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二章 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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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5-18
第兩百三十二章 醉漢
這是一幢兩層樓有鐵窗鐵門加固過的倉庫。
李昂走進敞開的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個沉重的巨大箱櫃。正是它們阻止了卡巴內的入侵,保全了屋內倖存者們的安全。
屋子裡的人並不多。除了之前最先跑出屋外的王知府,剩下的只有一對分坐在倉庫角落的男女。除此而外,屋內頗顯沉悶的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嗆鼻的,令人作嘔的餿霉酒精氣味。
李昂皺了皺眉,摒住呼吸轉朝酒味兒最濃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屋角的地面上,癱坐著一個身材微胖,袒露著上衣,頭髮髒亂,渾身上下散發著酒餿肉臭,面前還疊摞胡亂擺放著十個空酒瓶子的頹廢男子。
陌生人的闖入,對於男子似乎沒有任何影響。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一眼,自顧拎起面前一瓶剛剛啟封的濁酒,朝著自己的嘴裡猛灌一口。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斜靠在屋角另外一端,穿著一襲素色衣裙的中年女子。雖說眉宇間有些難以掩飾的憂慮與恐懼,卻也無損她窈窕的身形與頗為動人的容顏。
「阿珊,阿珊。快走,他是來救我們的。快走啊────」
隨著一聲刺耳的叫嚷,王知府已經回到了屋內。只見他幾個箭步衝到女子身邊,一把拉起她的手。連聲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是.....他怎麼辦?」女子使勁兒咬了咬下唇,遲疑地看了對面拚命喝酒的男人一眼:「阿成,要不....帶上他一起走吧?」
「你瘋了嗎?」王知府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的寒光:「你忘了,是誰把我們活生生地拆散了?」
「我知道!」女子猶豫著,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但是,他,他畢竟是我的丈夫啊!」
「你的丈夫?」
王成恨恨地冷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把他是自己的丈夫?哈哈哈哈!那好────你去問問他,是否還要你這個妻子?是否還會把你當老婆?是否還...」
「我給你們一些時間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李昂突然插進話來,打斷了王成的喋喋不休。這使得王成極為不滿。當即沉下臉來,用極其生硬的口氣喝道:「你有什麼資格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我要直接找你們的.......。」
「哼────」
輕蔑地瞪了氣急敗壞的男子一眼,李昂連聽都不想聽。轉身朝著屋角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走去。
「這裡很危險,我們現在就要離開。你走不走?」
「走?」酗酒的男子,手中拿著一瓶酒。仰脖狠灌一口,神情淒涼地慘笑道:「我的孩子在這兒,我哪兒也不去。」
「孩子?他在哪兒?帶上他,我們一塊兒離開。」
「孩子.....孩子....」聽到這裡,他從地上掙扎著站起。噴著滿口酒氣,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張用白布掩住的木床面前。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掀起表面的遮蓋物。頓時,一個綣縮著,約莫七八歲大小的男孩。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李昂頗為疑惑地走上前來。卻驚訝地發現:男孩的面色一片灰暗,顯然早已死去多時。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禁動問道。
「不用管他!」見狀,一旁的王成上前來。衝著惡狠狠地嚷道:「我們走。你就一個人留下來陪著這具屍體,讓那些可怕的怪物拿你當點心吧!」
「鍾霖,一起走吧!」已經收拾好東西的女子也勸道:「小華已經死了,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死者死矣,生者如斯。和我們一起走吧!」
「不!我不走!那是我兒子,我的親生兒子────」忽然,滿面醉態的男子,彷彿受傷的野獸般拚命嗥叫起來:「我不能把小華一個人留在這兒,決不!!!」
「瘋子!你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王成鐵青著臉,一手叉腰,指著鍾霖大聲喝道:「你是不是要我們陪在這裡和你一塊兒死?如果你真的愛阿珊,那就應該聽從她的勸告馬上離開。我命令你走!馬上走!」
喝酒喝到滿面通紅的鍾霖,似乎對於王成又恨又怕。他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拳也緊捏得骨脈凸顯。眼中無法掩飾的殺意,更是一目了然。可是,面對那根幾乎快要戳到臉上的指頭,他卻絲毫也不敢抗拒。只能默默地隱忍著。
「不要耽誤時間了。馬上離開。如果你不願走,那我幫你一把。」
李昂走到鍾霖的身前。只見他神情冷漠地從腰包拿起一瓶讓人完全失去意識的強力麻醉類化學藥劑,對準對方臉上一噴。頓時,酒氣熏天的鍾霖,彷彿一條被抽斷了脊樑的爛死蛇般,軟塌塌地癱在了地上。
李昂也不多話,從地上拉起暈死的鍾霖,將之橫側扛在肩上,另一手帶著男孩屍體。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門。
這裡的位置,距離營地並不遠。
李昂決定先帶領剛剛救出的三人返回營地。給予他們必要的武裝,使之能夠依託那裡的地形駐守待援之後。再重新返回城中,搜尋可能的倖存者。
也許是因為被困的倉庫裡,儲備有相當數量的食物和水的關系吧!獲救的兩人對於喬剛煮好的湯麵沒有太大的興趣。相反,他們更加關心什麼時候,才能徹底離開這座充滿死亡氣息的恐怖之城。
自從帶三人抵達營地之後,就再也沒有停過。李昂無時無刻聽著這名王知府喋喋不休,連喬都覺得像多了一隻在耳邊嗡嗡亂叫的綠頭蒼蠅。
李昂後悔了,幹嘛要救下一個如此麻煩的人。甚至想直接一槍永遠解決掉這個令人生厭的包袱。
頤氣指使,大概是官員身上都能看到的通病。
就好像這名驚魂未定的王成,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仍然開口閉口便是一副官員威嚴作派的模樣。
待喬把兩把漢陽八八式步槍與六個彈匣給了王成和名叫阿姍的女子,並教他們如何使用後,就再也沒有理會過他們。
喬還有防禦工事的建造工作要忙,才沒有那個閒工夫看他耍官威?
此時酒醉的鍾霖已經清醒了。
一針乙醇分解劑打下去的效果,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極好的發揮。雖說不能完全驅除那滿身的餿酒味兒,卻足以使得他從酩酊中回復必要的神智。
「喝酒無妨。但要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否則,那些酒精,會把你的胃囊活活燒穿。」
望著癱坐在地,一副頹然模樣的鍾霖。李昂隨手遞過一碗湯麵。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對這個神情暗淡沮喪的男人抱有莫名的同情心?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值得憐憫的對象吧!)
「謝謝!」鍾霖簡單地點了一下頭。木然地接過湯麵,輕輕地將之放在一邊。似乎根本就不覺得饑餓。
「自己挑把合適的家夥。」李昂指了指旁邊裝滿武器的箱子:「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呆上很久。那些怪物一旦蜂擁而來,誰也顧不上誰,只能自己幫自己。」
「自己...幫助自己....自己,幫助自己?」
一句簡單的話語,在鍾霖身上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覺得渾身一震,口中兀自呢喃著,掙扎著從地上站起,噴著滿口熏鼻的酒氣。從箱子裡拎起一把寒光四射的碳鋼戰刀,高高舉到近前,彷彿盯視刻骨仇人般,死死凝視著銳利的刀鋒。
「有酒嗎?」
良久,鍾霖搖了搖頭。在歎息聲中,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刀。
鍾霖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地從李昂手中接過一瓶擰開瓶蓋的高粱酒,將其中辛辣嗆鼻的透明液體,狠狠倒灌在口中。李昂注意到鍾霖的眼角,還隱約掛有一絲悵然的淚痕.....
「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你們有義務把我護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讓我呆在這裡和那些怪物去搏鬥,去送死。我是七品官員,不是百姓。明白嗎?」
旁邊突然爆發激烈的爭吵,吸引了二人的全部注意力。
喬覺得自己從來都是一個脾氣隨和的人。也許是他面容看起來和善,也因為如此,即使身穿《異塵餘生4》以 X-01動力裝甲為基礎改良的戰搜偵查型,只要不戴上頭盔,他看起來就沒有什麼威懾力。
可是被人指著鼻子責罵,這樣的經歷,在他記憶中還是頭一次。對方也僅僅是個管轄地方行政官員。而且,那種頤氣指使的模樣,簡直令他感到無比的憤怒、惡心。
「我是當朝官員,不是你手下的士兵。你沒資格命令我,更不可能讓我呆在這裡等死。我必須離開,向上頭匯報這裡發生的一切。我的安全,比你的命更加重要!明白嗎?」
王成一向很喜歡這種居高臨下對人說話的姿勢。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會勉強你,更不可能為了你去送死。如果不想呆在這兒,那就趁早滾蛋。」
「混帳!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跟我說話?」
背後李昂傳來的冷嘲熱諷,使得王成面色一陣鐵青。轉身看時,卻見李昂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裡。連正眼都不看一下自己。這越發使得他內心的憤怒,當場轉化成為口中如雷般的咆哮。
噗—
這是拳頭打斷鼻樑發出的響聲,伴隨著一陣慘痛無比的哀嚎,從在地滾來滾去的王成身上響起。雙手緊緊捂住火辣疼痛的被打的鼻子,圓睜一雙驚恐眼睛的他不能相信,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兵,竟然動手打了自己?
「被打的感覺,怎麼樣?」
李昂半蹲下身,陰側側地冷哼著。
「你,你敢打我?」
王成死死悟住痛處,彷彿一條瘋狗般狂嗥:「我,我可是.....」
「你就是一跎屎————」
不待說完,李昂已經重重一腳踩在他的臉上。獰笑道:「如果你再敢用這種口氣說話。我一定會砍下你命根子!讓你以後面對女人只能看不能用,你信嗎?」
王成覺得快要窒息。在鞋底重力擠壓下的臉,已經扭曲得幾乎有些變形。為了不讓自己的腦袋被踩進泥裡,他只能用雙手拚命撐住地面。盡可能地把口、鼻等呼吸器官高出被頭部硬壓而出的淺坑。剛剛艱難地扭過半邊鼻孔,卻不想,頭頂的毛髮根部竟傳來陣陣劇烈的撕痛。使他只能絕望地隨著外力,被活生生的從地面揪起。
「我只說一遍。如果不想死,你最好牢牢記住!」
李昂的右手,死死拔緊他那髮根:「現在是特殊時期。 想要活命,就給老子拿起槍來死守營地。如果你想走,我們也不會阻攔。但是,你別指望有誰會想會給你提供所謂的安全保護。明白嗎?」
王成的腦袋,點得像雞啄米。這樣的話,哪裡還用得著再說第二遍?原先的驕橫之氣,早已從他的臉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滿面惶恐、畏懼。當然,其中多少也會隱藏著幾絲充滿仇視報復的陰冷。
李昂知道自己短短的幾句話不能夠使人改惡歸善。他也知道欺軟怕硬向來都是權力者們的專利。他還知道在實力威脅服從的背後,總會有著卑鄙陰險的算盤。可他對此毫不畏懼。甚至,連必要的擔憂拋之腦後。
..........................................
夜晚
神情黯然的鍾霖坐在營火旁,仍舊拿著一瓶酒朝自己嘴裡猛灌。那種牛飲般的速度,簡直令人懷疑,瓶子裡裝得究竟是否酒精飲料?還是普普通通的清水?
自從抵達營地之後,除了酒,他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李昂把加熱後的午餐肉罐頭,放在鍾霖身前的地面上,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他:「吃點這個。酒,不能當飯。」
「謝謝!」
鍾霖的回答,有氣無力。他甚至連頭也沒有回過一下。
「說說你的兒子吧!他是怎麼死的?」
這句簡單的話語,使得鍾霖聽了,渾身彷彿電擊一般,猛然顫抖起來。
「兒子....兒子...嗚嗚...爹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按照清朝的人均收入標準來看,鍾霖無疑屬於非常有錢的富豪階層。
鍾霖不僅有著祖父輩留下的萬貫家財與店鋪人脈,而且本身又有做生意的才能和眼光獨到,加上他又交友廣闊,善於做人,出手大方,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日子自然過得舒坦、快活、肆無忌憚。
也正是因為眼光獨到,二十年前卡巴內在西北出現,鍾霖察覺到危險,事先做好準備。事先在家中挖好地下避難所,儲存好一個月份的糧食、清水、藥材、武器,以及其它生活用品,這才能在卡巴內進攻北京城時,帶著家中奴僕和一干好友躲在變難所逃過一劫。
等到卡巴內幾乎完全離去後,接下來的十幾年鍾霖便帶著眾人在北京城過上了拾荒的生活。
鍾霖與妻子相遇是在十年前,第一眼看到黃珊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花天酒地三十多年,頭一次發現,自己是該成個家了。
如果不是父親患病在床,急需救命。心高氣傲的黃珊,絕對不會接受鍾霖的幫助。更不會在母親的勸說下,違心地接受對方。
黃珊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鍾霖。在她看來,這個家夥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暴發戶。除了賺錢、賭錢、練武和玩樂之外,他的思維概念沒有絲毫學問可言。更不可能與自己談及什麼高深的知識,令人心醉神望的音樂、畫作、詩歌......
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奇妙。
盡管鍾霖肚子沒有學問,可是在末世下,他有人有糧,食物多到可令上百人一整年吃飽。
黃珊出身書香世家,除了長得很漂亮,知識與修養,這也是她最值得自傲的資本。遺憾的是,臉蛋好看,不能當飯吃。更不能治療老父親的病。
無奈之下,黃母只得哀求女兒嫁給鍾霖。畢竟,這個男人雖然長相一般,心地倒也不錯。單單看在說服其他人為病重的黃父花費湯藥和糧食的份上。女兒嫁給他,多少也算變相的報答吧!
但是新婚第一夜,鍾霖覺得自己是個上了大當的白癡加傻瓜。因為,外表清麗脫俗的黃珊,竟然不是處女。
不過愛情這玩意,總會使心冷如鋼的硬漢變得無比溫柔。
鍾霖也不例外。盡管事實與想象中的差距甚遠,但他仍舊覺得自己很幸福。盡管黃珊很多時候,都以無比厭惡的話語表示拒絕同房。他同樣覺得這是對妻子必要的生理保護。盡管偶爾才有一親芳澤的機會,黃珊在床上的表現卻麻木得像具屍體。但是鍾霖卻對她依舊關懷備至,呵護有加....直至有一天,黃珊終於懷孕了。
三十多歲的男人,突然間有了一個兒子。那種巨大的快樂,幾乎使得鍾霖欣喜若狂。而黃珊在成為母親之後,對他的態度也漸漸開始轉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預示著,這個小家庭,充滿了越來越多的溫馨與甜蜜。
然而,隨著王成在數年後來到北京城。鍾霖的命運,從此墜入了萬劫不複的黑暗深淵。
黃珊與王成,本是一對相互傾戀的戀人。當年,王成遠赴外地求學的之際,黃珊曾經委身於他。並且相互發誓永遠不離不棄。
二十年後,二人的處境已經今非昔比。早已有家室的王成,自然不會忘記美貌的黃珊。一個充滿誘惑與半推半就的夜晚之後,背叛丈夫的妻子雖然心有愧疚。可是初嘗甜頭的姦夫,卻在處心積慮想要永遠搬開情婦身邊的絆腳石。
就這樣,在王成的諸多手段謀算下。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
短短不到兩年,鍾霖的好友和奴僕死傷已經超過一半,物資也所剩無幾。為往後日子而發愁的他,當然不會注意妻子的態度變化,更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惡運,竟然就來自於身邊最親信的人。
王成當時的心理也膨脹到了頂點。他想殺人,想殺死鍾霖。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奪走自己初戀情人的該死賤民,把黃珊徹底變成自己發泄的工具。
唯一的差錯,就是三天前吃早飯時候,鍾霖八歲的兒子叫嚷著肚子餓。疼愛孩子的他,把即將入口的稀飯,在茫然不知的情況下,遞給了自已的兒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色膽包天的王成將黃珊帶到倉庫另一角肆意歡愛之際,鍾霖已經悲憤得連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