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在冰天雪地的雪山山脈之中，黛安娜獨自在一片雪白茫茫的大地上走著。
　　她在尋找的是傳聞中的雪中城堡，但不論她走了多久，甚至已經把整座山繞過一圈，都沒有看見城堡的影子。
　　黛安娜其實非常不安，她雖然在山下的村莊打聽過雪山的傳說，但已經不再有人見過城堡了。
　　儘管如此，黛安娜依然認為這就是哈林最後的贖罪之地。
　　黛安娜在內心深處不斷祈求，想見狄恩最後一面，突然她跪倒在地上，終於身體負荷不了連日的搜索，在冰雪裡漸漸進入夢鄉。
　　她很清楚在這種雪山昏倒肯定會死亡，但身體漸感冰冷，只是黛安娜不禁感到疑惑，明明身為魔法師的她不會被這種程度的風雪給消耗體力才對。
　　突然她隱約感覺到在這風雪之中有微弱的魔力蘊含其中，這才是她暈倒的真正原因，這場暴風雪是魔法造成的，而且是極為細膩的操作讓人根本無法察覺。
　　黛安娜苦笑了一下，隨後意識中斷，在風雪裡面一個人影一直在暗中觀察黛安娜，確定她失去意識後才走到她的旁邊扶起她往風雪最激烈的方向走去。
　　
　　黛安娜再次醒來，蓋著溫暖的棉被，溫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入房內，一瞬間還以為來到天堂了，柔軟的床鋪差點再次把她拉入夢鄉。
　　不過她立刻驚醒，明明是在雪山昏倒才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有人經過把自己帶回村子？
　　不可能，離雪山最近的村子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而且還是這麼暖和的地方，那就更遠了。
　　就在她還在掌握現況的思緒裡面，門被打了開來，是個穿著樸素洋裝的女人，她有著迷人的藍色眼眸與高貴的氣質，閃耀動人的金色波浪捲長髮，她看見黛安娜醒來時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她手上拿著托盤，上面放著簡單的餐點，黛安娜想起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名字。
　　「羅莎琳姐姐。」
　　黛安娜的語氣有些害怕，羅莎琳走到她的旁邊，溫柔給予擁抱讓她放下心來。
　　「放心好了，我早就不再嫉妒你了。」
　　黛安娜才稍稍安心，但立即問道：
　　「姐姐有遇到哈林嗎？」
　　聽到哈林這個名字，羅莎琳露出靦腆的微笑，那嬌羞暈紅的美麗臉蛋非常惹人憐愛。
　　「哈林老師的話就在另一個房間，他終於回到我的身邊了。」
　　黛安娜扯開棉被，就要往房門外走出去，但被羅莎琳抓住手腕。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在那之前先休息吧，你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黛安娜看著羅莎琳的眼神，並沒有任何惡意，而是打從心底擔心她的身體。
　　黛安娜回到床邊，羅莎琳像過去一樣溫柔，小心翼翼用湯匙把食物送入她的嘴裡，同時露出非常迷人的笑容。
　　「想不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在跟你分別的時候，你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黛安娜其實並不想提起分別的場景，她清楚知道羅莎琳對哈林的感情，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對她甩了一巴掌，蘊含嫉妒與怨恨的眼神，那一點都不適合羅莎琳，突然她把那個畫面與現在眼前的羅莎琳重疊，黛安娜稍稍往後縮了一下。
　　「怎麼了？」
　　羅莎琳擔憂的語氣讓黛安娜重新調整情緒。
　　「沒事，只是我也已經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吃東西。」
　　黛安娜想取走羅莎琳手上的餐具，不過她就像大姐姐一樣阻止了好強的妹妹。
　　「不行喔，至少今天你要像個乖巧的妹妹才可以，不然我什麼都不會回答你。」
　　羅莎琳並不是故意要這樣耍弄黛安娜，單純只是想好好寵溺她，大概是想彌補過去的錯誤吧。
　　餐點享用完後，羅莎琳輕輕撫摸著黛安娜的臉頰。
　　「還會痛嗎？」
　　黛安娜忍不住苦笑一下，時間都過了多久了，當然不可能有疼痛，不過羅琳莎並不是指肉體上的痛楚，而是在問有沒有在黛安娜心裡產生創傷。
　　「不會了，我已經找到能治療我內心的人了。」
　　「是叫狄恩的人吧？他是個好人哦，你能愛上他真是太好了。」
　　黛安娜紅著臉，沒想到羅莎琳全都知道了，是哈林告訴她的嗎？
　　突然話鋒一轉，羅莎琳用著哀傷的語氣說。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黛安娜聽了非常激動，氣憤反駁：
　　「狄恩是真實存在的！」
　　羅莎琳點了下頭。
　　「二十年吧？對老師的靈魂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時間，當老師的記憶完全恢復後，根本無法與那幾百年的重量抗衡。」
　　羅莎琳的語氣並不是看輕狄恩，只是很平靜說出事實。
　　黛安娜依然不這麼認為。
　　「對我來說狄恩的重量遠大於任何事物！」
　　黛安娜臉頰上的傷痕發出微弱的光芒，她現在說的完全發出真心，羅莎琳露出微笑，用著羨慕的表情說：
　　「真是美麗的感情呢。」
　　羅莎琳垂下眉毛，她伸出手撫摸黛安娜的頭髮安撫她的心情。
　　「老師其實也不願意造成這樣的結果，他是個善良的人，過去他為了你想呼喚女神消滅所有魔法，結果因為許多事情使他不得不放棄，如今他只是想回來贖罪。」
　　羅莎琳拿出一本日記，那是她的日記。
　　羅莎琳是哈林最優秀也是最早的徒弟之一。
　　黛安娜翻開日記，是記述她離開哈林後的事情。
　　羅莎琳並不只是因為自己的愛情無法開花結果而離開，是因為知道哈林為了黛安娜想要消滅所有魔法才離開。
　　「老師為了你，或者說為了更多像你這樣的孩子才決定要消滅魔法，那個時代不只老師一個大魔法師，而是有許多邪惡的宗教在研究如何召喚女神，不少是獻祭等儀式把小孩當作材料等作法，而你就是老師在旅途中救下來的女孩之一。」
　　羅莎琳說出黛安娜真正的身世，黛安娜只感到一陣頭痛，被封印的記憶開始湧現，彷彿一個破碎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孩童時的記憶完全復甦，黛安娜過去是被養來獻祭給水之女神溫蒂尼的小孩。
　　宗教對她的身體實行各種試驗，把溫蒂尼部分的魔力注入到她的體內，結果造成魔力的失衡導致黛安娜從小身體狀況就非常差。
　　哈林在那之後消滅了邪教，救出黛安娜後為了平衡她體內的魔力才去搶奪溫蒂尼的鱗片。
　　「老師因為看見太多人類為了研究魔法開始各種扭曲的實驗，最後決定要消滅魔法，那時候除了我以外的學生都是支持老師的想法的。」
　　羅莎琳調皮吐出舌頭。
　　「我是個叛逆的學生吧？」
　　黛安娜並不這麼認為，她繼續翻閱日記，羅莎琳試著把魔法帶給更多人，傳揚著哈林最初魔法的初心，魔法是帶來幸福的法術，羅莎琳才是如今讓魔法普及的人。
　　羅莎琳也因此身份地位水漲船高，甚至受封成為當時的貴族，得到當時王族的親睞。
　　黛安娜看到這裡，看向羅莎琳，只見她露出羞澀的表情，催促黛安娜繼續翻頁。
　　「我並沒有答應，那只是意外的插曲，我當時立刻就拒絕了，我很直接說出了我只愛老師一人！」
　　黛安娜稍稍瞪大眼睛，翻看日記的後續，如她所料，布魯克林的慘案就是在那之後發生的，黛安娜看著羅莎琳，只見她露出悲傷的表情。
　　「想不到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黛安娜抿著嘴唇，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推測告訴羅莎琳。
　　羅莎琳第一次主動想幫黛安娜翻頁，逃避的眼神讓黛安娜阻止了她。
　　黛安娜這時很確定，羅莎琳是知情的，只是不願意麵對。
　　「怎麼了嗎？繼續往下看吧？」
　　羅莎琳急忙催促，黛安娜皺著眉毛，開口問：
　　「姐姐是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因吧？」
　　「什麼意思？」
　　「當時的貴族會出兵襲擊布魯克林的主要原因，就是出於嫉妒。」
　　羅莎琳的表情產生動搖，她鬆開手，看著黛安娜。
　　「難道你也要說是我的錯嗎？」
　　黛安娜搖了搖頭，錯的當然不是羅莎琳，單純是人類醜惡的一面。
　　羅莎琳鬆了口氣，眉毛垂了下來，並再次伸手翻開下一頁。
　　布魯克林的慘案發生以後，羅莎琳在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就前去調查，而讓她看到的只是過去哈林為了他們所打造的樂園成為一片廢墟，孩子們慘遭屠戮，不過貴族們的軍隊也被埋葬在教堂附近，僅有教堂是完好無損的。
　　「大概是萊爾拚死守護了教堂吧。」
　　羅莎琳回去王國質問，但得不到任何回應，她感到自己的理念遭到背叛，黛安娜看向日記本，原來這一頁開始，都塗滿了黑色。
　　羅莎琳的眼神變得空洞，這段被抹消的歷史在羅莎琳心中同樣是最黑暗的一面。
　　後來王國崩壞，羅莎琳回到自己的城堡，並封印在這座城堡裡面，永無止盡的暴風雪幫她隔絕了數百年的時光，在遺忘一切僅剩感情的她不斷追尋能與自己的感情產生共鳴的人。
　　「也就是說我內心的感情跟姐姐的感情產生共鳴才會帶我來這裡嗎？」
　　羅莎琳點了下頭。
　　「雖然有點不一樣，是非常熱情的戀愛，上一個人是蘊藏冰山下的熱戀。」
　　黛安娜想起奧羅拉她們過去曾經來過雪山，大概是指莉蓮吧，想到這，她不禁露出柔和的微笑。
　　「她現在大概是最幸福的女人吧，雖然我覺得她的伴侶問題很多。」
　　羅莎琳的表情緩和許多，目光也找回光芒，日記繼續翻頁，那漫長無止盡的空白，是她在這被封印的時光，直到最後幾頁，重新開始有了新的文字。
　　「老師重新回到這裡，並喚醒我的記憶，讓我從永無止盡的自責與哀傷中解脫。」
　　「那麽為什麼姐姐還在這？」
　　羅莎琳這才終於站起身來，看向隔壁的房間。
　　「我在守護老師，直到最後消亡為止。」
　　「什麼意思？」
　　「老師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了，我會陪著他直到最後一刻。」
　　黛安娜抓住羅莎琳的手，懇求著：
　　「讓我去見他！」
　　羅莎琳搖了搖頭，彈了下手指，四周的精靈圍繞著黛安娜唱起美妙的童謠，黛安娜立刻感到睡意湧現，這是過去羅莎琳的拿手魔法。
　　羅莎琳擅長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可怕的魔法，而是帶來幸福與快樂的魔法，這也是她學習魔法的初衷，同時也是哈林的初衷。
　　所以當哈林決定要消滅魔法，她才會非常生氣，並用與哈林不同的道路證明魔法是能帶來幸福的技術，但最後她失敗了。
　　羅莎琳在黛安娜再次睡去後，把日記本翻回漆黑的書頁，黑色逐漸退去，真實的歷史呈現在眼前，她對著睡著的黛安娜，輕聲說：
　　「祝你有個好夢。」
　　黛安娜在夢裡看見了羅莎琳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