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重組-1

　　就算在沙漠走到綠洲，還是依然身在沙漠，旅人必須繼續努力才能走到擁有真實綠林的目的地。

　　一切都該感謝周馨琳，我才得以振作，才能打起精神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然而，這並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假使我與我姊有相似之處，也不是只能用「好巧」來解釋，這並非碰巧而已，而是命運的齒輪轉動、接合──鄰居倘若看到我跟劉慧惠，大概會冒出想驚嘆「真不愧是姊弟」的衝動吧。

　　至於為什麼會像，因為現在我跟她擁有某種相同的特徵──就是眼睛又紅又腫。這是我不願意察覺，卻又不小心察覺到的事實。

　　我們在背對著彼此之時，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對於我自己的感受，我能明白。

　　同為有情感的人類，我也……大概能猜到她的感受。

　　今天一早，她看見我，或許已察覺到不協調的異樣感。當我們的眼神交會，她似乎突然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

　　接著我們又把彼此拿手絕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勉強維繫日常」僵硬上演。

　　「姊，吃早飯了。」我努力壓制那股異樣的情緒，假裝有活力地說。

　　「嗯呣呣……手藝進步，但煎蛋添加的鹽份偏高，當心鈉中毒。」

　　「唔，真的有點鹹，下次如果不放鹽，改用番茄醬也不錯吧？」

　　「認可，但番茄醬已無存量，需要補給。」

　　我努力假裝泰然自若，保持平常心，面對著她卻難耐無比。

　　最近的掙扎，讓我心臟卻像是被丟進果汁機打成汁，異常疼痛，我想，我想裝作沒事的難度係數顯然比起過往高上許多。

　　這枚炸彈，隨時可能引爆。

　　壓抑、壓抑，好，深呼吸。

　　──關於要搬出這個家，該怎麼說出口？

　　「好，那我今天去買番茄醬吧。」

　　「金錢是否充裕？款項可由姊姊支付。」

　　「啊，番茄醬用我的零用錢買就可以，我請客。」

　　「臥龍？」她眉頭深鎖，擔心地看著我，可能已經察覺到我不對勁了，但她還是拍拍臉蛋，說服自己陪我裝笨，笑著說：「姊姊欣然接受臥龍的番茄醬招待，並深感期待。」

　　「……」

　　以往，我總是克制自己情感，不正視她的一切，封閉了對於她屬於異性的感知。

　　如今，她這麼正經地配合我耍笨，竟然使我感到──

　　感到超級可愛。

　　怦然心動同時……亦感到猛然心痛……

　　這是不可能的情感，也是不允許的情感，一切混沌矛盾之源。

　　「姊……」

　　「嗯？」她歪頭。

　　「其實……」

　　「嗯嗯？」她歪歪頭。

　　我必須得這麼做了。

　　「我必須要搬出去。」

　　「為、為什麼？」

　　「先說好，不是因為不喜歡妳，也不是因為討厭妳，總之……這幾天……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只要我搬出去，就可以沒問題。」

　　我低下頭向她鞠躬，她卻顯然慌了：「為何？不用急著搬出去，有不愉快，可以跟姊姊說……」

　　「是我太任性了，我留在這邊真的不好……而且我也要讓自己更獨立自主，才會有所成長，因此我真的覺得自己必須般出去了。」

　　「臥龍有委屈，姊姊退讓，姊姊妥協……所以，請別搬出去……」

　　光是跟她如此對話，我察覺到自己已經快勃起了，這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昨天我已經找好租屋處，行李也整理好了，連押金也付了……今晚就會搬出去了。」

　　「為什麼這麼著急？」她激動得有點顫抖說：「我們先討論，現在去向房東誠摯道歉，說不定……」

　　「不行。」

　　「嗚！？」

　　「要是……」面對著她，我顯然已經勃起一半了，對此的罪惡感讓我的心更是疼痛。

　　「要、要是？」

　　「要是……繼續待在這個家……」

　　「繼續待在這個家……？」

　　「我會受不了妳……」

　　「你會受不了我……？」

　　「然後徹底崩壞。」沉痛的字句，艱難地說出口。

　　她手中的筷子掉了。

　　我彷彿幻聽似地聽見了什麼聲音。

　　啪咑、啪咑。啪咑。啪咑咑咑咑。

　　匡噹一響。

　　我的世界攪成一團，視野碎成一地。

　　黑白畫面崩解、重組，視野瘋狂地扭曲著，景色猶如跑馬燈閃現眼前，卻不斷膨脹、收縮，那是小時候的記憶、姊姊的笑容、姊姊生氣的臉、姊姊哭泣的臉。

　　驟然，我與她同時站在全黑空間。

　　我朝她大聲喊話，她聽不見，只是一勁地哭泣著。

　　我倆身處深淵漩渦，在被攪拌的同時，心臟裂了。

　　勉強睜開雙眼，憑藉著模糊的視線見到痛苦的她，她用力忍著，試圖不讓自己徹底崩潰。就算如此，我只能這麼做。這決定對我跟她來說就算異常難受，但以長遠的目光看來，這才是正確。

　　日子一久，習慣了，她就會接受。

　　不能讓一切有挽回的餘地。

　　我不能讓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慾幹她。

　　必須讓她誤以為我恨她。

　　沒有人吃完這一餐，到底是我先逃跑的，還是她先逃跑的？我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