學大樓，小陳長長地吐了口氣，接下來只要再到舊校舍的巡邏簿上簽到後，他就可以回到明亮的警衛室裡喝著冰涼的咖啡，繼續屬於自己的娛樂時間。
舊校舍並不大，三層樓高，約莫百來個教室左右，據聞已經有三、四十年的歷史了。與光鮮亮麗的新校舍不同，舊校舍裡脫落腐蝕的壁面，給人陰森陳腐的感覺，尤其在這種月黑風高的夜晚，倍顯清冷異常。
「沙沙沙……」四周非常地靜，靜到彷彿什麼都不存在，原本還算熱絡的蟲鳴，一聲也聽不到，只剩微風吹過樹梢所帶動的沉悶響聲，像一隻無形的爪子緩慢地刮過全身每一片肌膚，讓小陳不由自主揪緊著心跳。
「躂、躂、躂……」小陳驀然停下腳步，隱約感覺到了一道輕到令人害怕的腳步聲正從後方逼近，他連忙轉身，將提在手上的強光手電筒照了過去：「誰？」
沒有東西？小陳念頭甫落，突覺左方傳來一道逼人的視線，一撇頭，赫然看見一雙亮著幽綠光芒的瞳孔，懸空浮在他膝蓋的位置。
「媽啊！」小陳驚叫著將手電筒往那方位照去，失去平衡的身子向後仰倒，「乓啷」一聲壓裂了身後的玻璃窗，一陣刺痛從左手傳來的同時，他看見一隻渾身黝黑的貓，急促地往走廊另一端逃去。
「臭貓！別跑！」小陳忍著痛，快步追了過去。如果不將這隻黑貓趕出校舍，他往後的好日子將不復存在，遲早有一天會被牠活活嚇死。
「躂躂躂躂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舊校舍響徹起來，小陳持著手電筒狂追了好一陣，只見在前方逃逸的黑貓猛然轉進一間門半開的教室裡。
他急忙加快腳步趕向前去，守在了門邊，一邊回穩氣息，一邊盤算該如何擒住這隻該死的黑貓。
喘了幾口氣後，小陳提起手電筒，悄悄地往裡頭照去。
熾白的燈光晃動地掃過教室玻璃，一瞬間，小陳似乎看見了一道長長的黑影。距離有些遠，幾乎在靠窗的另一頭，但他十分確定，那絕對是一道人影……
小陳嚥了口口水，將手電筒換到左手，右手摸向掛在腰際的警棍——這時間不可能還有學生逗留，所以那個躲在教室裡的人影極有可能是小偷之類的宵小。
將警棍緊緊地握進手裡，小陳猛然出口喝道：「誰！」
裡頭沒有回應，甚至連應該會受到驚嚇而帶動出聲響的情況都沒有發生——不管是逃進教室裡的黑貓，抑或是那個鬼祟的人影。
隱約地，似乎聽見物體晃動所帶起的風響，是非常沉悶的呼聲。
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小陳大著膽子踏進教室，提在手上的手電筒往角落的那個方向照去：「誰？給我滾出來！」
熾白的強光瞬間照亮角落，只見從天花板上緊束而下的布條上懸吊著一具女生的軀體，那低垂向下的臉孔面青脣白，一雙半開的眼皮翻著無神的眼球，暗紅的舌頭從咧開的嘴邊吐到脣外，一雙下垂的手隨著僵直的雙腳如鐘擺般一前一後地微微搖晃著……
「媽啊！」小陳驚叫地倒退了一大步，兩條腿如麵條般無力地軟倒在地，脫手掉落的手電筒斜靠在講臺階梯上，熾白的燈光筆直照向懸吊在半空中、那一張冰冷的死者面容。
驀地，被垂吊在半空中的女生猛然睜大雙眼，烏黑的瞳孔瞬間落入翻白的眼球中，懸吊在布條上低垂的頸子緩緩地向上抬起，整個僵直的身軀竟詭異地懸空飄浮，徐徐地飄向下方的桌子。
「鬼啊！」小陳驚恐大叫，努力撐起兩條乏力的腿，一轉身，赫然發現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站在面前。
「你看見了？」
冷汗瞬間爬滿緊繃的背脊，在背光的情況下，小陳居然清楚看見眼前站著一位穿著套裝的女人，那豔麗的臉蛋滿是令人凜然寒意，正望向他的雙眼細長地瞇了起來。
「那就加入我們的行列吧。」女人冰冷說著，盤捲在頭上的髮絲猶如一條條飛躍的靈蛇，往驚恐顫抖的小陳急促竄去。
「嗚啊啊——！」淒厲的慘叫瞬間劃破寂靜的校舍，一道激烈掙扎的身影在熾白的燈光下扭曲放大，映在昏暗灰白的壁面上不停顫抖，緊縮地蜷曲了起來……
「躂、躂、躂……」上吊的女生從桌上下到地面，她僵直著膝蓋，向門口搖擺走去，一振一顫地收回斜掛在脣邊的舌頭。
望著蜷縮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小陳，女生的臉上緩緩露出了僵硬的詭譎笑容，正一點一點轉動著的脖子上顯露著一條怵目驚心的暗紅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