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集、謝謝你喜歡我

第四十六集、謝謝你喜歡我

「…從此以後，王子成為國王，公主成為皇后，幸福的生活在城堡裡。」

房間內瀰漫著柔和的黃光，張諾軒輕輕合上《白冰公主》繪本，看著床上已經進入夢鄉的張凱軒和張睿軒，露出寵溺的微笑。

他把繪本放在一旁，貼心的幫兩個弟弟整理好被窩，打開了床頭櫃的投影燈。

天花板變成了廣袤無垠的宇宙，太陽、地球、月亮交相輝映，宇航員、火箭、星星在其間穿行，還有飛碟、外星人和流星點綴其間。

張諾軒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他關掉了電源，在離開前看了眼弟弟們的睡顏，心裡感謝梁珊妮為他們帶來世界上最可愛的弟弟們。

他關上門，恰巧看到正要進房的張祐軒。

「他們睡著了？」

「對啊，他們好喜歡《白冰公主》。」想起兩個可愛的弟弟們睡著的樣子，張諾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滋味。

我就不該問…張祐軒後悔心想。

張諾軒一時興起，靠在門邊打趣道：「祐，要不要我也給你說睡前故事？就不說兒童故事吧？」

張祐軒想起以前張諾軒也會給他說睡前故事，想到大哥房裡藍色衣櫥內的BL作品，他戴上核善的笑容警告：「如果你敢給我說你的BL小說，我明天肯定把那本小說撕了。」

「哦…」張諾軒惋惜的放下手，露出【好可惜】的表情。

他回到房間後看了眼手機，現在是晚上10時17分。

距離和竹馬見面的時間還有幾分鐘，他愈發的感到緊張。

「我明明昨天和玟宇哥說不緊張，怎麼又緊張起來了…」

張諾軒打開【說話】，本想和楊玟宇訴說他的緊張，可他的手指遲遲在鍵盤上方沒有動作。

「這種時候，玟宇哥應該會說…放輕鬆，好好說清楚…他還說什麼來著？」

他坐在書桌前，試著回想那句對他而言感到安心的話，可他的大腦疑似罷工了，遲遲不肯讓他進入回憶。

「要感謝對方喜歡我…前面好像還有？讚賞對方的勇氣？玟宇哥有說過嗎？我記得好像有一句告白…告白什麼…」

鈴鈴鈴…

他自然而然的接通手機應聲：「喂？」

「小諾？」

張諾軒停頓了幾秒鐘，這個聲音是他既熟悉又不願意麵對的人，他戰戰兢兢的看向手機屏幕。

屏幕顯示：【Violin】。

他一度想立刻掛掉電話，但這個念頭很快消失了。

「早安？」他小心翼翼地對著電話那頭說了這句話，很快就後悔了。

張諾軒！你腦袋是紙漿做的吧？哪有人對很久沒見的朋友說「早安」啊？？？想到這，他恨不得連人帶手機一起塞進垃圾桶。

對方沉默了幾秒，他鈴鐺般的笑聲在房間不斷回蕩。

「小諾！你別告訴我，你說的很重要的事就是和我說早安！笑死我了！！！」

張諾軒嘆了口氣，感慨這傢伙——翁思傑的笑聲依舊這麼魔性。

張諾軒聽見電話那頭傳來「quiet please」的聲音，下一秒，翁思傑小聲地問道：「那麼，這半年你不回我訊息，是因為什麼呢？」

Violin在圖書館嗎？這傢伙那麼大膽啊…張諾軒心想。

等到翁思傑再次問他同樣的問題時，他回過神來，思來想去，他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

「抱歉啊，之前我不敢面對你，所以…」

「你至少已讀，不像小梅只看一眼就隨便敷衍！」

小梅嗎？我也是很久沒看到她們了…張諾軒的腦海裡浮現起他們曾在布魯克林結識的小夥伴們。

「哦對！你還記得洛娜嗎？我上周才看到她！她現在好高！」

「記得啊，她在舊金山過得如何？」

「好啊！我還問她是不是在舊金山吃太多變高了！」翁思傑一想起這件事，不禁自嘲：「當初我們還是所有人裡面最高的，結果長大後我們居然是最矮的！你說氣不氣？」

張諾軒聽著翁思傑的故事，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回憶起他們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

因為他們的母親是高中朋友，所以他們從小以竹馬鄰居的身份一起玩。隨著年齡增長，他們結識了其他住在這條街上的小朋友們，包括他們剛剛提到的小梅和洛娜。

只可惜老天喜歡開玩笑，曾經的小夥伴因為父母外派、離婚、回到外公家等等各種原因，慢慢的搬出這條街。他那較大的朋友圈慢慢縮小，只剩下翁思傑這個竹馬鄰居。

「還有啊！你知道你走了之後，公園對面的漢堡店倒了嗎？好像是因為老闆去越南抓老王了！」

聽著翁思傑一字一句的分享，張諾軒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躲在沉默裡。他輕輕開口，喚出那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字：「Violin。」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張諾軒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你還記得…我離開前，你和我告白的事嗎？」

「記得啊！」翁思傑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假裝無所謂：「當時我和你告白了，你還沒給我回復。」

張諾軒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正是這出乎意料的平靜，讓他的愧疚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抱歉…那時候我還不敢面對你…」張諾軒話到一半停了下來，他抿了抿嘴，語氣有些亂：「我…我是說，我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啊等等，我是想說…」

「阿諾，冷靜點。」

張諾軒回想起楊玟宇的那句話，彷彿一劑鎮定劑，讓他漸漸放下心來。

「我想說的是，對不起。」

張諾軒感覺自己置身於無垠宇宙，四周寂靜無聲，只有他與手機存在於這片星海中。

「當時我什麼也沒說，就把你丟在公園跑走，最後還坐上飛機…」

「我知道，後來還是我媽在晚上把我抓回去，我才知道的。」翁思傑不禁笑了笑：「我真的傻了，還以為你會從飛機上跳下來，跑回來和我解釋，我還一直在那邊等…」

手機那頭突然傳來一陣猛咳，張諾軒愣了一下，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手機那頭的咳嗽聲慢慢減弱，接著是翁思傑帶點鼻音的笑聲：「我剛剛說話不小心吞口水，說話記得不要吞口水哦！」

他清清嗓子，聲音帶著些許沙啞，低聲說道：「當時我沒有把握你會接受，但我沒想到你居然不理我整整100天，我發了很多訊息給你，你還已讀不回…」

「抱歉…」

「我本來打算把你這裡當作備忘錄，沒想到你發消息給我了！」提到這件事，翁思傑笑著問張諾軒：「你是不是看到我突然發的什麼【要買剪刀】啊，還是【要買繩子】的消息，才決定回我的嗎？」

「這倒不是…」張諾軒想起他在看之前的訊息時，看到疑似備忘錄的訊息，不禁無奈笑了笑。

「好了，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這段對話的主權交到張諾軒的手上，他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眼眸站起身，走到床邊躺下。

「思傑…」張諾軒再次叫著這個名字，他的臉埋在枕頭內，悶悶問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

「為什麼喜歡你？」

「我…我其實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但我又想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

張諾軒感覺他很貪心，但他真的需要知道這個原因。

翁思傑沉默許久，片刻，他的聲音重新出現：「小諾，你還記得我被老師說作弊的事情嗎？」

「記得…」張諾軒一想起這件事，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

那是他們13歲的時候，翁思傑因為成績比較差，被那個喜歡戴有色眼鏡對待學生的老師視為【問題兒童】。那老師對待他們的態度不同，還一度讓他和翁思傑絕交。

只不過那個老師忽略了他和翁思傑13年的友誼，他不但沒和翁思傑絕交，還下定決心幫翁思傑在期末考一舉中第，狠狠地打老師那醜陋的嘴臉。

為了達成目標，他特地對翁思傑實施斯巴達教育。經過幾個星期不間斷的努力，翁思傑在期末考的成績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他全科高於80分，從班上倒數十名擠進前十名行列。

這是一件好事，但那位老師認定翁思傑作弊。經過她認為非常「公正」的決定，她宣布翁思傑考試作弊，不僅取消翁思傑的考試成績，還要求校方對翁思傑進行處分。

當時，他拉著翁思傑衝進校長室，讓校長知道翁思傑在這段期間是如何努力的證明自己。

最後，校長給了翁思傑重新考試的機會，而翁思傑不負眾望拿到好成績，恢復了原本的成績和排名。

「當時，所有人都被普魯特警告不準和我說話，否則成績取消，只有你願意為我作證…」翁思傑的聲音有些委屈，語氣漸漸的變得有些曖昧：「那天之後，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你。」

「但是…」張諾軒微微皺眉，眼中透出一絲困惑，「無論普魯特有沒有警告我們，我還是會幫助你啊…」

「真正讓我確定喜歡你，是考試後的那幾天。」翁思傑的聲音微微頓了一下，隨即接著說：「當時你不是迷上了男生和男生戀愛…叫什麼來著？什麼L？」

「是BL…」張諾軒補充，這世上除了張祐軒，就只有翁思傑知道他的腐男身份。

他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像是翁思傑拍了自己的腦袋。

半晌，翁思傑的笑聲重新出現：「啊…對！是BL！你記得你推薦我什麼書嗎？」

「讓我想想…」經翁思傑這一說，張諾軒想起自己曾經推薦過翁思傑一本書，書名好像是…

「《我們的戀愛不分性別》？/。」

過了幾秒，兩人因為這個同聲不同標點符號的默契笑了出來。

張諾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當初因為太喜歡看BL，隨口向翁思傑推薦了那本書，結果對方竟然因為這本書，確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不過呢，我不是因為書名才確定喜歡你。」翁思傑似乎看穿了張諾軒的想法，笑著糾正：「小諾，你知道嗎？你看著喜歡的東西時的眼神，真的讓人覺得你很…帥氣。」

「我很…帥氣？」

「就像我很喜歡小提琴一樣，你在對待你喜歡的東西時，你的眼神會告訴別人說「你很喜歡」。」

張諾軒想起班長和楊玟宇說過類似的話，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那個眼神…我永遠都忘不了你那時候的樣子，所以…」翁思傑故意停頓了一下，慢慢的真情訴說：「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翁思傑的聲音如同輕柔的微風，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輕輕拂過張諾軒的心田，讓他感覺自己彷彿被那份溫柔輕輕擁抱。

「Violin，謝謝你喜歡我，但是…」

張諾軒用手肘捂住雙眼，試圖遮掩內心的痛苦。他不想這樣絕情地拒絕竹馬對自己的喜歡，可他更不想因此失去與他的關係。

「當時，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所以我一直在逃避…」

「怎麼說？」

張諾軒抿了抿嘴，眼神閃爍著不安，慢慢地把自己對翁思傑的感情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我一直把你當作我很重要的朋友，更是把你當作哥哥，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和我告白…我怕如果我拒絕了，我會失去你這個朋友…可是，如果我接受了，我又怕自己沒辦法把你當作愛人看待，最後還是會失去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模糊的雜音，張諾軒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些許哽咽，繼續說道：「我知道我這麼做對你不公平，但我真的不想再繼續逃避下去…我本來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不說，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很抱歉…」

終於把壓抑已久的話說了出去，張諾軒感覺一陣奇怪的輕鬆湧上心頭，彷彿一塊沉重的石頭終於從胸口卸下。

電話那頭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張諾軒害怕心想：完了…Violin生氣了…真的很對不起…

「小諾…」翁思傑的聲音重新出現。

「是？」

「是什麼…讓你決定打這通電話？」

是什麼嗎…張諾軒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如實回答：「我也不清楚…」

他之所以重新正視自己和翁思傑的關係，是因為秦傑盟和張昊仁的事情。後來他仔細一想，似乎真正促使他面對這個問題的，是自己對楊玟宇告白的猶豫。

他們的事，只不過是一個名為「理由」的催化劑，讓他審視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

「這樣啊…」翁思傑輕輕的笑了一聲：「所以說…我被拒絕了？」

「對不起…」

人家可是等你100天的時間！結果你用不清楚的理由拒絕他？是我我也會很生氣！張諾軒真的好想回到過去，狠狠的給當時的自己一記拳頭。

「噗哈哈哈哈…」

張諾軒疑惑的看著屏幕，確認這個輕鬆的笑聲出自翁思傑的口中。

「笑死我了！沒想到你會因為這事這麼久不和我說話！哎喲笑死我了！」

「Shh! Quiet!」張諾軒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的聲音。

「Sorry…」翁思傑輕聲道歉後，聲音變回正常：「我現在在圖書館，我是勇者吧？」

還真的被我猜中了？張諾軒下意識吐槽：「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怕被趕出去嗎？圖書館禁止接電話吧？」

「還不是我好想知道你的答案？」翁思傑停頓了一下，緩緩笑道：「看來我被拒絕了，可惜啊！」

聽著翁思傑的聲音，張諾軒小心翼翼地問道：「Violin…你還好嗎？」

「怎麼？你怕我被拒絕後又哭又鬧嗎？」翁思傑笑著自嘲：「我都快16歲了欸，馬上就要變成成熟的大人了欸！我才不會從天台跳下去，也不會上…」

翁思傑說到一半，改口說：「不過小諾，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那就是…」翁思傑故意停頓了幾秒鐘，一字一句大聲強調：「不——准——再——已——讀——不——回！聽到了沒有？」

「好哦…」翁思傑的聲音大得差點讓張諾軒感覺耳朵要聾了，不過他認為這是自己應得的。

他在電話中聽到有點熟悉的鈴聲，過了幾秒，他聽見翁思傑慌張地說：「我等等要上課了，先掛了！有時間再聊！」

「嗯…Violin。」

「是？」

「明天…繼續聊嗎？」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翁思傑緩緩回答：「可以啊，小諾。」

張諾軒露出一絲微笑，隨後掛斷了電話。他瞥了眼手機屏幕，上面顯示：【您和【Violin】的通話時長：1小時】。

幾秒鐘後，屏幕漸漸回歸黑暗，映出他那疲憊的面龐。

他把手機丟在床上，整個人一頭栽進床上，靜靜地沒有說話。

按照他看過的BL作品，通常主角和對方澄清誤會後，總會露出興奮的表情，然後大喊一聲「太好了！！！」。

但他沒有這種感覺，也沒有想要大喊的衝動。

他心裡想著的只是：終於…說開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順利地把這件事說開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依舊不敢回復翁思傑的訊息，甚至連面對面說清楚也不敢。

但自從遇見了楊玟宇，遇見了莫瑞克他們，他感覺自己的價值觀在悄然變化，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著他對生活、對自己、對他人關係的認知。

他瞥向床頭上的娃娃李筠毅，彷彿在娃娃身上看到了楊玟宇的身影。

明天…好好和玟宇哥道謝吧！如果可以，我想讓他們見一見…他這麼想著，緩緩合上雙眼，慢慢的進入夢鄉。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那些時光，和翁思傑一起上下學、一起盪鞦韆、一起吃飯睡覺，他又夢見自己帶著楊玟宇和翁思傑見面，兩人像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笑嘻嘻地和自己一起玩耍。

他還夢見一個奇怪的少年。

那個少年臉色蒼白，獨自一人坐在人來人往的長椅上。少年的旁邊有一個冰冷的金屬架，金屬架上還有根管子連接至少年的手背。

少年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隨著屏幕漸漸暗淡，少年輕輕按下開機按鈕，屏幕迅速亮起，顯示出兩個小男孩的合影屏保。

少年開口閉口，似乎在說話，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在說「肖諾，泥鞭了呢」。

他看著少年凝視屏保足足幾分鐘，直到屏幕再次漸漸暗淡，少年才緩緩站起，推著那金屬架，慢慢穿過床架和人群離開。

很快，那奇怪的場景和少年從他的夢中消失了。他將這場夢拋諸腦後，繼續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