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

瑤兒的出生就是母親的亡日，她從記事起就生日那天對她來說就是最煎熬的一天。每次看到戀馨的生日宴會上，父親和母妃在一起笑容滿面，為戀馨揭開禮物的時候，戀馨的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天真，發自內心的享受著生日這一天帶來的快樂和眾人的祝福，她內心充滿羨慕，卻又為自己產生羨慕的情緒而又自責。

而自己，雖說生辰之日也會有如流水一樣的奇珍異寶送過來，但是大家的臉上都不敢漏出過分的笑臉，寂王也只是陪瑤兒吃一頓飯，問候幾句，就離開了。宮中所有人都忌諱瑤兒的生辰，寂王的心情在這一天也是最捉摸不定的，稍不留心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瑤兒4歲那年生辰，一個剛入宮的小宮女在整理禮物單子的時候露出羨慕的模樣，就和一同整理的其他侍女說：「雖然沒了親娘，但是有這麼多的寶物，也真不錯啊。」這一句，正好被要離開的寂王聽到，當下就被拉出去掌嘴到血肉模糊，再也沒辦法正常說話，也沒辦法作出任何錶情。

她有時候就想，父親究竟愛我嗎。

從書院回來以後，瑤兒情緒有點低落，就一個人坐在彩櫻樹下，支開所有人，靜靜地坐著。

鈴鐺七嘴八舌得將大戰惡狗的故事講於清樂殿眾人，大家同仇敵愾，有的說要去給惡犬下巴豆的，有的說要去民間找更厲害的惡狗的，有的在房間里畫惡犬的圖案，拿鞋底拚命的拍，嘴裡還念念有詞：「打你個傷人大惡犬，一打牙齒鬆鬆吃不了飯，二打你尾巴一節節斷，三打你肚皮鼓鼓跑不動，四打你眼睛兩隻瞎，五打你膽小見蟲躲。。。」

「寂王駕到！」

父親來了。

瑤兒剛剛被壓下去的委屈好像突然又湧上眼睛。

「本王聽說，你今天大戰戀馨的獵犬，而且還勝了。怎麼還悶悶不樂？」顯然，已經有人先告狀去了。而且，還是斷章取義的那種。

「父親，我。」瑤兒用衣袖擦了一下即將落下的眼淚。

「站起來，讓本王看看有沒有受傷，宣醫官。」

「父親，我沒有受傷，不用麻煩醫官了。」一年也見不到幾面的父親來自己的宮殿，她心裡是歡喜的，是開心的。是啊，瑤兒還是一個需要父親關愛的少女。即使她心裡受傷，即使戀馨拿她的亡母戳她痛處，她也沒有說出來，擔心父親因此而傷心難過。

「父親不用擔心，我當時正要。。。」

「你前幾日生病，估計也待的無聊。這幾天和鹿魚兒他們出宮去散散心吧，本王還有政事要處理，你好好歇息。」

寂王打斷她的話，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瑤兒多想和父親分享一下剛剛大戰惡犬的經過，想說說自己怎麼不畏惡犬，怎麼用掃帚擊退惡犬，怎麼救倒在地上的宮女等等，但是父親並沒有想聽她講話的意思。

寂王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離開清樂殿。若說寂王心疼這個女兒，他平時卻很少來清樂殿，對瑤兒也總是遠遠的。若說寂王不心疼這個女兒，他又常常往瑤兒處送這種錦衣美食珍寶，瑤兒生病或受傷，他也會來。滿宮上下都覺得寂王是一個怪君主。

寂王離開以後，瑤兒的心情好了很多。父親來看自己了，雖然只是短短的時間，她也覺得開心。

此時鹿魚兒的仕女給瑤兒送來一個帖子，為了慶祝瑤兒痊癒，她在水晶樓設宴招待幾位好友共同慶祝。

離宮外的集市上新開了一家酒樓，喚做水晶樓。老闆是南州人，做的菜式都與月宮十分不同，不僅僅食材是南州快馬加鞭每日送來的，連烹飪方法也讓人耳目一新。這家規矩也是新奇的很，無論是什麼人都得預付錢預約時間場次，哪怕你是達官貴人也不作數。

而這些平時里桀驁不馴的貴人們，聽到這種異類規矩，反而都升起好奇心，要去試探一番樊樓究竟什麼場子，能有如此排場。

「鈴鐺，水晶樓，你可聽說過？」瑤兒拿著帖子上下打量，心想平時這鹿魚兒摳門得很，這次真是給鐵公雞拔毛了呢。

「回公主，水晶樓似乎是新開的酒館，但是規矩卻大得很。想去吃飯的，都要預先預約時間，不管你是富甲一方還是普通百姓，一視同仁。但是，我就不相信，能比咱們月宮的小廚房還好吃？」鈴鐺對月宮的吃食最是上心，瑤兒每次有什麼好吃的，都給鈴鐺留一份。所以，鈴鐺雖然是侍女，但是上到飛禽，下到走獸，還有其他族逢年過節送來的美食幾乎都嘗過，對於月宮的吃食最有信心。

「我到是有點好奇，這個牛轟轟的水晶樓究竟哪裡好，竟然還有點期待。」


第二日

夏日炎炎，太陽正烈，即使坐馬車也是悶得很。

「這酒樓的吃食最好要出眾，否則真對不起咱們大熱天的還走這麼遠的路。」瑤兒手裡的絲扇一直沒聽，搖的手都酸了。

吁～～～馬車終於停止了搖晃。

一下馬車，嗬！新開的水晶樓果然氣派，僅大門三丈之高，木匾金字閃閃發光，還需走一段階梯才可到大門。

台階上幾位少年門童髮髻利落衣衫整齊，沒有一般店小二點頭哈腰的模樣，反而挺直脊背，腰間都陪著香囊，有幾分俊模樣。兩位門童迎過來，一位帶著馬夫去後院，另一位則迎著瑤兒入店。

「姑娘，請問您有預定么？」

「放肆，什麼姑娘！」鈴鐺喝止門童，「這是我們小姐。」

「恕小生無禮，請問小姐有預定么？」門童真是見過些世面，即使被喝也不卑不亢。

鈴鐺將帖子拿出來給他，他一看便再不多問，往前走。

這門裡才真正有趣。

牆壁上繪得是南州花木鳥獸，色彩斑斕。不僅僅有畫，牆壁上還用無數鏡子裝飾，顯得花更多，色更繁。頂上有數百的水晶燈，白日陽光照射下如撒了滿樓的水光瀲灧，目不暇接。

「小姐，您的包間到了。」說完，門童便退到一邊，一只手將門推開。

砰，砰，砰！

「恭喜瑤兒身體健康！恭喜瑤兒身體健康！」

「哎呀！你們怎麼這麼笨，連個話都說不整齊啊。」鹿魚兒嫌棄得訓那兩個一直沒敢露臉的傢伙，殷峰和鑫伽。

「你都沒喊一、二、三。」

「你不能靈活一下啊！」

。。。

空中無數的細小的彩帶飄落，緩緩落在瑤兒的頭上，肩膀上，朋友們嘰嘰喳喳互相推搡，她笑眯眯得看著彩帶里中打鬧的鹿魚兒、鑫伽和殷峰，好像一副畫，像一幅最純潔的畫作。

「你終於好了。來來來，請上座。」鹿魚兒裝作應酬老手，將瑤兒安排在主座。

「咳咳。」主持人鹿魚兒上線了，還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

「今日，我們齊聚一堂，為了慶賀我們的瑤兒公，不，瑤兒小姐恢復健康！在此，兩位始作俑者，為了表達歉意，特意在此獻上珍寶。」

瑤兒坐在主位，看著鹿魚兒站在旁邊指揮其他人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

「鹿魚兒，你們這是幹嘛，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瑤兒，今兒您是主角。我是主持，您就安心看就成啦。」鹿魚兒這強調真的有模有樣。

「小的們，上～寶～兒。」

話音沒落，就看著旁邊站著的殷峰和鑫伽紅著臉，有些局促，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第一個出來，最後兩人沒辦法只好一起出場。

鑫伽先開口，「那個，嗯，瑤兒，對不起。那個，我今天賠禮道歉，我表演一個節目。希望你就原諒我。」

「我原諒你了啊，鑫伽，你不用這樣。」看著鑫伽台上紅著臉，低著頭的模樣，瑤兒真是不適應。站在旁邊的各位小主的跟班兒們都低著頭，咬著牙，拚命憋著笑。

「怎麼不用這樣，瑤兒你別管。當時鑫伽送的雞翅威力可是不小呢。」鹿魚兒擺擺手，讓瑤兒安坐。

「鑫伽，你繼續。」

「那個，鹿魚兒說的對。我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唱歌，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鑫伽眾所周知的調皮，不聽話。現在乖乖站著的模樣真不是隨時能見到的場景。

「天藍藍，云兒飄，水潺潺，風陣陣，青草悠悠，花兒芬芳，鳥兒歡唱今朝美景；

星燦燦，月如鉤，四時變換不停息；

花落花開，月圓月缺，美景易變，友情長～」

「好！」大家拍手鼓掌，竟沒想到唱歌竟是鑫伽的隱藏技能，一直沒有發覺。

「好，現在到殷峰出場。」

殷峰還是穩重的，雖然臉也紅了，耳朵也紅了，但是說話還是沒有像鑫伽那樣磕磕巴巴。

「瑤兒，上次的事情，真是對不住。雖然我和鑫伽一直想去看望你，但是實在沒有臉面去。所以，在此我許你一個願望。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瑤兒聽著，紅了臉，像有一只小兔子在心裡活蹦亂跳。

「咦～」鹿魚兒一幅八卦的模樣。

這下，兩個男子的心結總算解開，大家又恢復往常的熱鬧。

「聽說你還大戰戀馨的惡犬？」鑫伽問到。

「別提了，反正沒輸，但是也沒佔到便宜。這丫頭，從小就要和我爭鬥，真是受不了。」瑤兒喝了一口玉米茸湯，果然鮮美。

「戀馨公主有些刁蠻，但是還是美麗的刁蠻公主。」鑫伽道。

「鑫伽，你真沒原則。」鹿魚兒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鑫伽受到白眼暴擊1萬點。

「你和戀馨都是公主，所以即使她刁蠻任性，還是最好能避免正面衝突。」殷峰說道。

瑤兒聽了笑著點點頭。

他看著瑤兒，她還不知道真相，她還是將自己當作朋友真心對待。他看見自己作出承諾時她微微一紅的臉色和向上的嘴角，他心裡也有了衝動，他好想懺悔。

但是，想著族人的詛咒，肩上的重擔，殷峰眼裡的光芒又淡了。以後，我絕對不能再作出傷害瑤兒的事情。他心裡暗暗下定決心。

中午的宴會一只到傍晚，好一段日子沒見，總有說不完的話，還有聽不了的笑聲，一直到晚飯時間，幾個人想著乾脆再來個晚宴好了。

水晶樓晚上的菜品更加豐富，還有南州來的舞曲表演，著裝口音都新奇得很。席間還送來南州飲品夢醉仙，是果酒，味道不烈，反而有甜甜的果香，不知不覺間大家都飲了不少，漸漸得開始臉頰泛紅，東倒西歪起，屋子裡面的擺設開始搖擺。

「我說兩句奧。」瑤兒晃晃悠悠站起來，「感謝大家特意為我的健康設局，很開心真的。雖然前兩天差點被狗咬，但是有你們這幾個朋友，我一點兒也不難過。幹了，為朋友！」說著還有點激動起來，小臉紅撲撲的。

殷峰在對面望著這個姑娘，心裡好像有棉花一樣軟綿綿的，一口乾了自己的酒。

「鹿魚兒，我謝謝你。我和殷峰都謝謝你。奧！」鑫伽口吃不太靈光了，「鹿魚兒你！夠意思！咱們是兄弟，你就是我弟弟！」

「你是我弟弟！」鹿魚兒一摔筷子，佯作生氣。

「好好好，我是你弟弟！哥哥別生氣，啊？」鑫伽抱拳。

天色漸晚，水晶宮的吊燈全亮了。夜晚的水晶宮更是迷離，點點燭光結合水晶的反光夢幻一樣，壁畫在這種光芒下好像多了一層薄紗，幾杯酒後，看著彷彿那藏在大葉后的黑豹要跳出來，迷迷茫茫。

一直到水晶宮打烊，這幾個人才離開。各家侍從扶著主子上了馬車，回明月宮。

鈴鐺扶著瑤兒上了馬車。

「再來一杯夢醉仙，我就是仙兒啦，啊哈哈哈。」一屁股蹲坐在馬車裡，頭還伸到外面大喊大叫的，要和星星打招呼，要和月亮說再見什麼的。

「我的公主呦，你真是要我命啊。」鈴鐺心跳得砰砰砰，生怕公主有個磕碰。

另一邊，鑫伽和鹿魚兒同乘一匹馬車。這局之後，鑫伽有些醉了，想到鹿魚兒為了自己和殷峰特意自掏腰包組織這個飯局，還幫自己出主意道歉，覺得鹿魚兒夠意思，非要磕頭拜兄弟，說什麼都要和鹿魚兒同乘一輛車。
殷峰坐上馬車，閉目不開口，他也有點微醺了，瑤兒的笑聲好像就在耳邊回蕩。

「公子，您第一次這樣喝酒。」涂斗陪在旁邊，看著端坐的殷峰說道。

「嗯。」殷峰並不多說話，「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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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噠噠噠，這幾人浩浩蕩蕩回到明月宮，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

「走鈴鐺，回宮睡覺覺！嘿嘿嘿，水晶宮那個夢醉仙真好！」瑤兒拉著鈴鐺在宮門口，跳過門檻，嘻嘻哈哈得往寢殿走。鈴鐺為了拉著瑤兒不摔倒，滿頭大汗。

深夜風涼露重，經過庭院的彩英樹的時候，有點頭疼噁心，胃裡面翻江倒海，瑤兒趔趄得扶著彩英樹，發出嗚嗚的聲音。樹冠上，玄臻冷冷得望著樹下醉醺醺的瑤兒。

「本座今日還沒有接觸到心之碎片，疲憊感已然襲來，竟然這個丫頭竟然醉醺醺！」
看他縱身一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瑤兒肩頭，她啊的一聲，臉已經埋到土裡。

「呀！這如何是好，公主，公主！」鈴鐺趕緊將瑤兒拉起身，擦掉臉上和身上的土，看見沒有破相，大舒一口氣。

喚來七八個宮女，幾人合力將瑤兒扶著洗漱一番，期間瑤兒還喝了幾口洗澡水。

終於，他們齊心合力將瑤兒扶到床上，蓋好被子，熄滅幾盞宮燈，眾人滿頭大汗退出殿外。

玄臻跳上床，找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爪子觸到紅色的戒指，準備恢復神力。

突然瑤兒嚶嚶得開始呢喃，似醒非醒。
「惡犬，我打你，打你！打。。。」是瑤兒的夢。

好臭！一股酒臭味！玄臻是有潔癖的，瑤兒一說話剛好口氣就往他的方向飄過去，玄臻皺眉，撇過頭去，一只爪子捂著自己的鼻子。

「母親，母親，你在哪裡，我。。你抱抱我好嗎？」開始抽泣起來，手也在掙扎，眉頭微皺，眼淚順著睫毛流在枕頭上。即使夢裡也非常傷心，醒也醒不過來。

忽然，瑤兒又好像開始安靜下來，眉頭也漸漸放鬆，手也不再緊緊抓住被角。

原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瑤兒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