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帝國史上最平靜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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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5-25
映入眼帘的是搖曳在琉璃吊燈里的絢麗暖光,安娜貝絲的睡眼還未惺忪,一雙蕾絲花邊的手套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皇女殿下,大事不好了!」
安娜貝絲還沒完全清醒,就被貼身女僕不由分說地從床上拉了起來。
「沒時間解釋了,請快躲進去。」
她被近乎粗暴地推到了窗帘後面。女僕仔細地用綉有精緻月亮花紋的厚窗帘將少女的整個身體遮擋了起來,只露出一雙光著的腳,隱藏在帘布重重陰影之下,不仔細看的話肯定看不見。
隨著,寢室的門就被粗暴地撞開了,一股帶著血腥味的腥風從走廊吹來,令少女不由得皺起眉頭。
走進來的是一名高大的劍士,他披掛著一套精製黑色板甲,厚重的頭盔遮擋住了他的臉部,黑色的金屬彷彿向外散發著寒氣。板甲的正中心是由白寶石鑲嵌組成的一只鷹馬,正是亞諾爾帝國的國徽「月白鷹馬」。
傳說一千五百年前,古王國泰拉的亞諾比婭公主不願意屈服於父親強加的婚約,乘坐一只月白色的鷹馬逃離故鄉,建立了亞諾爾城。亞諾爾人認為他們是亞諾比婭公主後代,他們在征服了北大陸的絕大部分地區,建立起偉大的帝國時,一直使用帶領公主逃離故鄉的動物作為國家的象徵。
現在,這隻寶石製成的鷹馬沾滿星星點點的血斑。
劍士拿著滴血的長劍,一步步走進房間。
每一步,都帶著盔甲的摩擦發出可怕的響聲。
他開口了:「皇女在哪裡?」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彬彬有禮,近乎溫柔。
「皇女……她在別的地方。」女僕止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但還是勇敢地說道,「您不能就這樣進來!這可是皇女殿下的寢室!」
她勇敢地擋在劍士面前,不讓對方進入房間深處,擋住他看向窗帘的視線。
「小姐,請不要這樣做,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劍士說道。
「那就請你就此轉身離去!」女僕目光堅定地說道。
「沒辦法,失禮了。」 劍士十分禮貌地道歉說。
劍士優雅地揮動長劍,劍光一閃,女僕的右臂落到了地上。
如打開閘門的水龍頭,溫熱的鮮血立刻灑滿了聖潔的白色地毯。女僕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捂住斷臂倒在地上。
劍士用劍將她撥到一邊,不再關心,任她不停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只見他走到窗帘前,朝著安娜貝絲所在的位置單膝下跪。
「皇女殿下,我救駕來遲了。」只聽他恭敬地說道。
劍士取下了頭盔,露出了頭盔底下的面容。他有著一頭飄逸的銀髮,紫色的眼瞳與精緻的五官,臉頰如同貴族般高貴英俊,還帶著禮貌而燦爛的微笑。
他是亞諾爾帝國的禁衛軍團長——雷亞烏斯,帝國人未來將稱他為「黑心」雷亞烏斯。
安娜貝絲自知無法繼續躲藏,嘆了口氣,從窗帘後走了出來。
安娜貝絲現在的身份是年僅十五歲的亞諾爾帝國的第一皇女。
之所以說這是她現在的身份,因為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亞諾爾帝國滅亡一百年後出生的一名十七歲女孩,她的名字與安娜貝絲相似,叫安娜。
在轉生之前,她是亞諾爾學院的學生。
亞諾爾學院是一所負有盛名的學府,歷史課是學院博雅教育中的重要一環。作為學院的學生,她對帝國的歷史十分感興趣,花費了大量時間泡在學院的圖書館里翻閱古籍,加入了研究帝國歷史的社團,對帝國皇帝們的名字與事迹如數家珍,甚至知道一些非常冷門的知識。
比如就安娜貝絲來說,大部分人只知道她是皇女,而安娜這樣的帝國歷史迷就知道她頭銜的全稱——「生於白室之女,受諸神祝福之人,無往不勝的統帥,亞諾爾人民的守護者,首席元老,全世界最高貴的皇女殿下,安娜貝絲」。
儘管她對於自己了解如此多的歷史細節而感到驕傲,但她身邊的大部分人都勸她不要關心這種對生活沒有幫助的事情,而是去研究一些更實際的學問,比如算數(銀行工作)或者法學(當女律師)。
就在安娜在考慮是否要封存自己的愛好之時,一次學院的課外考察活動中,安娜與同學們誤入危險的幻界。在他們被邪靈圍攻幾乎喪命時,一名女惡魔出現了,她願意幫眾人擺脫險境,前提是他們其中一人需要與她打個「完全公平」的賭。
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安娜毅然與惡魔簽訂了賭約。賭約內容便是惡魔不相信有凡人能拯救處於末期的亞諾爾帝國,若安娜能證明惡魔的觀點是錯的,那惡魔就會滿足她三個願望,若是安娜無法證明惡魔的觀點是錯的,那惡魔就要取走安娜的靈魂。
安娜本以為惡魔會跟她進行一場論戰,誰知她忽然眼前一黑,醒來就發現自己陰差陽錯地轉生成了帝國的末代皇女安娜貝絲。
正常情況下,帝國皇女這樣受盡周圍人寵愛,集權力、財富與榮耀於一身的人,是女生們人人嚮往的。
但安娜貝絲可是個例外。
在帝國滅亡后新生的亞諾爾諸國里,她可是有著「災厄皇女」這樣如雷貫耳的可怕稱號。
在她的兄長被禁衛軍叛亂殺死後,安娜貝絲以皇女的身份成為帝國的統治者,之後僅統治了短短五年。正是在這五年裡,帝國災厄連連,境內叛亂四起,外國入侵者又奪取了大片土地。面對普遍的不滿,帝國政府施以鐵腕,不僅對人民橫徵暴斂,還縱容軍隊四處劫掠屠殺,使帝國境內焦土遍地。
安娜貝絲也被記載為一名因嬌生慣養而養成傲慢任性的性格的千金大小姐,縱容近臣霍亂朝政,對於平民的境遇毫不關心。民間流傳著許多因她一時興起下達的命令,最終導致成千上萬人喪生的故事。
最終,亞諾爾帝國在她的統治下徹底崩潰,被叛軍與起義者推翻。安娜貝絲本人也在首都的大暴亂里失蹤,從此消失在了歷史記載中。
在這場動亂里,安娜貝絲被認為要為巨量的財富、文化損失,特別是在大混亂中死去的上千萬人負責。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父母願意給自己的女兒起名為「安娜」。
儘管歷史學家會憐憫安娜貝絲在如此小的年紀,在一片危機與混亂中登上權力的寶座,而亞諾爾帝國的腐敗已經深入骨髓,她在其中承擔的角色尚不明朗,未必需要為那個時代所有的不幸。
但與大眾眼裡,安娜貝絲皇女永遠是反派中的反派,暴君中的暴君。
可安娜從小就對末代皇女有著非同尋常的親近感,可能因為兩個人的名字很像吧。
所以,當她發現自己轉生之後,不僅沒有驚慌,反而還有些興奮,多年學習冷門知識,如今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她相信憑藉自己對歷史細節的熟悉與未來的了解,絕不會讓歷史重演,必定能拯救帝國。
瀰漫著血腥味的華麗寢室里,安娜還在適應她的新身份。
安娜貝絲王女躲在窗帘之後,被禁衛軍拖出來,帶上血淋淋的王冠,這一幕是非常有名的歷史場景。安娜在轉生前看過不少描述這個場景的插畫,面前的慘劇在她眼裡如同戲劇一般,完全沒有真實感。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偏偏是轉生到這天。安娜看著眼前的慘劇,無力地想道。
安娜貝絲人生的前十五年儘管記載不多,但想必是作為小公主安然快樂地度過的,作為轉生者的安娜,沒辦法體驗之前的幸福人生,一上來就是這番光景。
可惡,一定是那個惡魔故意的!下次見面一定意給她點顏色看看!她生氣地想道。
雷亞烏斯站在她面前,繼續彙報道:「很遺憾地告知您,殿下。您的兄長剛剛被叛徒指派刺客所殺。所幸的是,禁衛軍已經擊殺了刺客,並將叛徒一網打盡,現在禁衛軍已經完全控制了月之宮,您處於我們的保護中,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全。」
安娜貝絲看向他,儘可能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
她不知道歷史上的安娜貝絲這時候是怎麼反應的,但她知道,雷亞烏斯的話里沒有一句是真的。她記得很清楚,歷史上記載是雷亞烏斯率領禁衛軍殺死了前任皇帝,也就是安娜貝絲的哥哥朱利安,再給皇帝的近臣們扣上了叛徒的帽子,將他們全部殺死。
「禁衛軍叛亂」是亞諾爾帝國中晚期時有發生的事件。亞諾爾皇帝們為了自身安全而設置的近衛部隊本是帝國最忠誠、最精銳的部隊。然而到了這個時代,禁衛軍墮落成了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軍隊,經常依照他們的喜怒或利益團體的驅使,頻繁地廢立皇帝,製造了大量混亂。
安娜貝絲沒有立刻回答雷亞烏斯,畢竟她剛剛轉生,還是轉生在了這麼個危險的時間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雷亞烏斯見安娜貝絲保持沉默,以為她是被嚇壞了。
果然是小孩子。他想道。
他站起來,突然將皇女一把拉到他身邊。
安娜貝絲驚訝地叫出聲來。
只見雷亞烏斯從取下了別在腰間的皇冠。裝飾著銀色羽翼的王冠上沾滿了安娜貝絲兄長的鮮血,甚至還在一點點往下滴去。
雷亞烏斯不顧少女的抵抗,不由分說地將皇冠戴到了安娜貝絲的頭上。
「蒙諸神恩典,最尊貴之至尊,偉大而和平的君主,永恆帝國的統治者,安娜貝絲一世,萬歲!」他如此宣佈道。
這也許是史上最詭異的加冕禮,觀眾只有一名被斬斷手臂,淚眼汪汪的女僕。
也許是注意到了這點,雷亞烏斯說完后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安娜貝絲感到皇冠上的血流到臉上,黏糊糊的,很噁心。
直到此事,她才有了真的成為另一個人的實感。不管在書上閱讀過多少次這段歷史,但真實經歷與在書里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忍不住害怕地顫抖起來。
雷亞烏斯看著少女的表現,十分滿意,接著說道:「不過,皇都內可能還有許多叛徒的部下在活動,請您下令讓禁衛軍在城內展開搜捕。」
這話立刻勾起了安娜貝絲的記憶,雷亞烏斯的這個建議,就是安娜貝絲統治崩壞的開始。禁衛軍以搜捕叛徒為名,在與帝國同名的皇都亞諾爾大肆劫掠財寶,平民若敢於抵抗會被就地殺死。最終,皇都八個大區里的六個化為廢墟,屍體堆積成山,繁榮的亞諾爾城就此元氣大傷,居民怨聲載道。儘管這是禁衛軍的主意,但罪責卻被歸在下令的皇女身上。皇都居民沒有忘記這樣的大仇,正是他們最後發起的暴動,給亞諾爾帝國蓋上了最後一層土。
既然知道會導致這樣的惡果,安娜貝絲自然不能允許。
就算沒有後面發生的事情,為了保護無辜的人們,也不能容許禁衛軍胡作非為……她想道。
在原本的世界里,安娜出生時局勢尚未穩定,對於亂軍劫掠,她深有體會。
不過,她也不想激怒雷亞烏斯。
只要順著他的意思講,認可他的謊言,不追究他弒君的罪責,應該就可以了吧。她這樣想道。
「雷亞烏斯團長。」安娜貝絲止住自己的顫抖,有些緊張地開口說道,「既然皇宮內的叛黨已被消滅,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穩定局面,希望禁衛軍能儘早回軍營,以免嚇到貴族與平民。」
雷亞烏斯聽著安娜貝絲的話皺起了眉頭,似乎是沒想到少女居然會提出反對意見,這不免讓安娜貝絲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看吧,我可跟歷史上的皇女不一樣,沒那麼容易被牽著鼻子走。她想道。
「既然皇女殿下希望這樣,那我這就去辦。」雷亞烏斯露出了陰沉的表情。
他僵硬地向我屈身致意。
安娜貝絲鬆了一口氣。
「辛苦了,雷亞烏……」
下一步該幹些什麼呢?是該先關注內政還是外交?安娜貝絲想著,忽然視野里劍光一閃。
她最先感覺到的,是睡裙正面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大片毫無遮擋的肌膚。
「咦?」她僵在了原地。
緊接著,鮮血從斷口處噴灑而出。
女僕發出了一聲驚叫。
安娜貝絲直挺挺地倒在了柔軟的地毯上,身前不斷流出的鮮血會聚成了一個小血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為什麼渾身突然就沒力氣。
她努力撲騰了幾下,發出虛弱的喘息。
「真麻煩,我還以為小姑娘好糊弄呢。」安娜貝絲的耳邊響起了雷亞烏斯的聲音。
原來,我是被劈死了啊,他動作也太快了……她想道。
他蹲下撿起了皇冠。現在,這小小的銀色皇冠上沾滿了兄妹二人的鮮血。
「唉,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有皇室血脈的人戴它,真是傷腦筋。」雷亞烏斯大步走出了寢室。
女僕趕緊爬到安娜貝絲身前,艱難地用獨手拿出手帕幫安娜貝絲止血。
可湧出的鮮血太多,一瞬間就淹沒了手帕。
真是堅強的女僕啊,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來照顧我……安娜貝絲想道。
「安娜貝絲小姐!不要閉眼,醒醒!」
安娜貝絲很熟悉這樣的傷口,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
「安娜貝絲,你的人生,難度有些太高了吧……咕。」
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這句話,安娜貝絲就陷入了永恆的黑暗。
+亞諾爾六世之女,朱利安一世之妹,安娜貝絲皇女,與其兄長同時死於2884年的「黑心」雷亞烏斯叛亂,年僅15歲。
——《史上最全亞諾爾史》中對安娜貝絲的唯一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