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辯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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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31
由於只有兩個鞦韆的緣故,金髮少女「自願」放棄了坐上去的機會。她一邊扶著公主殿下的後背緩緩推動著,一邊看向坐在隔壁鞦韆上緩緩盪著的男孩。

對方微微低著頭,表情十分平靜,就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那樣自然,

「嗯…其實並不複雜。有一天夜裡,我『臨時起意『,等到其他所有人都睡著后,便沿著窗戶外面的水管滑到了一樓。然後來到外面的街道上,沿著電車的軌道走回了市中心。在那之後我便找到了家的方向。當然,家裡空無一人,東西也被警察翻的亂七八糟——好在還沒斷水斷電,鄰居也有每天送食物過來。」

「但被捕的時候你出現在那個警督的房子裡面。」 伊莉莎的靴子輕輕劃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你是怎麼出現在那裡的?你應該不知道那個人住在什麼地方吧?」

安德魯點了點頭,「不過我倒是知道他所在的警察局在哪裡。在那之後就輕鬆多了——我每天傍晚都會待在警局的門口,試圖跟蹤那位警督。他每次都是開著一輛黑色高級轎車,十分顯眼。」

「嗯…但你是怎麼跟得上汽車的速度的?」 克萊爾皺起了眉,「就算是坐電車…這地方電車的速度真有這麼快嗎?」

「不。」 男孩搖了搖頭,「我是步行跟著的。一般來說確實難以跟上汽車的速度,以至於一開始連續好幾天的跟蹤都失敗了。不過有一天,由於附近一個公園有大型集會的緣故,路上到處都是穿越馬路的行人和堵在中間的車輛…那次我走路的速度甚至都比他的車要快。」

「然後你就找到了他的住址。」 白髮少女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呢?」

「我先在他家門口觀察了一天。確認除了他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出入后,我便在後一天的晚上按響了他的門鈴。他當時就穿著一件睡衣,睡眼惺忪地打開了門。然後我趁他不備的時候用捅了他脖子一刀,就是這樣。」 少年看向公主殿下,肯定的點了點頭。

伊莉莎和克萊爾對視了一眼,對方正同樣露出疑惑的眼神——和準備部分的內容相比,安德魯對於關鍵部分的敘述實在是有些過於缺乏細節。

「嗯…也許你可以把這最關鍵的部分描述的再詳細一些。 比如說,為什麼那個警督會疏忽大意?一般來說有陌生人在晚上出現在家門口的話,都會提高警惕不是嗎?據你上次在福利院時所說,他應該去過你們家好幾次吧?難道沒有認出你嗎?再怎麼說他也是名警察,受到攻擊的時候應該還是可以反應過來的,難道你做到了一擊斃命?更何況…」

白髮少女停下了一直搖擺著的鞦韆,來回打量著這位看上去有些弱氣的金髮少年,「以你的身高,真的可以碰到他的脖子嗎?」

在盯著地面沉默了一會後,安德魯自暴自棄般地嘆了口氣,「他當然沒有認出我,因為我變裝了——而且裝成了他不會提高警惕的樣子。」

「可就算你這麼說…」 無視了公主殿下不滿的聲音,金髮少女將其晾在了一旁,繞到男孩的面前,仔細盯著他的臉。

她睜大了眼睛,「等等…你該不會是…」

面對著緊盯著自己的少女,安德魯的臉頰有些發紅,他的聲音由於緊張也變得尖了一些, 「我..我只是稍微改變了下髮型而已。」

他揉了揉自己那對於男生來說有些長的,梳成中分的金髮,使其變得蓬鬆起來。然後,將束在兩側耳後的頭髮放了下來,落在臉的兩側。 在用手指仔細梳理了一下劉海后,少年(?)移開了目光,「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 伊莉莎從鞦韆上跳了起來,跟克萊爾一樣開始認真觀察著安德魯的臉。

在這期間,對方則是低下了頭,雙手死死抓著鞦韆兩側的鎖鏈。

「我…」 公主殿下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我想我應該理解為什麼那個警督會放鬆警惕了,這實在是…」 她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看向身旁的克萊爾,「但是聲音的話…」

「沒到變聲期的話,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克萊爾抱著雙臂,盯著這位新出現的『金髮少女』,「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我們剛進學院,還是低年級的時候,曾經對一些還沒到變聲期的男同學開過一些玩笑…」

「我想起來了…」 白髮少女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臉頰,「當時為了練習如何編頭髮,我們讓一些頭髮較長的男生成為了實驗品…以至於他們後來去洗手間的時候,稍微引起了一些轟動…」

「美好的過去時光。」 克萊爾十分少見的露出了壞笑。 她咳嗽了兩聲,再次露出認真的表情,「不過,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至少你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長處。」

「謝了。」 安德魯嘟囔道。他保持著低著頭的姿勢,迅速地把髮型恢復原狀。

他甩了下頭髮,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他紅到發燙的耳根暴露了這一點。為了不讓自己的性別再次受到誤解,他有些刻意的壓低了嗓音,「總之…就是這樣。那天下著雨,所以我套了一件雨衣蓋住自己,然後裝作無家可歸的樣子敲響了他的門。可能由於光線不足,他把我認作了…別的什麼人。趁著他一臉高興地蹲在鞋櫃前為我尋找合適拖鞋的時候,我…」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我刺穿了他的脖子。」

「然後你又捅了他好幾次?」 伊莉莎隨意地踢開一塊地上的石子,重新坐回鞦韆上盪了起來,「報紙上說他身上好幾處刀傷。」

「這應該沒什麼好意外的,我希望那個時候他還有著知覺,這樣就能感受到和我爸爸媽媽同樣的痛苦了。」 安德魯張開右手,盯著手掌,回味著當時的觸感,「我用的還是爸爸以前送給我的那把匕首,這樣他們應該也會知道我復仇成功了吧?」

「但…」 克萊爾一邊繼續將鞦韆往前輕輕推去一邊問道,「報紙上還說你是在他家被捕的,為什麼當時不跑呢?」

少年嘆了口氣,「我又能去哪裡呢?跑回家只不過是換個被捕的地點罷了。躲在鄰居家也會給他們增加麻煩。至於去其他地方而不被認出來…那估計就只能加入幫派謀生了,而我對這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何況,我覺得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問題,跑了還會顯自己我心虛。」 他苦笑兩聲,看向少女們,「那我為什麼還要跑呢?」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有點在意社會上的影響。」 伊莉莎有些不滿地晃了晃鞦韆上的鐵鏈,「要是你能在那裡乖乖等我的消息,事情就能容易很多。」

「也許吧,非常抱歉。」 安德魯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不過恐怕由於缺乏那個男人直接下手的證據,你們最高只會判他終身監禁。這樣的話,他就不能…」

「確實如此,正如你說的,沒人親眼目睹案發的瞬間。」 克萊爾嘆了口氣,「不過,人們一般都是先入為主的,法官也不例外———儘管這違反了無罪推定的原則。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稍微…算了當我沒說。」

金髮少女再次嘆了口氣,她發現自己的思維方式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變得跟某人越來越像了。

「我倒是很樂意這麼去做。」 那個坐在鞦韆上的某人開始抱怨道,「適當敲打一下這些本地官員也是好的。畢竟我可不想讓他們在背著我的地方胡作非為。在他們想要做什麼之前,起碼得先給我寫封申請書才行。」

男孩不解的問道,「那麼只要您同意了,他們就能去做一些…不被法律所允許的事情了嗎?」

克萊爾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她應該是指想要確保地方對中央的信息透明,而不是其他有關授權之類的問題。」 她肯定地看了白髮少女一眼,「對吧?」

伊莉莎點了點頭,「也許吧,我可不希望有什麼意料之外的展開。比如說…給那個『爭議案件委員會』 增加新的工作量。」

她抬起頭看了眼周圍,只見不遠處,衛隊成員們正和獄警們背對著自己,圍成一個圈警戒著外部。而那位典獄長正抱著雙臂,饒有興趣地看向自己這裡。

對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公主殿下感到很不自在——她不禁懷疑那個典獄長平時是否也會以這樣的表情站在那座圓頂監獄的塔樓中,窺探著一層層隔間中每一個囚犯的行為。

伊莉莎看向坐在隔壁鞦韆上的男孩,「你喜歡這地方嗎?」

「很難想象有人能夠給出肯定的答覆。」 安德魯搖了搖頭,「雖然我所住的地方還算可以,但沒人會想一直被困在一個地方的。」 他抬起頭看了典獄長一眼,哼了一聲,「更何況,給房間里選擇書籍的人的品味實在是糟透了。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都會問我有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懺悔。我可沒覺得有做什麼虧心的事情。」

「我想也是。」 白髮少女表示認可,「那你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嗎?」

「哈。」 少年笑了起來,「那我最起碼得先從這地方出去才行。這裡又不是福利院,沒有貼在牆壁上的管道讓我爬。難道我得從下水管道鑽出去嗎?」

「那倒不至於。」 克萊爾聳了聳肩,「雖然警察恐怕會以謀殺的罪名起訴你,但考慮到你對於社會的危害性幾乎是0,再加上這起案件在公眾中的影響力,我猜法官多半會批准你的保釋請求。」

「影響力?」 安德魯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也許你這兩天沒什麼機會看新聞。」 金髮少女繼續不慌不忙地推著公主殿下的鞦韆,「我聽說《國民郵報》報道了你父母的那場案件,來自皇家騎警的調查結果也證實了那名警督存在著嚴重的瀆職行為,其中也包括和犯罪團體關係密切。」

「當然,報道的最起勁的還是本地那個自由派的《Dorondo星報》。」 白髮少女如此抱怨道,「雖然他們據此大做文章,提了一堆有的沒的,但至少報道內容還是很同情你的。在這種情況下…」 她有意無意地看了少年一眼,「警察也許會對你提出一項控訴交易,比如以『蓄意誤殺』替代『謀殺』。這樣一來,你的刑期就會更加…靈活。」

「那還是多謝了。」 安德魯理解了公主殿下的意思,並點頭表示感謝。

不過,跟伊莉莎所預想的不同,即使在得知自己可以緩刑后,少年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一絲欣喜的表情。他低下頭,沉默地玩起手指,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