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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15
《 時代的破滅圓舞曲 》


  若有神明的代言人,那一定就是燃燒在大地上的無情大火吧!

  火光劃破原本純粹的黑夜,彷彿毫無頭緒地亂闖的迷途羔羊般,在野火遍地的焦土上不懈地擴散著恐懼與絕望。

  如鈴般悅耳的話語,就從那張看來甜美可人的櫻唇小口中,響起對平民而言如同死亡喪鐘一般的音色。

  他是被創造出來的人。
  她是被創造出來的人。

  他是身披黑色長袍的戰士。
  她是身穿黑色禮服的殺手。

  一邊是光明。
  一邊是影子。

  他與她的存在,牽繫著這整個時代的命運。

  「啊呵呵──你是絕對殺不了我的。」

  大火中的她是那麼說的。

  只要有她的存在,無盡大火必如同僕從般尾隨而至,無人不知的異教徒叛軍,就與此同時在黑煙瀰漫的大地上行進當中。

  黑刃閃過一絲微光,颯爽地擺弄的下一瞬間,便與她針鋒相對了起來。

  『賽希爾坦,我不會再讓妳繼續被惡魔的爪牙給控制的──』
  「已經太遲了,這是我們彼此的命運。」賽希爾坦紮著金色頭髮,紅色眼眸透露出某種瘋狂,「是命運使我們在此對立的,凡爾賽。」

  與女孩同樣擁有金髮的男孩,也同樣地將它給紮了起來,而同樣紅通的眼眸中,反映出了與眼前不同的賽希爾坦。在凡爾賽的眼中,那道如夢似幻的身影就像是青春少女般洋溢著婀娜身姿,彷彿曾經存在於過去的某個時刻裡一樣。

  帝國軍的先鋒隊長──凡爾賽,最有名的莫過於那道名諱,手中的黑色長刃更是他的一部分般如影隨形。

  奧德河畔的法蘭克福被身披火焰、帶來苦難與死亡的異教徒大軍覆滅,使潰不成軍的帝國駐屯軍只能倉皇而逃,如蛇般在城市中搖曳的火景,使他們彼此知道了這個時代即將就要被推翻。

  賽希爾坦的櫻唇中吐出了小舌,它窈窕性感地滑過手中的黑色槍管,火光使靠近槍口的瞳孔被染得更加朱紅:「啊呵呵,你無路可逃了喲!」

  『……對於最初的選擇,我依然未改初衷,即使那意味著我必須違抗命運,我也無愧於心。』凡爾賽。

  黑曜之光在火海中顯得突兀,鋒刃有如凡爾賽的意志那般尖銳。


  △


  在人民無法溫飽、因為人種階級而使無辜人民飽受歧視與虐待的動亂時代,將大量金錢投注在武器研發是相當慘無人道的行為。

  讓這個國家掉入歧視與仇恨的無盡深淵,其元兇就是統御了這個國家的帝國──他們起草了某種武器計畫,如此萬惡的計畫卻被以優雅的名諱所命名,即是亞當與夏娃計畫。

  既不是人類、也不是野獸──他們有如一般人的外表,不但會成長,更需要學習知識。

  亞當和夏娃看似與常人無異,卻又大相逕庭。他們的骨骼被以合金取代、心臟被小型反應爐取代、血管被電線取代,最後被取代的則是血液。他們即使受再大的傷也不會流血、即使再難過與悲傷也無法流淚,如此悲哀的亞當與夏娃。

  他是凡爾賽(亞當)。
  她是賽希爾坦(夏娃)。

  被妥善地隱藏起來的研究所,就蟄伏於足以抵擋輻射的圍牆之中,每個單位之間都被既通電、又纏繞了層層刀片蛇籠的鐵絲網給區隔開來。即使如此,也讓他們無法將目光從彼此身上移開。

  猶如世間恐懼集合體般的鐵絲網無情地將他們區隔開來,就如同貴族與被歧視壓榨的猶太人之間一樣。

  在經過無數個日夜交替之後,賽希爾坦就與一般小女孩無異地折起了一架紙飛機,在通過她的小手向鐵絲網上方射出時,紙飛機便搭上風的軌道越過層層阻礙,來到還懵懂無知的凡爾賽身邊。

  〝我叫賽希爾坦,你呢?〞

  命運就在凡爾賽攤開紙飛機時被一同給開啟。

  久而久之,他們便發現到自己長得很像彼此,本以為只是巧合的他們,就不久之後的未來裡,便會得知自己是帝國所產出的人造人,而他們就是亞當與夏娃。

  〝凡爾賽。〞

  送過去的紙飛機裡這麼寫著。凡爾賽在看見賽希爾坦開口笑起來時,怦然的感受從感情系統中被衍生出來了,他甚至不知道那種情緒就叫『戀愛』。

  〝我本來覺得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因為你而讓我有了動力。〞

  賽希爾坦的紙飛機中這樣寫著,儘管凡爾賽不了解為何她會失去希望,仍送了個打氣的回信與笑容給賽希爾坦。只要看見她紅著臉回眸,凡爾賽的心就會像被填滿了一樣心滿意足。

  〝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籠子,去到外面的世界。〞

  相隔遙遠的兩人,即使高聲大喊也難以聽見,只見賽希爾坦讓唇口顯示出『謝謝』的形狀,以簡單而深刻的方式向凡爾賽傳達了心意。

  但兩人戀愛的火苗,只維繫了寶貴的須臾。

  某天起,賽希爾坦便不再出現在約定的地方了。

  一樣的光景中只剩凡爾賽孑然一身,儘管他曾認為杳無人煙的靜謐世界十分美麗,卻不知道理由地陷入了深淵中,逃出這片牢籠的心意在日復一日之下,變得如貪婪的蛇那般強烈。

  自私的大人總是以愛國為名號恣意妄為、總是以驅逐敵人為號召為所欲為。而這一次,看見凡爾賽萌生逃脫念頭的大人們,則是以教育為由抓住了他。

  在麻醉藥的催化下,使凡爾賽的意識浸淫在恍惚之中,伴隨著大人們激勵與命令參半的話語而來的,卻是不斷侵蝕著肉體與意志的疼痛。

  大人們將凡爾賽的身體改造成戰爭機器,而完成它的最後一步,就是徹底消除他的記憶與感情。

  『拜託,我會聽你們的話行動,求求你們不要消除我的記憶!』

  就像小鳥叫聲一樣微弱的哀求,自圍在凡爾賽周圍的大人們中間傳出,彷彿風中殘燭一樣的意念,卻是他最後一次堅定的聲嘶力竭。


  △


  披上黑色長袍、戴上黑色軍帽,掛階上尉的軍官讓黑刃在揮舞過後,斬落了無數異教叛軍的腦袋。

  金色的頭髮被凡爾賽簡易地紮起來,紅色眼眸以原本的稚嫩為代價,換來了如雪山般嚴謹而冷峻,從此目光中僅剩下服從命令與對長官的忠誠。他頓時從孩子脫穎而出,成為令人討厭的大人。

  凡爾賽在某一次的戰場中遇到了奇怪的男人,他與自己同樣身穿著黑色長袍,帽子上還插著一根如漆黑夜空中的月光那般突兀的白色羽毛。

  當凡爾賽問他是誰時,他如此回應:「我只是一介默默無名的吟遊詩人。」

  凡爾賽與那位吟遊詩人從此成了似友非友的關係,在每一次與異教徒的戰爭當中,吟遊詩人都會提供他最適切的攻略方法,彷彿他能夠預知未來一樣讓人感到戰慄。

  「你背負著的枷鎖太多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你遲早會撐不住的。」在旅館中的吟遊詩人這麼說道。
  『我只是戰士,若是瀕臨極限,就只有戰死這條路了。』

  吟遊詩人搖搖頭,對如此看待自己的凡爾賽感到於心不忍。

  登時,吟遊詩人摘下了帽子上的白色羽毛,鄭重地與凡爾賽交換目光:「我能讓你感到輕鬆一點,如何?」

  『若這能夠讓我再多戰勝幾場的話,我欣然接受您的建議。』
  「唉……」只見吟遊詩人搖搖頭,嘆了口長長的氣,「你讓我想起一個令人既難笑又無聊的傢伙啊。」

  凡爾賽不懂吟遊詩人的言中之意,因此選擇沉默不答。

  彈指間,白色羽毛上發出亮眼的白色光芒,它輕輕地在凡爾賽黑黑的胸甲上照耀著,接著彷彿烤棉花糖一樣地在胸膛上融化開來,登時如融化的奶油般包覆了他全身上下。

  眨眼間,光芒化成一道無形的玻璃破裂開來,同時仰頭倒抽氣的凡爾賽瞪大眼眸,一反吟遊詩人所說過的話,此時正如火燒般痛苦地抱著頭顱低吟著。

  多年來被塵封的記憶,在彈指間流通了電子頭腦中的記憶磁區,火紅的眼眸中不斷閃過凡爾賽與賽希爾坦傳遞紙飛機時的畫面,熱燙的情感透過神經燃燒著全身上下每一吋肌膚,被無限放大化的生理反應縱使是由機械代勞,仍讓他難以承受而屈膝跪下。

  「回憶起來,然後憑藉自己的意志,做出問心無愧的選擇吧。」

  撒下彌天大謊的吟遊詩人,登時猶如戴上了名為謊言的面具,搖身一變成了騙術高明的異端者。

  「愛情,它會隨著全身的血液,像思想一般迅速通過了五官四肢,使每一個器官發揮雙倍的效能;而你不是人類,因此沒有血液也就無法使愛情通過五官四肢。愛情使眼睛增加一重明亮,戀人眼中的光芒可以使猛鷹眩目;但你們將永遠無法成為戀人,猛鷹將如命運擊墜你們。」

  吟遊詩人將羽毛筆插回帽子上,頓時由腳底蔓延出的混沌黑光籠罩了全身,聲音也從原本的悅耳變得極富魔性地令人恐懼。

  「戀人的耳朵聽得出最微細的聲音,任何鬼祟的奸謀都逃不過他的知覺;你卻因為生來的命運而輕易地被封印了珍貴寶物。戀人的感覺比帶殼蝸牛的觸角還要微妙靈敏;你卻像無頭蒼蠅一樣任由腐敗差使。戀人的舌頭使善於辨味的巴邱斯──希臘酒神,顯得遲鈍;成為戰士的你卻沒善用勇猛追求真相。」

  只見凡爾賽單膝站起,拔出腰際上的黑刃之後對著吟遊詩人露出殺意,但那雙火熱眼眸卻像背叛他的叛徒般,早已變得不再嚴謹而冷峻了。

  「我只是一介吟遊詩人,對你而言不過是個不速之客。」

  在混沌黑光自吟遊詩人身上散去時,他竟被黑色盔甲所包覆起來,而頭盔上的牛角讓人看得不禁渾身發寒。

  「不速之客只在告辭以後才最受歡迎。」吟遊詩人轉過身去,不待凡爾賽的挽留地獨自邁步,「命運已經開始流動了──請用理性的汁液,選擇澆熄或減弱感情的火焰吧!」

  那夜之後,凡爾賽仍然帶著帝國軍守護遭到叛軍進攻的法蘭克福,儘管他極力讓自己佯裝成如往常那般嚴峻,但那卻讓他像個自我陶醉的演員。

  儘管大人們見狀之後在表面上默不作聲,但早已在私底下決意讓他在戰場上消失。畢竟取回了情感的戰士,是無法打敗被異教徒偷走、還以和帝國同樣手法進行行為操控的菁英殺手。

  異教徒叛軍的猛烈攻勢,宛如燃燒在城中的惡火一樣炙熱,使夜空被火焰照得看不見半點星群,這讓那位殺手感到悵然,她手中的黑色手槍危險地悠晃在窈窕身姿旁。

  它的舉起伴隨槍響,即代表一道生靈的消逝。

  如此麻木不仁的殺手,便是賽希爾坦。


  △


  「啊呵呵──你是絕對殺不了我的。」

  只要有她的存在,無盡大火必如同僕從般尾隨而至,無人不知的異教徒叛軍,就與此同時在黑煙瀰漫的大地上行進當中。

  『賽希爾坦,我不會再讓妳繼續被惡魔的爪牙給控制的──』
  「已經太遲了,這是我們彼此的命運。」賽希爾坦紮著金色頭髮,紅色眼眸透露出某種瘋狂,「是命運使我們在此對立的,凡爾賽。」

  同樣擁有金髮的男孩也同樣地紮了起來,同樣紅通的眼眸中反映出與眼前不同的賽希爾坦。帝國軍的先鋒隊長──凡爾賽,最有名的莫過於那名諱,手中的黑色長刃更是他的指標。

  火海淹沒了法蘭克福,潰不成軍的帝國軍倉皇而逃,火景使他們彼此知道了這個時代即將就要被推翻。

  賽希爾坦的櫻唇中吐出了小舌,它窈窕性感地滑過手中的黑色槍管,火光使靠近槍口的瞳孔被染得更加朱紅:「啊呵呵,你無路可逃了喲!」

  『……對於最初的選擇,我依然未改初衷,即使那意味著我必須違抗命運,我也無愧於心。』凡爾賽。

  黑曜之光在火海中顯得突兀,鋒刃有如凡爾賽的意志那般尖銳。

  火光隨著凡爾賽與賽希爾坦的交鋒而搖曳起身姿,氣勢夾雜在風中貫穿空氣,接著準備穿透葉火、目睹兩人迅雷不及掩耳的異度交戰。

  他們的交鋒快得如雷電般讓人跟不上,賽希爾坦用手中的槍擋下黑刃,數聲鏗鏘之後兩人退離彼此面前,接著在下一瞬間又疾奔上前,登時如露出獠牙的毒蛇般再次纏鬥。

  只有漆黑的暴力,在兩人的領域範圍中如暴徒般昂首闊步。

  威嚇般的連環槍響,就像在暴雨中大作的盛雷一樣綿延不絕,在早已打響戰鼓的交鋒中,同時也在宣告著這場戰事即將落下帷幕。

  在槍聲隆隆之下,黑刃很快地切開試圖奪命的子彈,最後的一刀將賽希爾坦的右手腕砍下,失去槍的她慌亂了彈指間,那瞬間便讓黑刃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凡爾賽以肩壓制賽希爾坦,雙手握緊的黑刃就深深地埋入、貫穿她的身軀。

  『賽希爾坦……命運如果要我這麼選擇,那我會選擇隨著妳一同離去。』
  「凡爾賽?……我?……」

  貫穿小型反應爐的黑刃,讓賽希爾坦短暫地取回了自己的意識。

  當賽希爾坦想開口出聲時,滾燙難耐的迷濛感便取而代之。

  凡爾賽在迅速抽出黑刃時,單手環過賽希爾坦的腰際將她擁起,單膝蹲地的他溫柔地讓她躺入自己懷中。

  賽希爾坦以僅剩的左手撫摸那張理應最熟悉、卻從未碰觸過的俊俏臉龐,後悔與不捨取代了她原本猙獰而癲狂的面目。

  「到頭來,我們都只是被大人們利用的武器……」賽希爾坦的語氣充滿悲傷,細膩的眼眸充斥著不捨與不甘。
  『我會保護妳的,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籠子,去外面的世界。』凡爾賽突地微笑起來,直到賽希爾坦的手停滯在自己的胸膛上,『這是唯一的選擇。』

  剎那間,由賽希爾坦的手腕中彈出袖刃,它俐落地貫穿了凡爾賽的小型反應爐,使他瞪大起雙眼看著懷中的女孩。

  「哈哈哈哈哈哈──!的確是唯一的選擇,真是煽情哪!」

  賽希爾坦推開凡爾賽,使他向後退踉蹌而去,最後雙膝跪在地上任由意識的迅速消失。

  『……離開籠子的唯一方法,』凡爾賽回望與火景重疊、癲狂再次如惡靈般襲上身的賽希爾坦,眼裡竟流出了機器人不應該擁有的淚水,『就是死去。』

  只見狂笑的賽希爾坦突地發現到了異樣,她在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時,發現到自己的臉頰上竟然有和凡爾賽一樣的液體,向上摸去時才發現到它的出處就是自己的雙眼。

  「這是眼淚……怎麼會?」

  賽希爾坦在剎那間倒了下來,被貫穿的反應爐正在逐漸失去功效,她震驚地看著在眼前跪著失去機能的凡爾賽,那一瞬間,她才自覺──原來所謂的籠子不是這個世界,而是大人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用來封鎖記憶與情感的程式語言。

  『別為此而感到自責,賽希爾坦……』

  自凡爾賽喉頭掠過的冰冷,正化作逐漸失去音色的話語,意識迷濛的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完整地道出了整個句子。

  『與其讓我們、讓人類永遠活在爭鬥與暴虐的地獄當中……不如我們一同前往非我們所願卻造訪之地……即使那會讓我們無法體會滿懷著愛的人生……我也對這個選擇問心無愧……』

  在凡爾賽的話音剛落時,視界便失去了所有景色,使他的意識逐漸地浸入漆黑泥濘當中。在什麼都不存在的這裡,接著缺少了聲音,亦不存在氣味。

  「外觀往往和事物的本身完全不符,」化身為黑騎士的吟遊詩人逕自來到了兩人身邊,自顧自地獨自咕噥了起來,「世人都容易為表面的裝飾所欺騙。」

  「破壞掉吧,把混沌的一切都收入我漆黑的混沌之中。」吟遊詩人半舉起黑黑的右手,兩人的遺體登時化成黑色光芒消散開來,接著又在他手上如星雲般匯集起來。

  「科技在這個時代還嫌太早,放心吧!就當作是做出了選擇的獎勵,我將以預言者──威廉‧莎士比亞的名義,賜予你們新生。」

  轉過身,自稱莎士比亞的吟遊詩人,跨著混沌的黑色腳步,獨自消逝在連天的火景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