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集、我該怎麼辦

第三十九集、我該怎麼辦

放學鈴聲剛響起，楊玟宇立刻背起書包走出高二（四）班。

「喂，楊玟宇，你還好吧？」江維裕叫住楊玟宇關心道。

「我沒事啊，怎麼了？」

「你從今早就怪怪的，老何問你法國獨立運動的口號是什麼，結果你回答牛頓三大定律？還有剛剛老師叫你背《琵琶行》，結果你說什麼麵包還有愛心？」江維裕伸手量楊玟宇的額頭嘀咕：「也沒病啊？難道你失戀了？還是心情不好？」

「才不是。」楊玟宇拋開江維裕的手，對江維裕說了「明天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班級。

其實江維裕說得沒錯，他確實因為秦傑盟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但江維裕那句話說得也沒錯，他還因為撞見張諾軒和歐陽優澤約會的事搞得心煩意亂。

他走到樓梯口，與上樓的某個深褐色頭髮混血兒四目交錯。

「阿諾？你怎麼來了？」楊玟宇驚訝的看著張諾軒問道。

「玟宇哥，我有事找你！」張諾軒見到楊玟宇，開門見山地說：「你要和我去昊仁家一趟嗎？」

「昊仁家？怎麼了？」

「昊仁今天也沒來，我想可能是因為傑盟的事，我要去找他…」說完，張諾軒詢問楊玟宇：「你現在得空嗎？」

楊玟宇覺得張諾軒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笑眯眯的問了句：「那你怎麼想到我啊？」

張諾軒看起來有點難為情，緩緩回答：「因為…你也知道這件事吧？我沒把握一個人說服昊仁…」

聽到這，楊玟宇不禁輕笑，揉亂張諾軒的頭髮說：「走吧！」

張諾軒無奈的摸著被揉亂的頭髮，不知道楊玟宇在笑什麼。

他們跟著班長給的地址，很快來到一棟老舊社宅前。正準備進入時，大門突然被推開，一位頭髮凌亂的中年婦女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楊玟宇和張諾軒同時讓路給婦女，婦女急忙道謝後，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內，張諾軒還聽見那個婦女說什麼「趕不上公車」之類的話。

「原來大人也會遲到…」

「大人也是人嘛！」楊玟宇上前扶著婦女沒關好的大門問道：「昊仁住在幾樓？我們快上去吧！」

兩人來到203號門前，門旁除了貼著【張家】門牌外，門上還貼了張倒著的「福」字春聯。門的旁邊擺放著一盆蘆薈和綠蘿，算是為這個家庭增添一絲綠色。

張諾軒敲了敲門，房門過了一會兒被打開一條縫。

一個和張昊仁長得有些相似的眼鏡男子從門縫探出頭，警惕的質問二人：「你們是誰？」

「我們是昊仁的朋友，昊仁今天沒來上課，我們想來看他。」張諾軒表明了他和楊玟宇的身份，不忘搖著身上的校服和學生證證明。

得知是張昊仁的朋友，男子打開房門放二人進去。

他們坐在客廳沙發上，張諾軒看見客廳的壁櫥內擺放著幾張獎牌以及照片，照片上的人物大多數是一個較為眼熟的中年男子。

男子拿著兩個杯子放在桌上，他看向獎牌和照片說：「那是我們的父親，在小昊出生的時候因公殉職了。」

「謝謝哥哥…」張諾軒拿起杯子感謝男子，一旁的楊玟宇投出羨慕的眼神。

「我是昊仁的哥哥，你們可以叫我昊政。」張昊政自我介紹完，他盯著楊玟宇，毫不客氣地問道：「你是宇文游陽吧？你來這裡不止是為了我弟的事情吧？」

楊玟宇歪頭裝傻：「啊？什麼事？」

「我看報紙了，他男友被爆料。」張昊政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他摘下眼鏡，揉著眉間說：「小昊因為這件事不想出門，剛剛我花了很多時間才說服我母親不用操心。」

「請問令堂現在在哪？」

張昊政看向門口回答：「我媽剛剛出去了，去打工。」

張諾軒和楊玟宇想起樓下遇見的中年婦女心想：原來那位是昊仁的媽媽啊…

張諾軒放下杯子，開門見山問張昊政：「請問昊仁現在…」

「在房間，我建議你們不要提到那傢伙的名字。」一提到這件事，張昊政的額頭冒出不少青筋，咬牙切齒的低吼：「要不是那傢伙，害小昊變成這樣…」

張諾軒站起來，走到張昊仁的房間前敲門。

「昊仁？」

張昊仁沒回復，張諾軒繼續敲門說：「我是諾軒，你今天沒來學校，我和玟宇哥一起來了…」

房門緩緩打開，張昊仁頂著紅腫的雙眼，聲音哽咽，帶著淚腔：「進來吧…」

張諾軒看向楊玟宇，楊玟宇向他比出OK手勢，他轉頭走進張昊仁的房間。

房間昏昏暗暗的，窗帘沒拉，燈也沒開。張昊仁按下開關，刺眼的白熾燈亮起，張諾軒稍微適應那刺眼的光線後，注意到放在書桌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是張昊仁和秦傑盟，二人親密的貼著對方的臉，上面還畫了很多鮮艷華麗的涂鴉。

張諾軒看向張昊仁，張昊仁失神的卷膝坐在床上，他坐在張昊仁旁邊關心道：「昊仁，你還好吧？」

張昊仁搖了搖頭，抿著嘴不發一言。

張諾軒打開書包，拿出作業遞給張昊仁。

「這是今天的作業…還有老師公布了名次，你是班上第6名…」

張昊仁點了點頭，他看向張諾軒，聲音沙啞的問道：「小盟呢？」

張諾軒知道張昊仁想要的答案，決定先裝傻回答：「他是第11名，就排在我後面。」

張昊仁搖搖頭說：「我不是問他的排名，我是問他怎麼樣了？」

張諾軒猶豫幾秒，明白自己不能擅自幫他人做決定，如實說道：「傑盟目前被停學，這件事只有我、班長和玟宇哥知道，班長用傑盟參加比賽的事暫時矇混過去…」

張昊仁把臉埋進膝蓋，不再多言。

張諾軒不明白，他不認為張昊仁是戀愛腦，也不會因為秦傑盟的事拒絕上課。他低頭思索片刻，很快想起之前看過一本叫《影帝被雪藏後和我分手了！》的BL漫畫，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猜測。

「諾軒…」張昊仁依舊把臉埋在膝蓋內，悶悶說道：「你應該想知道…我為什麼不去上課吧？」

張諾軒點點頭，想到張昊仁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出聲問道：「為什麼？」

「當時…我看到報導了，我立刻打給小盟…」

張昊仁的聲音在顫抖，他抬起頭，熱淚緩緩在眼眶中打轉。

「結果小盟…他說他要和我分手…」

這一刻，他不受控制的奔潰大哭：「我和小盟說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但是小盟還是要和我分手！說這是為我好！這哪是為我好啊？」

「我知道…你先冷靜一點…」

他之前安慰莫瑞克的時候也是用這個說辭，或許是這招非常有用，張昊仁果然慢慢的冷靜下來。

之前他每次在小說中看到分手的場面，總是被作者的描寫深深打動，彷彿自己才是被分手的那方。甚至有段時間，他整個人變得異常悲觀。

如今，面對這位被分手的少年，他一時間也被少年的悲傷感染。他很快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昊仁，你真的喜歡傑盟嗎？」

張昊仁頓了一下，很肯定地點頭回答：「我真的很喜歡他！真的真的很喜歡！」

得到了預料內的答案，張諾軒繼續追問：「你有想過為什麼傑盟說這是為你好嗎？」

張昊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記得自己收到秦傑盟要和他分手的消息時，他整個人像被雷擊中般，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沒法冷靜下來去思考，沒去徹底了解秦傑盟為什麼這麼說。

見張昊仁沒有回答，張諾軒試著站在秦傑盟的角度分析：「我在來之前看了那些報導，裡面沒提到你的名字，我想傑盟做的保密工作應該很好。」

「我和小盟在外面的時候，他讓我戴帽子和口罩…說這是為了保護我的資訊…」

張諾軒想到楊玟宇每次拉他約會時，總給他戴上漁夫帽，這一細節讓他不禁明白楊玟宇的用心良苦。

「或許是這樣，傑盟決定不要把你牽涉進來，所以才…」

張諾軒說到一半不再繼續說下棋，他不想在張昊仁面前提起「分手」二字。

「他憑什麼幫我決定…」張昊仁知道張諾軒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甘心的哭訴：「當初我們互相告白，約定不論發生什麼，絕對不會拋棄對方…」

這是BL作品中最常出現的片段：答應對方不會放棄彼此，最後卻因為誤會或者單方面遇到麻煩選擇分手。

張諾軒知道他無論灌張昊仁多少雞湯，張昊仁無法從悲傷走出，他決定試著扮起黑臉說：「昊仁啊，你知道口頭約定是最不容易實現的東西嗎？」

張昊仁疑惑地看向張諾軒，張諾軒知道張昊仁中招了，繼續扮著黑臉說：「如果傑盟在事情發生後不選擇分手，後果你應該知道吧？」

張昊仁怔了片刻，木訥地開口：「他的所有資訊會被找出來…從家庭，到我…還有媽媽和哥哥…」

說到這，他不再繼續說下去。

他明知道，秦傑盟選擇在這個時候分手，是為了保護他。可他還是忍不住埋怨對方。

他討厭分離、討厭自己成了戀人的負擔、更討厭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些討厭與埋怨不斷堆疊，最終全都指向一個人——自己。

他討厭現在的自己，甚至比埋怨對方還要深。

他靜靜望著張諾軒，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從前的笑意，只剩疲憊與茫然。

「諾軒…我該怎麼辦…」

張諾軒陷入短暫的思考，他真的不希望這對情侶走向分手的結局。

想了一會兒，他決定用看過的BL語錄回答：「要麼你就乖乖等傑盟處理完這一切，我相信傑盟會找你複合，但是…」

說到一半，他看著張昊仁說：「他能處理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就算傑盟找你複合了，你們的感情還能回到以前嗎？」

「還有一個呢？」張昊仁明顯的放棄第一個想法。

張諾軒靜默幾秒，認真地看著張昊仁。

「昊仁，決定權在於你。」

張昊仁還沒理解張諾軒的意思，張諾軒抿了抿唇，緩緩說道：「老實說，我真的很羨慕你們的竹馬戀情，如果當時我能立刻回答，或許…」

或許…我就不會不敢和Violin說話吧…張諾軒搖了搖頭，沒把那句話說出口，繼續說：「就是因為我很羨慕你們，所以我特別支持你們的愛情。如果這是傑盟的想法，那你的想法又是什麼？」

「我的想法嗎…」

張諾軒點頭，張昊仁想了幾分鐘，緩緩開口：「我…我想幫助小盟…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幫他…我想去找他…」

「既然這是你的想法，不然我們一起去傑盟家吧！」張諾軒站起來，向張昊仁伸出手，露出溫柔的微笑，「如果你想，我願意幫助你，算是回報我入學的時候你對我的幫助吧！」

張昊仁遲疑片刻，最終把手伸給張諾軒，讓張諾軒拉著他站起來。

他看向桌上的照片，想起和秦傑盟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諾軒，謝謝你，我要找小盟，和他說我的想法！」

「走吧！」

張諾軒走上前開門，下秒楊玟宇憑空出現在門口，直愣愣的撲倒在他的身上。

張諾軒狼狽的看著楊玟宇，還看到張昊政一臉無奈的靠在門邊。

「哥？你們在幹嗎？」張昊仁疑惑地看著張昊政和楊玟宇問道。

張昊政還沒回答，楊玟宇爬起來，扶起張諾軒尬笑：「我們在…在看這扇門材質好不好！你說對吧昊政哥？」

張昊政無奈配合楊玟宇的說辭：「對，宇文好奇我們家門的材質…」

這理由未免太假了吧？明眼人張諾軒看向張昊仁，張昊仁一臉天真的模樣，似乎相信他們的說辭。

張昊政看見張昊仁沒再哭泣，走到弟弟面前關心：「小昊，你好點了嗎？先…」

「哥。」張昊仁打斷張昊政的關心，認真地說道：「我要去小盟家，我有話要和他說。」

張昊政怔了一會兒，轉頭怒瞪張諾軒，像是在說：我讓你安慰我弟弟，沒叫你教唆他去那傢伙的家！

張諾軒感到一陣雞皮疙瘩，楊玟宇把他擋在身後。

張昊政決定之後再教訓始作俑者，看向張昊仁問道：「那傢伙已經和你分手了，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為什麼還要去他家？」

「我和他還沒結束，我要和他說清楚。」

見自己說不過，張昊政向楊玟宇請求支援：「你是演員對吧？你要和我弟說事情的嚴重性嗎？」

「我想阿諾已經和昊仁說過了吧？」楊玟宇轉頭向張諾軒露出微笑，不緊不慢地說：「既然阿諾和昊仁說了事情的嚴重性，我想昊仁有所覺悟了吧？」

你果然偷聽了吧？張諾軒無奈心想，配合楊玟宇的話點頭肯定。

眼看楊玟宇也站在自己這方，張昊仁感覺心裡暖洋洋的，鼓起勇氣對張昊政說：「哥，你還記得之前那件事嗎？」

聽到這句話的當下，張昊政心疼的摸著張昊仁的頭。

「記得。」

「因為那件事，我們和小盟斷了聯繫。我們好不容易重新相遇，又好不容易說服你和媽媽答應我和小盟，我真的不想再經歷沒有小盟的日子，我真的很喜歡小盟！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放手！」

看著弟弟如此堅持，張昊政明白自己多說無益。他走到衣櫥前，從裡面拿了帽子和口罩遞給張昊仁。

「不要暴露自己，快去快回。」

張昊仁接過帽子和口罩，感動的抱著張昊政。

「謝謝哥…」

張昊政心疼的摸著張昊仁的頭，轉頭瞪著看戲的二人警告：「如果我在報紙上看到關於小昊的新聞，我肯定把你們兩個的事賣給報社！」

張諾軒還沒理解張昊政的話，楊玟宇拍著胸脯答應：「沒問題！有我在，不會發生這種事！」

三人走出張家，他們來到公車站準備上車。

「小盟住在學校安排的宿舍，等公車坐幾站就到了。」

在等待公車的時候，張諾軒偷偷問楊玟宇：「玟宇哥，剛剛昊政哥為什麼說…把我們兩個賣給報社？」

楊玟宇裝傻充楞：「有嗎？我怎麼沒聽到？」

見張諾軒沒有想追究下去的意思，楊玟宇偷偷揩去額頭上的冷汗。

他想起張諾軒開導張昊仁的時候，張昊政突然問他：「你們是戀人吧？」

他原本喝著水，突然被嗆了幾口，咳嗽納悶：「這麼明顯嗎？」

「很明顯，從剛剛我就看出來了。」張昊政冷笑：「別讓那群人發現，不然就和那傢伙一樣。」

「謝謝你的祝福…不過我們還沒在一起…」

「為什麼？」張昊政的表情從冷淡轉變為驚訝，看向房間疑惑：「我看他好像對你有感覺，我還以為你們在一起了。」

他放下水杯，看向張昊仁的房門，不禁苦笑：「因為…他還在考慮吧？」

想起張諾軒和歐陽優澤約會的事，他的心緊緊的被揪了起來。

「考慮？難道他有喜歡的人了？」

他有些失落的看向桌面，抱著雙手放在膝上說：「差不多吧，但我願意等…」

「你真的願意等？」

張昊政的問題徹底打垮他做好的心理催眠，他不甘的看向張昊政咬牙低吼：「當然不想！我真的很喜歡阿諾！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他為難的樣子！那種表情真的很討厭！真的讓我覺得好…」

說到這，他不再多說，抿嘴看向房門不發一言。

張昊政意識到自己問錯問題，站起來走向壁櫥，拿出他們父親穿著警服的相片。

「我知道你的感受…當時我知道小昊和那傢伙在一起的時候，我其實是反對的，但我又不想看到小昊失落的樣子…」

照片上的張父眉宇間透露出剛正不阿的氣質，張昊政的輪廓與張父更接近，而張昊仁眼神裡的柔和與虎牙笑容，像極了張父最溫暖的一面。

「可是我又想到，小昊喜歡什麼人是他的選擇，或許我該放手讓他試試看。看到小昊開心的樣子，我知道我的決定是對的…」張昊政看向他，露出無奈的笑容，「如果你想讓他選擇你，你除了吃醋之外，是不是也需要做什麼支持他？」

聽完張昊政的話，他沉默了。

的確，他因為張諾軒和歐陽優澤的事吃了不少醋，甚至一度不想面對張諾軒。

可是如果他繼續退縮下去，那他不就在這場名為「愛情」的比賽裡輸了嗎？

他怎麼能輕易認輸？絕對不行！

他要贏！還要贏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

「我知道了，謝謝你…」

想到這，楊玟宇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心裡的那份醋意和芥蒂隨著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公車停在他們面前，他看向張諾軒笑道：「阿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