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集、媽，其實我喜歡一個男生

第五十九集、媽，其實我喜歡一個男生

微風輕撫少年的衣服，像是營造決戰時刻的樣子。

他前腳離開江宅，搭上公車前往目的地。過了幾分鐘，他隻身一人站在天高公司大門前。

他來天高公司的目的很簡單，雖然這件事和張諾軒沒有直接的關係，但他不希望這件事繼續惡化下去。

就和江婷妤說的一樣，不要後悔，也不要留下遺憾。

員工們原本在大廳專心交接和偷懶，突然聽到電動門開門的聲音。以為是某個遲到的同事，看到來者的瞬間，大家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宇文？他怎麼來了？不是說拍了廣告後就不再來嗎？」

「是他！難道他要找孟姐？」

「要找他們在家也會見面，難道宇文要跳槽？」

「喂喂喂！」陳松赫不知從哪出現，大罵竊竊私語的員工：「宇文回來關你們什麼屁事？有時間在那邊講廢話，現在還不快點給我滾回去工作！」

一見到陳松赫，那群員工自討無趣的繼續埋頭苦幹。

陳松赫見所有人都投入工作後，馬不停蹄的追上準備走樓梯的楊玟宇。

「宇文！等一下！」陳松赫攔下楊玟宇，從口袋拿出手機說：「你來的正好！有一個代言要你…」

「我沒空！」楊玟宇頭也不回的拒絕，拋下陳松赫上樓。

「你…！」

一旁的員工看到這一幕，不小心笑了出來，陳松赫瞪向那名員工厲聲威脅：「看什麼看？信不信我叫孟姐開除你！」

「陳先生，麻煩你安靜一點。」梁瑞虎一臉不耐煩地看著陳松赫，「這裡是公司，不是你家。如果你不想被孟姐警告，請你安靜。」

陳松赫瞪著梁瑞虎，卻沒有半點言語可以反駁他，只好灰溜溜的離開。

辦公室內靜謐安然，孟天嬌坐在沙發上，專心擬定《森林聖地》的試鏡規則。

她剛點下儲存鍵，門口忽地一閃——楊玟宇像一道風出現在她面前。

「宇文？你來做什麼？」孟天嬌對楊玟宇的出現略感意外，但很快恢復一貫的冷靜神情，冷冷問道：「我今天沒讓你過來，還有你為什麼不敲門…」

「媽！」

孟天嬌微微一驚，楊玟宇氣喘吁吁，低聲開口：「媽…我有話要和你說…」

孟天嬌的神情一頓，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這是楊玟宇兩年裡第一次主動喊自己「媽」。

她放下手邊的文件，抬眼盯著他，語氣雖冷卻不失一絲柔和的問道：「什麼事？」

楊玟宇走到孟天嬌身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了幾秒。突然「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她面前。

「你在做什麼？快起來！」孟天嬌臉色一變，顧不得什麼老闆威嚴，慌張地起身去扶楊玟宇。

楊玟宇低頭開始懺悔：「我要和你道歉！對不起！媽，對不起！」

「你到底在做什麼？快起來！」孟天嬌想要扶起楊玟宇，但楊玟宇始終不肯站起。

「媽！你要聽我說！這些全都是我引起的！這幾年我都這麼對你是我的錯！我要和你道歉！」

「你快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場劇差不多鬧了十幾分鐘後，母子倆終於坐在沙發上，面對面看著彼此。

孟天嬌收起剛剛的狼狽，她不知道現在要怎樣面對楊玟宇。這兩年以來，他們的相處模式已經變成了【老闆和員工】，她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以【母親】的身份和他相處。

「宇文，我需要你的解釋。」她下意識地以【老闆】的身份問道，在楊玟宇開口前改口：「玟宇，發生什麼事？」

「我可能也不知道…」楊玟宇低頭玩弄衣角，剛剛的氣勢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來越弱，「可能我頭腦一熱，想要和你道歉，就這樣衝進來…」

或許是因為張諾軒曾想替他解決母子之間的問題，又或者是江維裕的一頓怒罵讓他徹底清醒，他滿腦子都想著：先修補和孟天嬌的關係，再去向張諾軒道歉。

然而，當他真的站在孟天嬌面前，那些排練過無數遍的話卻像被誰抽走了一樣，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一片空白的大腦。

聽完楊玟宇的回答，孟天嬌差點氣暈過去。她以為兒子會做什麼準備，結果他只帶了身體，頭腦卻不知忘在哪裡。

「既然你沒有想法，那麼我想和你說幾件事。」

楊玟宇點點頭，孟天嬌喝了一口其他助理泡好的普洱，緩緩開口：「我特別討厭你這幾年的態度。」

「我知道。」楊玟宇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低頭接受母親的訓話。

「你知道？」孟天嬌放下茶杯，細數楊玟宇做過的事：「你兩年前無緣無故說不想要拍戲，我問你為什麼不拍戲，當時你的回答是什麼？還有，我是你的老闆，可是我也是你的母親。我也想知道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你回到家就對我擺臉色，你認為我真的好過嗎？」

楊玟宇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她站起來追問：「宇文，你認為這樣好玩嗎？」

「媽，您還記得兩年前您在公司賞我一巴掌的事嗎？」

孟天嬌想到自己確實在公司賞過楊玟宇一巴掌，不以為然的說：「記得。」

「您說您記得，可是您只用兩個字說您記得。」

楊玟宇看著桌上的茶杯，眼神空了一瞬，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和自己對話：「我記了整整兩年，當時幾點幾號，有誰在，天氣怎樣，在場的人穿什麼樣式的衣服我都記得，請問…您還記得嗎？」

楊玟宇的這番話把孟天嬌問得啞口無言，她確實不記得當年的全部細節。她只記得自己因為楊玟宇說了那種話，就氣得賞了他一巴掌。

「您可以說我小氣，當時我不知道要怎麼和您解釋，可是我不想沒準備好就和您說，我怕您會…」楊玟宇低下頭，聲音壓得很輕：「請您相信我，我想等到我能克服後才和您說，好嗎？」

「克服？可是你是好演員啊？你的演技大家都有目共睹，有什麼好克服的？」

楊玟宇搖搖頭，抿唇攥著手指說：「媽，有件事不是靠說的就能明白…我只希望請您相信我，等到我能平靜的，認真的向您解釋的那天，好嗎？」

楊玟宇那認真的模樣讓孟天嬌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是之前，她肯定毫不留情的推翻楊玟宇的想法，強迫他現在說明原委。

但她看見兒子身上散發的除了認真，還有…壓抑。

「好，我相信你。」孟天嬌坐回沙發上，對楊玟宇保證：「我等你，等你什麼時候願意告訴我，好嗎？」

「好…至於我們現在這樣的說話方式，我也要和您道歉…」

楊玟宇今天的行為過於反常，孟天嬌有些擔憂，她放下雙手，關切地問道：「玟宇，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決定要和我道歉？」

楊玟宇輕輕抿了抿唇，經過一番思索後，他緩緩抬起頭，平靜地說道：「媽，其實我喜歡一個男生。」

孟天嬌的思緒瞬間停滯，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你說什麼？」

「媽，我喜歡一個男生。」

孟天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沒在公司和外面聽說過兒子的緋聞，也沒從員工口中得知兒子的戀情…

不對…玟宇之前不怎麼對女生感興趣，我早就應該發現…懷疑得到了認證，兒子也親口對她說自己喜歡男生，她立刻萌生抗拒的想法。

「我知道我說了您肯定會反對，但您可以先聽我說完嗎？」

孟天嬌一開始想要拒絕，但看到楊玟宇那堅定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揮手示意他繼續說。

楊玟宇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深邃地注視母親，緩慢而沉重地說：「媽，我在遇到他之前，我每天都在想著要怎麼逃避，要怎麼忘記那些狗屁事，我…我還想過要怎麼輕鬆的離開這個世界…」

得知楊玟宇有這些想法，孟天嬌驚訝的站起來坐在楊玟宇旁邊。

楊玟宇以為孟天嬌要賞他一巴掌，可孟天嬌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安慰：「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

他感覺眼前視線變得模糊，身體微微顫抖，聲音變得低沉：「直到…直到我在樹下遇到他…」

他依舊記得那天遇到張諾軒的回憶，這段回憶對他來說，是幸福的記憶。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躺在樹上發呆，就在他轉過身的時候，他看到有個少年坐在樹下。

誰啊…他煩躁心想，翻身趴在樹上，觀察少年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少年表面上在看課本，實際上在看課本後面的漫畫。

他不理解是什麼漫畫讓少年特地把它藏起來，出於好奇，他繼續在樹上偷看少年。

他還沒看清，卻看見少年興奮的把臉埋進書內。

那個少年留著一頭深褐色的短髮，身形看起來和女生一樣，有點嬌小。

是外國人嗎？有那麼矮的外國人？他好奇的盯著少年心想。

雖然看不清少年臉上的表情，但少年那雙炯炯有神的深藍色雙眸還是吸引了他。

少年眼神中充滿一股熱情，像是非常喜歡現在做的事。

他也曾看過那種眼神，那是過去的他一聼到「表演」二字，也會散發這種眼神。

可因為那場噩夢，他不得不放棄。儘管他選擇放棄，但他依舊懷念那雙寫著【我好喜歡】的眼神。

他看著少年手機響了起來，見少年關了手機後，把課本收進書包準備離開。

「等一下！」他想要阻止少年，卻忘了自己還在樹上。

下一秒，他就這麼從樹上摔下來。

他感覺自己壓住了什麼，眯著眼查看，在看到少年的第一想法是：

我天…怎麼有長得這麼可愛的男生？

「別動！再動我叫人了！」

這是少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他們緣分的起點。

「我覺得他很有趣，所以我試著和他交朋友。後來我發現，我很喜歡他的笑容和眼睛。」

楊玟宇低頭看著茶杯，苦澀一笑，「原本我喜歡他的笑容，現在我也喜歡他的為人。自從我認識他，我接觸到很多有趣的事，也在每件事上更加看清他的處事風格。我很喜歡他，真的非常喜歡…」

說完，他閉眼轉頭看向孟天嬌，一副任命的表情說：「在說這件事之前，我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您要怎麼罵都可以，怎麼打都可以，要冷藏我也可以。可是我絕對不會放棄他，這是我的想法。」

他以為，孟天嬌會像當年一樣賞他一巴掌，可臉上沒傳來滾辣的感覺。

他悄悄眯眼一看，卻發現孟天嬌流淚了。

被稱作人見人怕的孟姐也是女人，事業心再重的女人也會哭泣。

「媽！對不起！」楊玟宇慌張的從桌上抽紙巾，擦著孟天嬌的眼淚道歉：「我不是故意害你哭的！真的對不起！」

孟天嬌搖搖頭，接過紙巾擦乾眼淚。

「那個男生…是那天來我們家的那位嗎？」

楊玟宇點點頭，孟天嬌含淚說道：「那天你說你要拍元旦廣告，我其實很開心。你在我面前露出原本的樣子，我也知道是他改變了你…雖然後來你又恢復那種冷淡的樣子，可是媽還是想要謝謝他…」

楊玟宇懸著的心被緩緩放下，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往好的一面發展。

「那天的薑茶是你煮的嗎？」

「是…這也是阿諾發現的…我什麼都沒發現，連薑茶也是他讓我煮的…」

「可是是你把薑茶放在我的床頭櫃那邊吧？」孟天嬌感慨道，她撩開楊玟宇的劉海，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兒子的五官面孔。

楊玟宇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他試探性問道：「媽，所以你…」

「下次讓他見我吧，以母親的身份…」

「忘記那個什麼關係吧…」楊玟宇想起自己做過的蠢事，紅著臉嘀咕：「我已經受夠那種模式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要以母子的身份…」

「不行，公私分明！」孟天嬌摸著楊玟宇的頭露出微笑，這是她第一次笑得那麼開心。

母子倆的誤會化解後，他心裡的那塊重石終於輕了不少。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到如此釋然和輕鬆。

在母子倆說開的隔天，楊玟宇躺在床上划著手機，想找江維裕商量怎麼和張諾軒道歉時，他的手機屏幕突然顯示：【【No.N Player】請求和你視頻通話】。

他驚訝的看著手機，在即將自動掛斷前，他趕緊按下【接通】。

接通電話的第一瞬間，那個讓他想念的聲音從手機發出：「玟宇哥？」

他緊張得不敢說話。

「玟宇哥，明天放學後得空嗎？我要和你聊聊，在大松樹下面。」

聊聊？要聊什麼？他緊張的心想，過了半晌，他終於出聲：「我知道了…」

「好！謝謝你…」

張諾軒話還沒說完，他下意識地按下紅色按鈕。當他發現自己又做了蠢事，恨不得暴揍自己一頓。

他沒有多想，直接打電話給江維裕。

等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急忙大喊：「維裕！我要你的幫助！我要怎麼和阿諾道歉！？？」

電話那頭的江維裕沒有說話，片刻，他的聲音像是充滿威脅似的，一字一句發出：「楊玟宇，我熬夜熬到六點，結果你打電話問我怎麼道歉？」

「急事！等道歉完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想和阿諾道歉！然後重新和阿諾告白！」

江維裕不明白楊玟宇到底在說什麼，他不想管，帶著起床氣罵道：「那就道歉啊！說一聲對不起很難是不是？」

「不是！我…」楊玟宇說到一半，發現這種事好像確實不該向別人討教。

「抱歉，打擾你了，你繼續睡…」

楊玟宇放下手機，看向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那是他之前為了記錄告白次數所買的。

他拿起筆記本，拍拍上面的灰塵，一頁頁翻開筆記本，看著自己記錄的告白內容。

「突然在阿諾面前告白，失敗…拿著氣球瀟灑的告白，失敗…每個月14號告白，失敗…」

看著過往的記錄，他恨不得給自己一棒子。

他放下筆記本，狠狠的拍著臉頰陷入自我懷疑：「楊玟宇！你每天告白都告白慣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緊張？」

拍著拍著，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緊張了——因為太久沒告白，生疏了。

他突然想到什麼，打開手機相冊翻找，最後找到其中一張照片。

那是他和張諾軒第二次約會時，他偷拍張諾軒兩眼發光的看著娃娃機的照片。

他不太擅長拍照，這張照片拍得有些歪，而且照片顯得有些模糊，勉強能看清張諾軒的樣貌。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想象張諾軒本人就在眼前。

「阿諾！我要和你道歉！很抱歉我對你說了這件事！…不對，解釋不夠清楚…」

「阿諾！對不起！我那天明白我吃醋了！我要和你道歉…不對，這句話不能承接等等的告白…」

「阿諾！我必須要和你道歉！不對…」

周末一整天，他都在練習著道歉告白。

雖然身為演員的他已經習慣於背台詞，可這次他不是為了表演，而是為了認真的道歉。

時間很快來到星期一，一到放學時間，他抱著期待和緊張的心情站在大松樹下等待。

「阿諾！快來吧！我要和你道歉！」他摩拳擦掌，等待接下來的道歉環節。

可是，那個少年沒出現。臨近傍晚，他也沒等到那個少年的身影。

他向張諾軒發消息，張諾軒沒回；他打了張諾軒的電話，張諾軒沒接；他甚至來到張宅，卻發現張宅大門緊閉，裡面空無一人。

「不好意思！」他看向隔壁正在澆花的老婦女問道：「請問您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他們回美國了哦！好像是臨時決定回去的哦！你不知道哦？」

婦女的話如同一記沉重的敲擊，他愣了一下，心底的某個地方開始空洞，彷彿一切都被掏空。

「回…回美國了？」他無力地掃過緊閉的大門，眼前的事實似乎在告訴他，婦女沒有說謊。

他步伐踉蹌，顫巍巍地下了階梯。

他突然腳下一軟，沒能穩住身體，扶著扶手跌坐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阿諾明明說好要在大松樹下見我的，怎麼說回就回了？你們在騙人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過去的點點滴滴像潮水一樣湧入腦海，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圍了他。他瀕臨奔潰，手指顫抖著撥打張諾軒的電話，心跳得越來越急。

無論他打了多久，【No.N Player】始終沒有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