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章：價值觀衝突（２）

　　有些事情是無法輕易改變的，就像水總是往低處流。
　　但凡事沒有絕對，如果我們夠努力，假若我們能堅持不懈，是否還是有扭轉既定規矩的可能性？
　　就如同那藉由克莉絲坦碎片的晶能驅動，不斷將地下水抽上來的自動打水井。正因為這股外力日以繼夜地運作，原本將流向湖海的地下河，被迫改變了方向，成為灑在白油菜田的甘露，為農夫們帶來豐碩的收成。
　　既然使用領主的田地耕作有了收穫，理所當然要繳納田租，而在收穫季後查驗每座村莊的繳稅情況，這份工作就交到了深得領主信任，有能力穿越荒野走遍全島的瓦爾基麗們手上。
　　然而對於本質仍是戰士，擅長耍棍弄槍的瓦爾基麗來說，這樣的工作實在是太枯燥乏味，更不用說期待能有更多狩獵戰利品的卡爾了。
　　一開始還會下車數一下田畝收成量，並拿出資料做做樣子核對的卡爾、蘿娜和克萊茵，經過沒幾座村莊就再也不開車門了。這份差事自然就落到了隨隊的另外兩名瓦爾基麗，以及另一位艾爾肩上。
　　幸好，初訪克莉絲坦洛希的希洛，仍對這新世界的一切充滿興趣與好奇。
　　初入荒野時盡收眼底的瑰麗結晶化美景、附著於萬物之上卻沒有晶能僅能反光的碎片空殼、自動運作的打水井與灌溉裝置、長有牛尾巴卻用雙手揮舞鋤頭翻土的伊奴、穿著體面不用親自下田的艾隆農夫……
　　每到一個新村莊，他都能有新的發現，而他也似乎很擅長看帳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與數字，起初瓦爾基麗們還會協助再次檢查，很快她們就發現這是白費工夫。
　　能讓希洛獲得這麼多表現的機會，除了卡爾、蘿娜和克萊茵的不參與外，或許有一半也要歸於史塔特鎮長沒有隨隊前來。
　　因為這位紳士有著另一個更渴望去執行的計畫。
　　那是一場復仇，是一場十年前就該了結的恩怨。
　　報復的對象，是一頭藏身於拉科斯湖內的怪物。
　　「可惡的瑪麗安……都是妳，害我沒法去砍下湖邊那一片珍貴的寶樹，害我失去了老婆，只剩下女兒陪伴……」
　　「嘿嘿嘿……但妳等著，瑪麗安，妳等著……這次我一定……不會再讓妳逃了！」
　　獨自站在桌邊的老鎮長，此刻，就像著了魔一樣，於鋪在桌面的一張地圖上不停畫著。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一頭原先梳理整齊的木棕色頭髮，早已失控脫序，齜牙咧嘴的模樣，更彷彿恨不得立刻將眼前這批纖維生吞下肚。
　　雙艾爾降臨吉爾利島，這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他深信，這必定是利艾爾希諸神在暗示，他的夙願必將達成，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展開了行動。
　　雖然先來的卡爾‧艾爾，似乎對拉科斯湖心存芥蒂，在一年前他請求協助時，只以「等我培養好法夫納再說。」搪塞帶過，令他有些失望，但如今，來了第二位神之使者，又讓史塔特重新燃起了希望。
　　「老、老爺……」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史塔特停止了一切動作，窸窣的磨紙聲、惡魔般的呢喃，也隨著這房間的氣氛變化，瞬間凝結！
　　正當開門出聲的伊奴不知所措時，史塔特倏地抬頭，向門邊投來兇狠的目光。
　　「說。」
　　「車、車已備妥。」
　　只差一步了。
　　只要將計畫呈報給領主，停滯了十年的決戰齒輪，就將開始轉動。
　　史塔特微微一笑，原本充斥房內的恨意與殺氣，瞬間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這名「紳士」本該依其身分展現出來的溫和與高雅。
　　他接著從懷中甩出一把木質梳子，將凌亂的頭髮梳理整齊，再調整了頸部的花邊緞帶領結，隨後，大步走出房門，乘上車，來到了領主堡前。
　　但他卻被守衛攔了下來。
　　「領主大人陪同長老外出巡視了，請回吧。」
　　「怎……怎麼這樣？領主大人什麼時候會回來？」
　　「這我不清楚，大人陪同長老的行程一直都比較不固定，你有急事嗎？事務官大人可以先替你收件處理。」
　　「不，這只有領主大人才能做主。」史塔特很清楚，要討伐那潛伏在湖中的怪物，除了艾爾外，勢必要出動島上最菁英的戰士──瓦爾基麗。
　　「那就請回吧。」
　　沒有艾爾，就沒有奇蹟。
　　史塔特嘆了口氣，無奈地回過頭，無助的目光穿過城門，飄向了兩名艾爾所在的荒野。

　　雖然蘿娜這次的任務是田租查驗，但既然會行經荒野，或多或少會遭遇伊絲而有狩獵的機會。卡爾原本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他忘了，總與他的座車形影不離的法夫納，那兇猛的模樣，對於這些野生伊絲有多大的震懾力。
　　好不容易傳來遇襲的消息，結果卻只是萊斯米蟲在騷擾農田，又見到原本應該專心核對資料的希洛，居然領著兩名瓦爾基麗隊員，跑去協助農民的伊奴驅趕蟲害，彷彿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卡爾再次感到無趣，打了個大呵欠後又縮回了車內。
　　忙了好一陣後，害蟲終於被全數驅離，希洛也總算獲得了喘息的空閒。
　　他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而一直躲在樹蔭下「觀戰」的農夫，則在此時走到了他身旁。
　　「實在是不好意思，居然還讓大人們出手處理，我這幾隻伊奴實在是太沒用了。」
　　「不會不會，呼……還好趕走了，就算是秋天，跑了一陣也會熱呢！」希洛一手拉了拉衣襟，一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您應該口渴了吧？要不要嚐嚐『香蘋汁』呢？」
　　「好啊！我吃過香蘋片，那香氣和甜度真的是極品！」
　　「當然，香蘋可是我們吉爾利島最有名的特產呢！不僅島上居民愛吃，就連王公貴族，甚至外國遊客，吃過都是讚不絕口，再配上我們甘甜純淨的井水……哈！您知道嗎？事實上，這井水才是香蘋汁好喝的祕訣。」
　　「不是香蘋，而是井水嗎？」
　　「對，許多遊客來訪我們吉爾利島，總愛採購大量香蘋回去，想模仿打成香蘋汁，卻怎樣都調不出這裡才有的獨特風味，只好再次上島，再次採購。其實內行的就知道，他們只需要多買一桶吉爾利清水就可以了。唉呀！瞧我話多的，都忘了您還盼著呢！我這就去替您倒一杯！」
　　「謝謝，麻煩你了。」
　　打扮得體的農民所言果然不虛，光是喝直接打上來的井水，那清爽回甘的滋味，就足已讓希洛身心舒暢，更不用說融入香蘋那自帶濃郁香氣的甜味打成的香蘋汁了。
　　「好喝，真的太好喝了！」希洛直爽地給出讚美，並好奇向農民問道，「這井水居然這麼特別，有什麼原因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許因為是地下水，才能不受汙染又保有清涼的口感吧？不過，說起汙染，以前曾有段時期，這水是不能喝的。」
　　「是混到了泥沙嗎？」
　　「是血。」
　　「咦？」
　　「說來您可能不信，我們農民也感到不可思議。大概十年前吧，有幾個村落，那陣子打撈上來的井水，全都鮮紅一片，還散發腥臭，彷彿遭到天譴一樣。我住在那裡的朋友們只好跟其他村莊買水，還好這恐怖的現象沒持續多久就消失了，現在就算到那幾個小村去，也可以直接生飲井水沒問題。」
　　「聽起來挺詭異的，是哪幾個村莊啊？」
　　農民的話再度勾起了希洛的好奇，但隨隊的瓦爾基麗隊員，卻在這時捎來了返程的通知。
　　「希洛大人，副隊長要我們來傳話，說要返回卡美洛了。」
　　「這麼早？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吧？」
　　「再待下去可能就要夜宿荒野或是住在小村莊裡了，副隊長鐵定是不願意的。」
　　「好吧。」眼看無法再繼續追問，他只好先將疑惑放在心裡，揮手向農夫告別。
　　「大叔，謝謝你的招待！」

　　瓦爾基麗隊員估算的時間確實毫無偏差，當車隊返回卡美洛時，天色也暗了下來。假若再多耽擱片刻，他們現在可能還在荒野上趕車，那早已飢腸轆轆的希洛，就得再忍一陣才能聞到從卡美洛夜市飄來的香氣了。
　　不過，和執行查驗工作必須在田裡不斷走動，甚至協助驅趕米蟲的希洛不同，幾乎待在車上休息，偶爾挑些零嘴解饞的卡爾和他的兩名女伴，返回卡美洛的行程首選並不是美食。
　　「泡澡！泡澡！忙了一整天，身上都流汗了，這時候就需要泡個澡啦！」才剛從車廂下來的蘿娜，就一邊嚷嚷一邊走向矗立在停車場對面，一座正不斷散出熱氣，外觀金碧輝煌的方型建築。
　　「你們呢？」似乎想起了自己今天並不是單獨行動，蘿娜微笑著回過頭來，向她的夥伴們詢問，但她的目光很明顯是停留在卡爾身上，所以卡爾率先給出了答覆。
　　「妳又想表演妳身上那隻紅頭雄鷹下水抓魚的把戲？」
　　「哈哈！您還記得呀？怎麼樣？您還想……再看一次嗎？」
　　「妳說呢？」
　　希洛雖然不明白他們對話的意思，但藉由觀察到卡爾上揚的嘴角，和蘿娜提出邀約時臉上浮現的紅潮，他能猜想得到這是他們要一起共浴的暗號。再加上比起入浴洗淨，現在的他，腸胃的需求問題明顯更為急迫，所以他索性識相地和卡爾一行暫時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