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一敗塗地的保護者

開票結果：經文藝專刊全體同仁表決，決定報導昨天發生的事件。

※報導將由小雯負責撰寫，再由總編輯校稿。



　　開完會後，文藝專刊全體同仁紛紛離開會議室，並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會議室裡，很快就只剩下小雯一人。

　　小雯佇立在會議室後方，望著白板上的那兩行大字──分別是開票結果以及報導將由她負責撰寫的決定。

　　在七星潭日報內，總編輯的獨斷不可動搖──但比總編輯的獨斷還要不可動搖的，就是全體同仁開會表決後的結果了。小雯明明知道這一點，心裡卻還在糾結，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按照指示，將昨天發生的事情報導出來。

　　我還記得當初剛從總編輯那邊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

　　回憶開始在小雯的內心發酵。她記得當初剛接到這個任務時，內心有多衷心期望自己能夠靠著這篇報導找到心心念念的廢文下落。她也記得，自己當時是投入的多大的心力去蒐集資料，可惜卻一無所獲。

　　後來，就在她幾近放棄之時，她卻陰錯陽差在第三試的考試會場見到糖衣女孩本人──當時有多欣喜若狂她也都還記得。

　　結果到如今，卻演變成這種局面。

　　小雯不禁嘆了一口氣。

　　她繼續望著白板上的那兩行大字。

　　其實，比起開票結果，報導將由她本人撰寫更讓她覺得痛苦──她現在已經開始在思考該怎麼交差了。可是她心裡明白，就算她知道該怎麼交差，她也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因為要她交差，就等於是要她告訴全台灣所有的觀眾廢文真的是會殺人──這與她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因為陷入兩難的局面讓她實在太痛苦，讓她甚至忍不住開始動歪腦筋：

　　要是我不寫的話，雖然我可能會被總編輯開除，但文管會說不定會感謝我？

　　說不定我還有機會去文管會那裡得到好處……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歪腦筋實在太香，讓她真的開始思考不寫的可能性──

　　不過這時候，文藝專刊的一名同仁卻走進會議室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雯，原來妳在這裡。我找妳找很久了，還以為妳又偷偷跑去外面喝咖啡。」

　　小雯瞄了窗外一眼，氣急敗壞的說：「現在還在下雨，我要摸魚也不會挑這種時候！拜託你小聲一點啦，要是被總編輯聽到了該怎麼辦……」

　　「放心啦，總編輯早就回辦公室了。」

　　「那我就放心了。那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對了！小雯，妳有訪客喔。」

　　「訪客？誰啊？是我認識的人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似乎是高中生。總之妳先出來再說──」

　　

　　※

　　

　　很快小雯就知道突然來造訪的那位高中生究竟是誰了。現在她正和對方坐在一間會客室。這間會客室雖然狹小，但是紅地毯、黑木桌，以及能俯瞰台中市天際線的落底窗，總是來訪客耳目一新──那位高中生也不例外，他正東張西望，對這整間會客室露出讚嘆的表情。

　　「我還記得你，你的筆名叫做黑帝斯，對吧？」

　　小雯一開口，黑帝斯立刻坐正。

　　黑帝斯點點頭，然後侷促不安地盯著擺在他面前的咖啡。

　　「說真的，你會主動來這裡找我，讓我很驚訝。」

　　小雯翹起二郎腿，打量坐在對面的黑帝斯。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黑帝斯了，而且她與他只見過幾次，就算忘記他也不例外。可是，剛才一見到他本人，小雯立刻就想起他是誰。她想：原因大概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前不久，他才去採訪他姊姊的緣故。

　　而她是為了尋找糖衣女孩的下落──

　　小雯忽然察覺黑帝斯有些緊張。於是她露出微笑，盡可能親切的對著他說：

　　「好久不見了，你最近還好嗎？」

　　「呃，我最近還好。」

　　「對了──上一次見面，我記得是一起去文管會找你的姊姊對吧？你的姊姊還好嗎？她的身體狀況有沒有好一點？」

　　黑帝斯點點頭。「她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

　　「這樣就好。我記得當初見到她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快死掉了，幸好沒事。」

　　「我原本也以為她快死了。」

　　小雯輕輕笑了幾聲。「這是當然的。畢竟誰看到她那麼虛弱，都會以為她快死了。喂──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帶我們去見你姊姊的那個人，好像是叫什麼林先生？那個林先生你還記得嗎？他當時整個臉色慘白，好像快要昏倒，有夠好笑的啦！」

　　說完，小雯大聲笑了起來。

　　但是黑帝斯並沒有跟著笑，而是一臉緊繃。

　　她立刻收住笑聲。

　　「對不起，我好像不應該笑……」

　　「沒關係。」

　　「好啦──以上我都只是想要緩和你的緊張而已。現在就讓我們正式進入話題吧？你今天來找我，請問有什麼事情？」

　　「呃……我……」

　　「讓我猜猜看，你是來找我約會的？」

　　「呃，不是──！」

　　小雯再度大聲笑了起來。

　　「我想也是啦。畢竟對你來說，我的年紀也算很大了。你應該不是那種熟女控吧？雖然我也不算是熟女啦。」

　　「呃……」

　　「還沒滿三十，我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熟女的！」

　　黑帝斯苦笑著附和。「我也覺得妳還不算熟……」

　　「哇！你嘴巴也太甜！為了獎勵你來讓姊姊親一個──」

　　小雯說著還真的嘟起嘴唇向前湊──嚇得黑帝斯身子向後縮。

　　「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喂──你該不會等等就要告我性騷擾了吧？」

　　「呃……」

　　「要是你想告我性騷擾，我就不聽你講囉。」

　　「呃──我沒有要告妳啦！拜託妳聽我講！」

　　察覺到黑帝斯不再緊張之後，小雯放下二郎腿，然後用手撐住臉頰。

　　「那你就開始說吧。」

　　「你是不是，想要拜託我什麼事情？」

　　

　　※

　　

　　黑帝斯露出驚訝之色。

　　「妳、妳怎麼知道我想拜託妳事情？」

　　「你知道嗎？通常會來七星潭日報的，不是來投訴，就是有消息來請我們爆料──而不管是投訴還是爆料，都算是在拜託我們。我想你應該也是一樣吧？」

　　黑帝斯怯懦地點點頭。

　　「那麼你是想投訴，還是想爆料呢？」

　　「呃，其實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是想要拜託我什麼？」

　　「呃……」

　　看見黑帝斯似乎難以啟齒，小雯試著伸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啦，你就說說看。我其實也很好奇是什麼事情需要拜託我──或者我們七星潭日報。」

　　聽見小雯這麼說，黑帝斯終於鬆了一口氣大聲地說：

　　「就是──我想要拜託妳，不要報導糖衣女孩的事情！」

　　這次輪到小雯有些驚訝了。她想起會議室裡的那兩行字，心裡頭不禁納悶黑帝斯怎麼會突然提到糖衣女孩？

　　難道，黑帝斯也知道糖衣女孩這個人……？

　　小雯先稍微整理有些紛亂的思緒，才回答黑帝斯：

　　「我想先請問你，你也知道糖衣女孩的事情嗎？」

　　黑帝斯充滿戒心地點點頭。

　　其實，雖然小雯曾經與他一起同行去尋找他姊姊，表現得像是站在他這一邊，但黑帝斯卻並未完全信任小雯。

　　不過，為了保護糖衣女孩，他也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想了。

　　對於黑帝斯的請求，小雯認真地考慮了一段時間。

　　思考過後，他決定先對黑帝斯坦白：

　　「其實，我原本認為你今天會來找我，是想要請我報導你姊姊的事情。」

　　「我姊？我姊怎麼了？」

　　「看來，你姊果然什麼都沒跟你說。」

　　黑帝斯一臉困惑。

　　「妳這是什麼意思？我姊有什麼事情沒跟我講嗎？還是說，我姊有跟妳說什麼？」

　　小雯搖搖頭。

　　「沒有啦，你姊也是什麼都沒跟我講，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這時候，黑帝斯忽然明白小雯的意思了。

　　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妳、妳該不會也覺得，我姊她被文管會──」

　　「你說『也』？難道你也這麼覺得？」

　　黑帝斯點點頭。

　　「雖然我姊什麼都沒跟我說，但是其實我覺得她有被文管會拷問。」

　　「說拷問其實有點誇張，我想應該是『訊問』過頭了。」

　　這時候黑帝斯的臉色有點發白。「訊問過頭，那不就是拷問嗎？說不定我姊真的是被拷問了！我、我該怎麼辦──」

　　文管會有多可怕，黑帝斯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光是上學期那一次被關在訊問室就讓他快要受不了，更不用說是被拷問。他姊姊以及糖衣女孩的遭遇，此時此刻更加深了他的恐懼。

　　「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先是糖衣女孩……再來是我姊……我已經……我已經……」

　　看見黑帝斯這麼慌張，小雯立刻急忙地安撫他「你你你先別慌張──我也只是用猜的，更何況你姊現在都已經沒事了，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啦。」

　　「可是──可是我──」

　　「說不定，全部都是我們想太多。其實你姊根本就沒有被拷問，她就真的只是因為突然感冒，所以才會發高燒送醫而已。」

　　「不！不可能！她的身體明明很健康，怎麼可能──」

　　「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小雯突然大吼，讓黑帝斯嚇了一跳。

　　不過，黑帝斯的身體卻也停止了顫抖，逐漸恢復冷靜。

　　「首先，先讓我搞清楚一件事情：我剛才有聽到你說糖衣女孩，你……是不是認識糖衣女孩啊？」

　　黑帝斯沉默地望著小雯。

　　大約過了一分鐘，他終於下定決心，將一切告訴小雯。

　　小雯在聽完來龍去脈之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我的天啊……你也太幸運了吧！我找糖衣女孩找這麼久都找不到，結果糖衣女孩卻主動聯絡你！」

　　「蛤？妳說妳找糖衣女孩是什麼意思？」

　　「沒事啦──對了，所以你想要拜託我不要報導昨天那件事情，是因為一旦報導之後，糖衣女孩將作為廢文的寫作者被眾人指責，說不定還會將她給逼上絕路？」

　　黑帝斯拚命點頭。「沒錯！請妳一定不要報導！就算要報導，也請不要讓大家知道昨天發生什麼事情──拜託妳！」

　　小雯嘆了一口氣。

　　然後她低著頭，思忖了一段時間。

　　「黑帝斯，首先──我可以直接叫你黑帝斯嗎？」

　　「可以。」

　　「黑帝斯，我想要先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想要來拜託我，而不是其他人呢？其實，妳只要拜託我學姐──就是小如老師，她應該很樂意幫忙才對啊。」

　　「這個嘛……」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可以說是和文管會敵對。而我們媒體都受到ＮＣＣ監管，ＮＣＣ與文管會又有密切往來。甚至我還必須老實地告訴你，我們文藝專刊這個部門，其實是專門和文管會合作的單位！」

　　黑帝斯沉默不語。

　　「我們文藝專刊，其實是站在文管會這一邊的。」

　　「其實……我大概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我們文藝專刊是站在文管會那邊，那你為什麼還──」

　　「因為只有妳不一樣！因為只有妳不一樣，所以我才來拜託妳！」

　　「只有我不一樣？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因為我是你老師的學妹？所以你才覺得我跟其他記者不一樣，認為我會幫忙？」

　　黑帝斯拚命搖頭。「不是的！」

　　「那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說我不一樣？我可是記者喔，是文藝專刊的記者！你都知道我們是站在文管會那一邊，你真的以為我會照你的話做嗎？」

　　「雖然你們文藝專刊可能都站在文管會那一邊，但只有妳不一樣！」

　　「那你就說說看我跟其他人哪裡不一樣！」

　　「其實我姊，已經跟我講過妳很想報導糖衣女孩──但妳卻遲遲沒有報導。」

　　一聽見這番話，小雯相當的驚訝。

　　「原來你姊已經跟你講過我了！所以，那天我去你家採訪你姊，你也知道囉？」

　　黑帝斯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可是就算我很想報導糖衣女孩，也不代表我就會站在你這一邊吧？難道你認為我是不想讓糖衣女孩被輿論逼上絕路，所以才不報導？」

　　「我姊已經有告訴我，妳是因為找不到糖衣女孩的下落所以才不報。」

　　「對啊！可是就算是這樣，你又怎能確定我──」

　　「妳之所以不報導，是因為妳不想要說謊！」

　　一時之間，小雯完全無法開口。

　　「你……你是怎麼……」

　　「因為經常在網路流連的我很清楚，你們媒體就算沒有獲得第一手資料，也會自己胡謅再報導出來──可是妳卻沒有這麼做。」

　　「就算是這樣，要是我真的找到糖衣女孩，你也沒辦法確定我的報導不會把糖衣女孩逼上絕路吧？所以你現在才會拜託我不要報導她，不是嗎？」

　　就算妳沒找到糖衣女孩，妳其實也可以直接寫糖衣女孩的廢文會殺人就刊出來。畢竟現在大家都覺得廢文會殺人，所以就算妳不確定糖衣女孩的廢文會不會殺人也沒差，反正大家都相信廢文會殺人，絕對沒有人會去考證。」

　　這次輪到小雯沉默不語了。

　　「可是妳卻沒有這麼做。為什麼？」

　　「我猜，這是因為妳想要報導真相。對吧？」

　　小文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往椅背一躺。

　　「哎呀～～～～～全都被你看穿了，你也太厲害了吧～～～～～」

　　小文立刻坐直。

　　「所以你才會來拜託我。」

　　黑帝斯點點頭。

　　「其實說真的，我並不能完全肯定妳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可是我真的沒有人拜託了──」

　　黑帝斯突然站起來，對著小雯一鞠躬。

　　「拜託妳！請妳答應我的請求！雖然我只是高中生，我沒辦法付錢給妳，但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情，妳要我做什麼都行！」

　　

　　※

　　

　　聽完黑帝斯的話後，小雯先是沉默了幾分鐘，接著大笑。

　　「哼──黑帝斯，你太天真了。你真的太天真。你剛才說的全部都只是猜測，我也有可能是因為在忙其他工作，所以才沒空寫糖衣女孩的報導喔？你剛才還說我要你做什麼都行，你確定？」

　　「我是因為相信妳所以才會拜託妳。如果妳要對我做什麼色色的事，我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小文再度大笑。

　　「不對不對不對──我才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情。要做也是學姊對你做……」

　　「蛤？」

　　「──沒事。好啦！我承認你剛才講的都是對的。其實，我也認為廢文並不會殺人，而我之所以想要報導糖衣女孩的事情，就是為了告訴大家這件事。」

　　「所以說妳會幫我囉！」

　　「等等──先讓我重述一遍你的請求：你要我別將糖衣女孩的事情報出來，因為報出來，大家很可能都會站在文管會那一邊，然後撻伐糖衣女孩，導致糖衣女孩被逼上絕路？」

　　「沒錯！」

　　「好──現在我確定你的請求了。那麼，你說你做任何事都行，也是真的囉？」

　　「真的！」

　　看見黑帝斯如此堅定，小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也真的是，隨隨便便就把自己賣掉，難道糖衣女孩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

　　「有！」

　　「這樣啊……那……其實，我對你的要求很簡單，你一定辦得到。」

　　「什、什麼要求？」

　　「你放心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我要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有料的消息』而已。」

　　「有料的消息？可是我只是高中生，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爆料……」

　　「你有啊！你明明就有一個大家都想要的料。」

　　「什麼料？」

　　「糖衣女孩啊！你不是說你認識糖衣女孩？那麼，你一定也知道糖衣女孩現在在哪囉？現在各大媒體都在尋找糖衣女孩的下落，只要你把糖衣女孩介紹給我，我就答應你，絕對不報糖衣女孩的事情！」

　　「可是……」

　　「可是什麼？喂──你是不是還不太相信我啊？還是說你是不相信我們七星潭日報？你放心啦，你都說我是因為想要報導真相所以才遲遲不報糖衣女孩，我只是想要從糖衣女孩那邊得到真相而已，我絕對不會讓七星潭日報的其他人知道我曾經採訪過她！」

　　「不是。我不是不信任妳，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糖衣女孩已經被文管會帶走了……」

　　「喔對，這我昨天在現場好像有看到──」

　　這時，小雯突然想起黑帝斯剛才提到她姊姊可能被拷問的事情。

　　她的臉色立刻刷白。

　　「你、你的意思是說──」

　　黑帝斯點點頭。他的臉色，早就已經變得慘白不已。

　　一想到糖衣女孩正遭受刑求和拷問，黑帝斯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

　　「拜託妳！請妳……請妳一定不要將糖衣女孩的事情報導出去！只要我一想到糖衣女孩現在或許正接受文管會的拷問，我就很害怕！妳知道嗎！我真的很害怕！光是被關在訊問室就讓我怕得不得了，更不用說是被拷問……」

　　黑帝斯渾身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抓住小雯的手臂。

　　「我、我原本……是想要通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然後告訴大家廢文其實不會害死人……可是我失敗了！我原本還很有自信，覺得自己一定能成功──結果卻一敗塗地！」

　　說到這裡，黑帝斯忍不住哽咽，淚腺也失去控制，一顆又一顆的淚水滑過他的臉頰，滴落在桌上。

　　「到頭來，就靠我一個人，根本就辦法保護糖衣女孩，還有我姊！我現在就只能拜託妳，不要報導糖衣女孩。」

　　說到這裡，黑帝斯泣不成聲。

　　「不要……不要讓大家知道糖衣女孩這個人……我已經……已經不想再看到她被大家排擠，還被文管會抓走了……」

　　說完，黑帝斯積聚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他忍不住趴在桌上大哭──這大概是他邁入青春期之後頭一次哭得這麼慘吧？事後他想起來一定會覺得很丟臉，但現在他根本顧不了那麼多。

　　「拜託妳！拜託妳！拜託妳救救她吧！救救糖衣女孩！不要再弄她了……」

　　「她就只是想要寫作而已，為什麼要逼她……」

　　就算……就算之後要繼續躲在文壇的角落寫作也無所謂……

　　像我們這種人，就算不能夠在文壇立足也沒關係……

　　我只希望我姊跟糖衣女孩，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

　　

　　面對痛哭流涕的黑帝斯，小雯心裡是百感交集。

　　會議室的白板上那兩行字，又浮現在她的腦海。

　　「唉……我該怎麼辦呢……」

　　等到黑帝斯漸漸停止哭泣，小雯才下定決心開口：

　　「我知道了。」

　　黑帝斯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望著小雯。

　　小雯則是憐憫地回望黑帝斯。

　　「黑帝斯，我覺得你真的很努力喔。」

　　「可是我的努力到頭來總是一場空。」

　　「沒有這回事啦。先不要管你之前有多失敗，現在你不是都跑來拜託我了嗎？」

　　「就算你知道我們媒體全都站在文管會那一邊，你卻還是鼓起勇氣、跑來拜託我，這樣就已經算是很努力了喔。」

　　「可是……就算我很努力，結果可能又是一場空……」

　　「不會的！」

　　小雯突然站起來。

　　她對著黑帝斯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不停顫抖的雙手。

　　「你放心吧，雖然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但是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

　　黑帝斯一臉茫然地望著小雯。

　　「其實不瞞你說，我們文藝專刊今天早上決定要報導昨天的事情。」

　　「咦？那、那怎麼辦──」

　　小雯笑著聳聳肩。

　　「沒怎麼辦啊！大不了我就不用報，然後被開除而已。」

　　「妳會被開除，這樣不是很糟糕嗎！」

　　「不會啊，大不了去文管會那邊找工作嘛。」

　　見黑帝斯又一臉茫然，小雯縱聲大笑。

　　「黑帝斯，所以我才說你很天真。你怕糖衣女孩會被撻伐、會被逼上絕路，其實昨天出那麼大的包，文管會也很怕被撻伐啦。」

　　「簡單來說，文管會其實也不希望昨天的事情被報導出來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