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此的衝突－09

　　走在前往學院布告欄的路上，陶洛斯．克里特雖如往常般的面無表情，但觀察向來敏銳的阿里翁卻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眉宇間的侷促。
　　
　　「別擔心。」面對在下床後便耐心配合自己腳步行進的巨人，阿里翁只是微笑著告訴陶洛斯，「我們一定會入選的。所以稍微放輕鬆一點，好嗎？」
　　
　　「我……」陶洛斯別過臉龐，笨拙地掩飾臉上的表情，「很放鬆。」
　　
　　「是嗎？」蹦跳到陶洛斯面前，阿里翁伸手輕戳他的胸膛，逗得他是更加不好意思地縮起了肩膀，「你這裡可不是這麼說的唷？」
　　
　　他那畏縮的模樣和昨晚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阿里翁不禁覺得一陣好笑。她的陶洛斯雖然高大威猛，卻也心思細膩。只可惜她矮了陶洛斯一大截，否則阿里翁肯定會溫柔地捧著他的臉頰，並繼續鼓勵和挑逗他的。
　　
　　逃避一向不是陶洛斯的風格，因此不出兩個呼吸的時間，他便重新振作了起來。他相信學姊，因此也相信他們一定會入選的。他小心地撥開了阿里翁眉前的劉海，並向底下那雙海洋般的深邃眼眸輕輕點頭。
　　
　　「謝謝妳……」
　　
　　「不客氣。」踮起腳尖，阿里翁緩緩闔上雙眼，「你可以準備回禮了。」
　　
　　「我會好好珍惜的……」陶洛斯在俯身的同時也緩緩闔上雙眼，「妳給我的勇氣的。」
　　
　　簡單的親吻並無法滿足他們，甚至還讓彼此感到有些意猶未盡，但兩人終歸是克制住了衝動。或許該說，不得不克制衝動。因為遠方，也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布告欄那兒突然響起了一聲怒吼，緊接而來的則是四散的學生們。
　　
　　陶洛斯與阿里翁都認得那聲音。「小魔王……」陶洛斯鄙視的低語，隨即與阿里翁對視一眼。她用力點頭，他因此推開人們大步前進。
　　
　　「你這傢伙有種再說一次！」映入幾乎是一路撞開人群而來的陶洛斯眼裡的，分別是怒髮衝冠的迦梨．火玖．渡袈今，和一位被她高舉到半空中的可憐學生。「你說咱的夥伴怎麼樣啊！」
　　
　　儘管不清楚前因後果，但陶洛斯在那位學生身上看到了屬於狐狸的特徵：他和陶洛斯一樣都是來自獸人一族。他無法坐視不管，可卻也無法大步向前。「夥伴……？」
　　
　　陶洛斯嚅囁著望向迦梨，本來堅定的眼神也開始出現疑惑。她是為了什麼而生氣的？他們生氣的理由若是一樣的話，那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人家呢？
　　
　　「哈！就算同胞有錯在先，你也一樣會去保護他們嗎？」陶洛斯忽地想起了迦梨過去對他的嘲諷，「不分青紅皂白的獻身──你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偽善啊。」
　　
　　然而眼下的他卻沒有思考的餘裕。迦梨手臂一甩，猶如使勁甩下一條長鞭，手裡的學生也隨之被重重摔往地面。陶洛斯只得先慌忙接下，速度之快，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迦梨僅只是瞥了單膝跪地的陶洛斯一眼，「又是你。」她的視線依舊集中在幾乎是蜷縮在陶洛斯懷裡的學生身上，好似恨不得再往他的下巴狠狠踹上一腳。「這裡沒你的事，給咱滾開。」
　　
　　放下那位被嚇傻的學生，陶洛斯緩緩從地面站起，挺直的胸膛猶如一面高聳的懸崖峭壁。舔舐著乾燥的嘴唇，他說：「發生了……什麼事。」壓抑的嗓音傾瀉而下，可迦梨卻反而衝他亮出犬齒。
　　
　　「咱說了，這裡沒你的事。」她用大拇指往後一比，「給咱滾開。」
　　
　　眼看迦梨仍不死心地以視線追逐那位倉皇躲入人群之中的學生，陶洛斯索性往前一站，以壯碩的身軀來遮掩她的視野。
　　
　　「肥牛，你是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咱再說最後一次，」迦梨抬頭，同時活動所有手指使關節劈啪作響，「給咱滾開。」
　　
　　腳步沒有挪移分毫，陶洛斯昂首挺立，「……住手。」
　　
　　扎穩腳步，四手握拳，迦梨逼視同樣做足準備的陶洛斯，「──咱警告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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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藤芥子隨安娜抵達現場時，他也正好目睹了亞瑟飛身闖入迦梨與陶洛斯兩人之間的畫面。那怕是親眼所見，他也依舊懷疑：那樣敏捷的身手真是出自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身上嗎？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恐怕沒有人能夠回答。大家最後所能看見的，也就只有翩然落於現場的亞瑟，以及在不知不覺間被粗壯的植物根莖給束縛手腳的迦梨與陶洛斯而已。
　　
　　「這裡，」亞瑟分別朝迦梨與陶洛斯張開手掌，湍急的水流也接連自掌心湧現，將他們臉上的情緒給沖洗得一乾二淨，「不準打架。」
　　
　　迦梨在急流中不停掙扎，可四濺的水花卻仍刺得她皺起了整張臉來，「為什麼咱老是遇到這種事！」陶洛斯雖沒有因此吭聲，可那也只不過是將叫喊的精力給用在了抵抗上而已。
　　
　　「住手！」就在這時，一道嬌弱的身影推開人群而來。阿里翁慌忙大喊：「他們沒有打架！」
　　
　　「欸？」亞瑟倏地停下水流，轉身望向阿里翁，陽光的眼眸也因驚訝而張得老大，「妳剛說……他們沒有打架？」
　　
　　一向怕生的阿里翁雖嚇了一跳，但仍鼓起了勇氣使勁點頭，「對，他們沒有打架。雖、雖然看起來像是要打架了……」
　　
　　「啊，」亞瑟收回視線，尷尬的微笑在渾身溼漉漉的迦梨與陶洛斯之間來回遊走。在沉吟了好一段時間後，他才終於彈響手指，解開兩人身上的束縛。在確認兩人並無大礙後，他才不好意思的向他們低頭，「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
　　
　　「沒、事……」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還需要守衛做什麼？」和不以為意的擤著鼻涕的陶洛斯不同，迦梨怒氣沖沖的一把揪住亞瑟的衣領，「你的眼睛難不成只是裝飾品嗎？」
　　
　　「哎呀，其實蠻多人都覺得那是裝飾品的。」自知理虧的亞瑟苦笑著說，無處安放的兩條手臂高高舉起。「我會賠償妳的制服的。可以先饒了我嗎？」
　　
　　「咱是在和你說錢的事嗎──」
　　
　　「夠了。」安娜伸手按住迦梨的肩膀，「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這個白痴一馬吧。」
　　
　　「嘖。」迦梨很是不情願地放開了亞瑟，「……沒有下次了。」
　　
　　「絕對不會。」安娜說。
　　
　　「嗚嗚，謝謝妳。」亞瑟雖佯裝無辜的想抱抱安娜，但卻被她反手揪住了耳朵。「等等，很痛。這樣會痛啦！」
　　
　　「我沒耐心也沒時間跟你打哈哈了。給我過來。」
　　
　　粗魯的拽著亞瑟的耳朵，安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直到不久前都還包圍著他們的學生，此刻也都識相地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
　　
　　趁大家在目送安娜、亞瑟及陶洛斯等人離開的時候，藤芥子也連忙奔向仍站在原地不動的迦梨，「妳沒事吧？」
　　
　　迦梨僅瞥了藤芥子一眼，「……有的話又怎樣？」見藤芥子被反問得講不出話來，迦梨也不敵惱怒地將他給拋在了身後，「少來煩咱。」
　　
　　藤芥子伸手，本想說些什麼來挽留她的，可迦梨的背影卻還是逐漸縮小，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不敢就這麼追上去，藤芥子無力地垂下手臂。他的哥哥翠星雖拍了拍他的肩膀，可當藤芥子回頭的時候，他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