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集、你的護照差不多要過期了

第六十一集、你的護照差不多要過期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張諾軒心事重重地提著白色不鏽鋼熱水壺穿過走廊。

「（英文）早安。」慈祥的老太太坐著輪椅上對張諾軒道安，他有禮貌的向老太太問安。

他在這裡呆了將近一周，這一周內，他幾乎已經認識住在這兩排房間的所有爺爺奶奶們，也記得住幾位白衣天使的名字。

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他來到512號房前，深吸幾口氣，最後勉強揚起嘴角，推開512號房門。

「我打水回來了。」他走進512號房，對著裡面的少年說道。

房間內，一個瘦弱的光頭少年卧躺在床上看著外面的景色。少年聽到他的聲音，轉過頭向他露出疲憊的笑容。

「謝謝你…」

少年的臉頰消瘦到有些凹陷，鼻子和手背上插著點滴管，他的虛弱模樣與張諾軒記憶中的身影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諾軒把熱水壺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旁。

看著少年虛弱的樣子，他完全無法想象這幾個月以來，對方是怎麼度過的。

上周一凌晨，張維仁和梁珊妮臉色凝重的推開他的房門，要他整理行李回去布魯克林。

「思傑出事了，金阿姨他們需要我們的幫助。」這是梁珊妮的回答。

張諾軒怔住了，昨天他們才通了電話，怎麼今天就出事了？

為了確認這件事，他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他沒和朋友們說，就和家人搭上飛往布魯克林的班機。

經過一天一夜的機程，他們來到甘迺迪國際機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紐約布魯克林大學醫院512號病房。

一路上，他不斷祈禱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假的，也不斷祈禱這是那個少年的玩笑。

他希望他們到了那裡，只會看到那個少年身體健康的對他們嬉笑，更希望躺在醫院的是同名同姓的病人…

當他們抵達醫院，推開512號房間那一剎那，他永遠忘不了看到摯友的第一眼。

少年死死抱住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彷彿快要散架。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人就是翁思傑。

翁加平站在窗邊默不作聲，金敏安當時見到他們一家人，忍不住抱著梁珊妮痛哭流涕。

「是胃癌，醫生說現在是第三期了…」

在張諾軒的印象中，他原本有一頭深褐色的頭髮，可現在的他因為化療，頭髮都掉光了；他原本比張諾軒高出一點，可現在的他非常的虛弱，看起來好像矮了不少；他原本還拿得動喜歡的小提琴，可現在的他虛弱無力，再也不能拿起小提琴。

張諾軒當時連站都站不穩，勉強扶著牆壁和床欄桿走到床前。

兩個昔日的朋友都沒開口說話，他知道現在說再多話，也無法挽回翁思傑的健康。

「小諾，喜歡我的新髮型不？」

翁思傑的話將張諾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看著那個少年指著自己的光頭，嘴角勾出一抹強顔歡笑，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喜歡，等你好了頭髮會長回來的。」他對翁思傑露出苦笑，站起來為翁思傑戴上毛帽。

張諾軒記得在第一次見面後，張維仁帶他們找地方住宿。安頓好住宿後，張維仁讓操勞過度的翁加平和金敏安好好休息，梁珊妮本想自告奮勇接替金敏安的任務，不過在他的堅持下，她帶張凱軒和張睿軒回趟老家探望外公外婆，由他照顧翁思傑。

這幾天，他盡心儘力的照顧翁思傑的生活起居。因為不想傷心，他不敢問翁思傑的狀況。

過了幾天，確認自己見到摯友不會想大哭後，他這才嘗試了解摯友的狀況。

「Violin，你能老實和我說嗎？」張諾軒看著翁思傑身上的棉被，緩緩開口：「什麼時候？我離開的時候嗎？」

「10月左右吧？」翁思傑抓著臉頰回答：「那天我在練小提琴，突然暈了過去，我以為是我最近吃太少暈倒，結果查出來是胃癌…」

張諾軒想起之前他和翁思傑說開的時候，他在手機那頭聽到奇怪的儀器聲。他看向床邊的醫療設備，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律動聲。

我那時應該要早點聽出來…我真傻…他緊緊抓著衣角，不斷地懊惱與自責。

翁思傑露出無力的微笑，寬慰道：「你不用自責，這些都是你我沒想到的…」

「可是…要是我早點打電話給你…」張諾軒忍著淚打斷翁思傑的話，盡量克制悲傷。

自從翁思傑向他告白後，他逃避了整整幾個月，不敢再聯繫。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與懦弱。如果他當初能早點察覺出異常，也許…

「小諾，你還沒告訴我你和你的朋友怎麼樣了。」

張諾軒頓了一下，搖頭回答：「可能要等…等我回去再處理吧…」

由於時間突然，張維仁沒來得及幫他買手機卡，而且他的手機似乎和這間醫院有什麼仇怨連不上網，他沒時間，也沒機會和楊玟宇說清楚。

他這一周幾乎都在照顧翁思傑，每每回到家就撲在床上偷偷流淚，沒什麼時間處理手機卡的事。

「小諾。」翁思傑輕輕握住他的手，目光透著疲憊，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太清楚：「其實你…你很喜歡那個朋友吧？」

張諾軒下意識摸著臉，小聲嘀咕：「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認為…我有這麼容易被讀懂嗎…」

翁思傑輕虛弱的聲笑幾聲，指著張諾軒的嘴角說：「我提到你那個朋友的時候，看到你反應好大，真的很明顯。」

張諾軒不想在翁思傑面前提到這件事，翁思傑和他告白過，他拒絕過翁思傑的告白。現在翁思傑這種情況，他更是不想提及任何有關「喜歡」的字眼。

「Violin，現在差不多要吃藥了吧？」他站起來走到桌子旁，拆開護士吩咐的藥丸包裝說：「先吃藥吧，吃了好好休息。」

他慶幸這裡是單人病房，如果是多人病房，其他人可能也會對他說同樣的話。

翁思傑知道張諾軒的用意，接過張諾軒遞來的藥丸和熱水服了下去。

「好苦…」翁思傑吐了吐舌頭抱怨道。

「至少對你身體好點。」張諾軒拍著翁思傑後背安慰道。

翁思傑看向窗外，看著天空那道美麗的飛機云感嘆：「要是你能回來就好了…當時我在公園是這麼想的…」

「現在我就在這裡了，開心嗎？」

「嗯，開心。」

二人不知道的是，留下那道飛機云的飛機正停在甘迺迪國際機場。而甘迺迪國際機場某出境口，海關人員警惕的拿著某人的護照和簽證，在護照和他之間來回做嚴密的對比。

「（英文）你的護照差不多要過期了。」

楊玟宇料到海關人員會這麼問，他倒背如流回答：「（英文）我會在護照過期前回國，請你放心。」

那人看著楊玟宇，又看向不遠處的旅行團，她拿起證章，在楊玟宇的護照上蓋章。

楊玟宇接過護照，推著行李朝著拿著紅旗的男人走去，衝他露出感激的微笑，「謝謝何叔！那我先和你們分開了！」

「不用謝，我也要謝謝你的簽名照啊！我的女兒真的很喜歡你！平安！」

楊玟宇目送旅行團走向2號出口後，拿著抄來的地址走到9號出口。

剛走出機場，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漫天飛雪將外圍染成一片銀白，建築物上堆滿厚厚的積雪。路上的行人裹得像粽子，顯得身形厚重而笨拙。

新治市沒有下雪的季節，他以前在國外拍戲也沒遇過冬季，這裡的一切讓他感到非常新奇。

難怪下機的時候空姐還提醒我多穿一點…楊玟宇低頭看看自己，他身上只穿了件風衣。

他推著行李箱走到外面集結的黃色計程車旁，叫了一輛車前往目的地。

過了半小時，他站在一棟公寓門前。想到等等會遇到張諾軒，他愈發感到緊張。

「楊玟宇，不要緊張，該對阿諾說什麼就說什麼…」做好一番心理暗示後，楊玟宇拉著行李箱走進公寓。

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寬敞的電梯，裡面足以容納許多人。一旁的小房間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個白人男子靠在椅子上小憩。這熟悉的布置讓他想起《萬事街》的拍攝場景，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楊玟宇走到玻璃窗前輕輕敲窗，打瞌睡的男子猛然醒來。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楊玟宇，拿著警棍走出小房間，警惕的打量楊玟宇。

「（英文）你是誰？你不是這裡的住戶吧？」

「（英文）不好意思，請問325號是不是住著張家人？我是找他們的。」

男子嘀咕著走回小房間，楊玟宇看著他從桌子抽屜拿出名冊翻看。片刻，男子走出來對楊玟宇說：「（英文）325不是住著姓張的，那邊住的是維格一家，你到底要找誰？」

楊玟宇疑惑地看著男子，把紙條拿給男子追問：「（英文）麻煩你看清楚點，真的是325嗎？」

男子有點暴躁，揮舞著警棍警告：「（英文）你再胡鬧，小心我報警叫警察抓你！」

眼見局勢對自己不利，楊玟宇趕緊拉著行李箱走出公寓。

走出公寓後，他想起這是張諾軒轉學前在布魯克林的住址，不是他們永久居住的地址…

「楊玟宇，你是大笨蛋吧…」他懊悔的抓著頭髮嘟噥：「現在好了，線索沒了，你要在哪找阿諾…」

一個打扮很潮的女生剛好走出公寓，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楊玟宇上前詢問女生：「（英文）不好意思，請問您認識姓張的住戶嗎？」

「（英文）不認識。」女生冷冷回拒，越過楊玟宇離開。

楊玟宇呆呆站在原地，以往沒有人會這麼冷淡的拒絕他。如果在新治市，那群女生們看到他，肯定會興奮的不得了…

「啊…我都忘了，我在那邊很紅，不代表我在這裡也很紅…」楊玟宇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個可能，他看了眼時間，決定先啟用計劃B——找個地方放行李。

他早早在機場買好了預付卡，在手機上搜索了一圈旅館和酒店後，最終鎖定在一家雖有些距離但評價不錯的【布魯克林大學酒店】。

他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上了計程車前往目的地。

去布魯克林大學酒店需要經過布魯克林大橋，看著東河上的層層浮冰，他感覺現在發生的一切有點不太真實。

這是他一時衝動之下的決定，如果他沒找到張諾軒，他的所作所為將前功盡棄。可他楊玟宇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他喜歡張諾軒長達117天，他不會就此止步，也不會讓這一趟愛情之旅就這樣被畫上句號。

計程車停在酒店外，楊玟宇隨手抽50美元遞給司機，拉著行李衝進酒店，把護照拍在櫃檯上大喊：「（英文）我要入住！暫時住三周！」

「（英文）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櫃檯的男人習以為常，熟練的為楊玟宇登記入住。

登記完畢後，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門童接過楊玟宇的行李箱為他帶路。

大廳一共有兩部大電梯，門童帶領他走進左邊的電梯。

楊玟宇隨門童踏入左邊的電梯上樓，幾秒之後，右邊電梯「叮」一聲響，張祐軒低頭看著手機走出電梯。

「好麻煩…為什麼要我幫你買卡…」張祐軒看著手機上的訊息嘀咕，走到櫃檯前詢問：「（英文）不好意思，這裡可以買手機卡對嗎？」

頂班的小姐姐翻找抽屜，她戴著職業微笑，把表格遞給張祐軒說：「（英文）麻煩你先填一下個資。」

還真的有…為啥那傢伙不自己去買…張祐軒詫異心想，在上面填寫張諾軒的個資。

等到買了手機卡，他一心想回房間繼續遊戲，火急火燎的走到電梯前等待。

有名工作人員推著巨大的清潔車站在他的旁邊，幾個體格壯大的大學生也來到電梯前等候。

等到左邊電梯門打開，他跟著工作人員和大學生走進電梯。與此同時，右邊電梯的門被打開，楊玟宇隻身一人走出電梯。

在命運的捉弄下，兩人再次擦過身影，壓根沒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剛走出電梯，楊玟宇走到櫃檯前詢問：「（英文）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有布魯克林地圖嗎？」

櫃檯小姐姐還沒收走張祐軒剛填的表單，她打開抽屜翻找，楊玟宇靠在櫃檯繼續向張諾軒發消息。

過了幾分鐘，櫃檯小姐姐把地圖遞給楊玟宇，順手收走表單。

「（英文）謝謝。」楊玟宇朝小姐姐露出微笑，拿著地圖走出酒店。

現在的楊玟宇就像隻無頭蒼蠅，完全沒有方向，他看不慣手機地圖，只好看著實體地圖劃出大致範圍。

他的指尖在上面漫無目的地划著，想要從這片密密麻麻的路線中找到一絲線索。

與其在這裡迷茫，不如主動掌握，這是他尊敬的演員說過的話。

在楊玟宇拿著地圖一探究竟時，張諾軒已經走出醫院。

醫院探病時間只到下午6點，他按照慣例，離開醫院後回去布魯克林大學酒店。

身為路痴的他即使住在這裡很多年，還是找不著回家的方向。他看著電量耗盡的手機，拍著空空如也的口袋，感慨自己今天未免有些倒霉。

走著走著，他來到醫院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坐下。他看著穿的很厚的小孩們開心的堆雪人，看著附近的老人們即使畏冷還是坐在樹下下棋，看著打扮得非常時尚的情侶們開心的約會…

一想到翁思傑被病痛折磨的模樣，他感到心如刀割，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彷彿每一陣的疼痛都在撕扯著他。

從他回到布魯克林到現在，他完全沒機會，也沒心情和新治市的朋友們說一聲。

而且，他還沒和楊玟宇澄清誤會，甚至放了楊玟宇的鴿子。

也許…我們的緣分結束了…這是我自作自受吧？

天空慢慢換上色系更暗的衣裳，張諾軒站起來，準備按照那模糊的記憶回去酒店。

雖然【布魯克林大學醫院】和【布魯克林大學酒店】同屬布魯克林學院，不過為了避免二者互相打擾，它們坐落的距離有些遠。從醫院走到酒店大概需要半小時，坐車則需要十分鐘。

「我想想…我記得來之前我還看到MxD…」

現在的布魯克林晝短夜長，差不多下午4點，天空慢慢變黑。不過夜晚的布魯克林格外美麗，街上萬家燈火的，讓人有種身處90年代悠閑都市生活的感覺。

張諾軒看著周圍的建築物，穿過一個又一個路人；楊玟宇看著地圖，越過一個又一個路人。

原來這裡有中華料理店…還有奶茶店…這裡的MxD在…楊玟宇看著地圖默默記下路標。

原來這裡有模型店？什麼時候開的…張諾軒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建築物心想。

兩個互相喜歡彼此的少年走在同個道路上的兩端，一個正記著建築物，一個正慢慢熟悉這裡的環境。

張諾軒剛經過書店，有個中老婦女推著推車走出書店。許是積雪的關係，老婦女不小心弄翻推車，推車上的書本和一袋橘子全都倒在地上。

他上前幫忙拾起書本，剛把書本交給中老婦女，婦女剛拾好的橘子從袋子頂端掉下來，不受控制的滾在路上。

「（英文）我去撿。」

張諾軒追著橘子到書店隔壁的古玩店，橘子終於不再滾動倒了下去。

「阿…諾？」

霎那間，張諾軒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愣住了。

他緩緩抬頭，看見原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少年站在他身旁，靜靜地注視著他。

「玟…玟宇哥？」張諾軒震驚的看著楊玟宇，手上的橘子重新回到地上的懷抱。

楊玟宇同樣震驚的看著張諾軒，手上的地圖因為驚訝飄落在地。

張諾軒想說些什麼，楊玟宇衝上前一把抱著他。

「玟宇哥？真的是你嗎？」張諾軒看著楊玟宇，眼神中閃爍著驚訝與喜悅，卻又帶著一絲不確定，「你怎麼過來的？你自己一個人嗎？你來這裡…」

「阿諾。」楊玟宇打斷張諾軒的疑問，緊緊抱著張諾軒，緩緩說道：「可以讓我…先抱你嗎？」

張諾軒感覺臉麻麻的，默默點頭。

即使路人對他們投出奇怪的目光，他也沒有把楊玟宇推開的想法。

他以為他們的緣分早已斷開，可這次，楊玟宇親手將它重新系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作者寫完這一章的時間在4月，初始發布時間剛好在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