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禮拜日（1）

十一月天，是東北季風南下的天氣。
大約以這個月為間隔，此後的陽光會越來越稀有。逐漸轉變成陰天偶爾帶有毛毛細雨的天氣。
加上從九月份就開始刮的超強風，可以說放眼望去都是萬物蕭瑟的狀態。
（嗚哇……塑膠袋飛到四層樓那麼高欸。）
（上次看到的最高紀錄是三層樓，又破紀錄了）
不過與陰晴不定的天氣相比，我的內心可以說是個大晴天。
名為備考的陰霾因為昨天的一件事情而被掃得一乾二淨。
雖然有這樣想過，但還真想不到。
文麗姊竟然願意教我功課。

※ ※ ※
昨天晚上結束與文麗姊的通話後，我被老媽叫了過去。
「白家的那位姊姊說可以當你的免費家教你知道嗎？」
「蛤？家教？」
「她說明天就可以開始了，你早上就去她們家讀書吧。」
「呃……喔。」

（文麗姊竟然決定來教我功課嗎？）
就如同當年白文綺做的事情一樣。
「雖然不知道你哪來的能力讓姊妹倆都願意教你功課。總之好好學，下次成績別再低於六字頭了！」

也不知道她們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麼，但結論就是此時的我正站在文麗姊家的門前。
拉開鎖頭不知壞掉多少年的公寓大門，接著走到四樓便是她們的家。
電鈴看起來也很有年代感，幸好還有正常運作。

叮咚––

「來了！」
文麗姊稍帶慵懶的聲音與搖滾樂從門後透了出來。
「不是說會工作到中午才會回來嗎……怎麼這麼早……啊。」

……
…
雖然這樣講很失禮，但她開門的一瞬間我被嚇到了。
僅穿著鬆垮垮的睡衣睡褲，頭髮也零零落落的散在肩上。一時間，甚至有看到貞子的錯覺。
……。
相顧無言，惟有音樂響。

尷尬的對視幾秒鐘後，她迅速的關上房門。
鐵門發出劇烈的碰撞聲，還希望不要被鄰居誤會成我做了什麼糟糕的事情。
「ㄜ……。」
「等一下，再等我一下就好！」
「好吧……。」
大概又過了十五分鐘，鐵門才又開起。
迎面走出來的，是終於好好穿上衣服，煥然一新的文麗姊。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剛才你看到的是幻覺喔。」
更正，剛才看到的恐怕不是幻覺。
因為我們歷史老師曾經說過，人只要越強調一個東西，就代表那個東西肯定是假的。」
「是幻覺喔！今天的也是，前天的也是。」
「全部都給我忘掉！」
「等等等，身體都快貼到身上了。」
滲人的殺氣正從她的雙瞳中不斷冒出，一瞬間，我感受到了生命正受到威脅。

「嗯嗯……我什麼都沒看到。」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吧。
雖然那麼衝擊性的場景我短時間大概很難忘記吧。

「很好！」
雖然發生了些小插曲，但似乎並不影響文麗姊的心情。
「我正在準備早餐，要幫你弄一份嗎？」
「不用啦，出門時才去早餐店吃過……。」
才剛推辭，肚子就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好吧，對一個正值青少年的男生來說，三十塊的蛋餅實在是不夠填飽肚子。

你先找一個地方坐吧，我去準備一下就來。
靠坐在沙發上，許久沒來的我重新環視了一圈她的家。
一切幾乎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狹小但是整潔的房子，正方形的格局再拆分成不同大小的房間。中央的空間則放了一個沙發和電視。
唯一不同的是，在電視的隔壁，多了一個神明桌。
西元XXXX年
永懷吾妹 OOO
姊 白文麗立
木造的牌位上，冷冰冰的宣告著白文綺已經離世的訊息。

「不介意的話可以點炷香，跟她說你來看她了。」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文麗姊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點燃一炷香，看向白文綺的牌位。但我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帶著一些扼腕，也有些怨懟。掙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小小聲地說出了一直來不及說的話。

謝謝……。

因為國中有她的帶領，我才能打破原先的舒適圈，看到五彩斑斕的世界。然而走到一半她自己卻先不見了，徒留我一個人茫然地待在原地。

另一個想講的是抱歉……。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怕只是為了讓妳開心，我也應該回應妳的告白的。）
閉上眼拜了三拜，接著將香插進香爐裡面。

「妹妹剛走的時候，爸媽說什麼都要幫她立一個牌位。」
「但習俗上長輩是不能拜晚輩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部都來勸阻。所以最後就選擇寫我的名字上去。」
她俐落地擺放著餐盤，不一會兒，一桌看上去十分豐盛的早餐便出現在眼前。

「吃吧，雖然只是隨便弄一弄而已。」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隨便弄一弄吧。」
切成兩半的丹麥吐司夾著生菜和肉排，用牙籤插著整整齊齊地放在瓷盤上，甚至貼心的在下面墊了一張紙。
一旁的馬克杯則是熱奶茶，濃郁的茶香與奶香正隨著蒸汽升騰揮發在房間之中。
這個畫面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是妹妹國中時的早餐。」

「你發現啦，她帶去學校的早餐都是我做的。」
咦咦？？
印象中，白文綺總是帶著看起來十分精緻的早餐上學。
像是咖啡店或網紅餐經才會出現的餐點幾乎不重複地從她的書包中拿出來。而且她從不吝嗇的分享給大家。讓她原本就已經很不錯的人緣又增添了一些死忠粉絲，
至於高二下開始她常常私下送我完整一份早餐就是後話了。

「某天心血來潮幫她做了一份早餐，不過她回家後看起來很開心。所以之後就一直幫她做下去。」
「她是個很喜歡潮流的孩子，可惜我們家沒那麼多錢。所有看起來很潮的東西都只能從看雜誌望梅止渴。」
「所以我想說至少能在早餐上讓她能夠滿足自己的願望。材料費也不貴，做個幾個月後也就自然上手了。」
「……這些我竟然都不知道……。」
「是我不讓她講的，我又不是要炫耀些什麼。只是想讓她開心而已。」

……。
總覺得心中有些五味雜陳啊。
咬了口，那味道確實就是國中時的回憶。
沒想到，我在不知不覺間吃了姊姊一整年親手做的早餐。
「看你的表情，國中時沒少吃妹妹帶去的早餐啊。」
文麗姊笑了一下。
「……這個嘛……她帶的額外一份早餐其實都是我在吃的。」
「原來嗎？雖然也不意外就是了。」
被文麗姊知道我當了一整年的小白臉後其實還挺害羞的……。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都沒有說話。直到差不多吃完，文麗姊才把破沉默。

「真是懷念啊。」
「嗯？」
看了看四周，她突然嘆了口氣。
「你之前不是很常來我家嗎？不管是來玩還是來讀書。」
指著客廳那的沙發，那正是我之前讀書時坐的位子。
「確實很常被白文綺拖來惡補功課。」
「那時我不是都坐在餐桌看書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找尋回憶中的文麗姊，卻發現她意外的是個很影薄的存在。
「雖然從來沒跟我們說過話，甚至沒什麼存在感。」
「如果妹妹被我橫刀多愛我怕小命不保，這叫珍惜生命。」
「……。」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
儘管知道這只是個玩笑話，臉卻仍然如火燒般滾燙。

「那時我都在讀書啊，因為升學考的關係累積整天被習題追著跑。」
「還有，人類觀察。」
「人類觀察？」
那是什麼？
「顧名思義，就是觀察人類的所作所為。比如說……。」
她先是指了指我，接著又指向她自己
「說不定今天這頓早餐就會被我寫僅小說裡面。」
總覺得有種被利用的感覺……。

「話說今天到是第一次第一手體驗教功課呢。」
「其實我還挺興奮的喔，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然後就把這件事徹底忘記了是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
「哈哈，昨天在查一些東西就忘記了。還以為是爸媽提早下班回家。」
「不過別以為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喔。為了讓你的成績能夠進步個二三十分，今天會是一場嚴苛的訓練。」
原本還算輕鬆的早餐，在她丟下這樣一句宣言後壓力驟然上升。
「……還請手下留情。」

到頭來，儘管被她說得十分可怕，然而意外的簡單。
原本在課堂上聽得頭昏腦脹的理論，在文麗姊重新演示一遍後，雖然還不到茅塞頓開但至少有了些頭緒。
我想這就是會教跟不會教的區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