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１－０３

　　聽完碧西兒的話，玥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我死能拖著妳一起，蠻值的。」他甚至勾起了嘴角。
　　碧西兒又是一笑，彷彿早有預料他會這麼選擇，慢悠悠道：「就算會多牽扯進兩條命？」
　　玥沒料到這句話，著實一愣。「什麼？」
　　「你的同伴追來了兩個，正在外面試圖破壞我的招式好進來救你呢。我記得藍澤王挺看重你的，另一個白眼睛、髮型蠻有意思的傢伙還對你熱烈告白過，你居然忍心把這兩位的性命也搭進來？他們真是瞎了眼喔。」
　　玥的臉色唰地更為慘白。

　　他們兩個在外面？他們追來了？為什麼……草蕪會追過來他不意外，可是耶里佳－－敵人來了這麼多，首要之務是得保護好聖石，尤其是身為傷兵的青玄王那枚，她怎麼可能放下這些大事跑來……救他？
　　他對她來說不是已經排除在戰力外了嗎？權衡之下他不是最不重要的嗎，更何況也不是沒人追上來－－難道、阿堺說的……真的是真的？
　　玥有些不敢相信，心底湧起的希望只敢冒出芽頭，緊接著他意識到一個可能性：等等，他們兩個真的在外面嗎？這女的會不會只是在騙他，好讓他答應？

　　他轉為狐疑的眼神顯而易見，碧西兒低哼一聲。
　　「我拿不出證據，信不信隨你。」碧西兒在玥提出詰問前大方先說了明白，反倒令玥更為難了。
　　他知道這種顯然會吃虧的交易答應不得，但是他不敢用那兩人的性命下去賭。如果只有他，這條命沒了就沒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耶里佳和草蕪……
　　玥咬咬牙，一字一句像從齒縫硬擠出來的：「我根本沒得選吧？」
　　「意思是答應了吧？」
　　「對，妳要交易什麼？」
　　碧西兒滿意一哼，「很好。不過在深談之前，得先有個保障，否則你到時反悔不履行可就糟了。」
　　說著，一根細藤向玥游移，枝端捲著一條垂掛個長方玻璃體的鍊子。它繞過玥後頸，仔仔細細掛上他脖頸，接著枝端打開玻璃上層，然後碧西兒身邊一根荊刺猛地插進碧西兒右眼，把化作沙土球體的右眼珠子硬生生拔起。
　　玥瞪大眼，壓下隱隱的反胃感，瞪視那根荊刺把眼珠運到他面前，眼球在脫落之際化成細沙，全數沒入玻璃體之中。
　　細藤將玻璃蓋回去封好，他把目光挪回碧西兒如今空洞的右眼眶，整個過程她連半點呻吟也不曾發出。
　　「喔，我說明一下好了：元素行使在死了以後會變成該元素的一部份，像我就會變成塵土，不會和你們一樣有屍體，不過我們這種人還會留下一個東西，就是畢生魔力集結成的魔力核。」碧西兒悠悠道，「我們變成元素一部份後，所謂意識也會寄託其中，雖然不能干涉世間什麼啦，不過稍微動一動還是可以的，包括破壞魔力核在內。」
　　儘管史料因資料不足而記載不全，有一點是能確定的，只要有上過學的都知道這件基本常識：元素行使的魔力核一旦遭到擠壓即可破碎，之中魔力一瞬就能毀去一座城鎮，目前尚未有阻止方法，不過魔力核在出現的半分鐘內若未被密封保管起來便會自動消散，因此歷來並未出現過大麻煩。
　　身為元素行使，碧西兒當然知道這點，續道：「我死了之後立刻把魔力核放進去給你的這東西裡頭，你要是想拖時間什麼的，我就直接引爆，到時所有人同歸於盡。」
　　「妳！」
　　「完成交易就能把瓶子和我的眼睛丟了，魔力核看你要交到誰手上或是讓它自然風化都隨意－－啊，聽說對原系及屬性相同的魔使助力頗多，人偶的小男友可以吃看看，萬一融合不了頂多是死掉而已。」
　　玥抿緊唇瓣。她整段話的語氣一派輕鬆，他卻能清晰感受到底下伴隨的殺氣，後背禁不住起了一層薄汗。
　　「……我知道了。」

　　見他面部緊繃，碧西兒嘴角高揚，終於肯進入正題：「交易內容總共三項，你放心，畢竟是交易，我會提供點情報回饋，禮尚往來嘛。那麼第一項：把青玄王的破石頭交給人偶帶回去，當然得浸滿她的血，還有她非死即重傷的證據。」
　　玥立刻回絕：「不可能！」
　　「是嗎？既然如此，就不浪費時間和唇舌，直接暴走吧。」
　　「等、等等！」他急忙大叫，對上她挑眉投來的視線，掙扎著咬緊牙根，「－－至少、至少不能讓青玄王……證據，究竟要到什麼程度才……」
　　她撫平躁動的藤蔓樹根，翻翻白眼道：「這點你們自己想辦法啊。總之這回那傢伙要我們帶走破石頭就是打著殺了青玄王的主意，最少要帶回重傷到短期恢復不了的證據，否則人偶就是任務失敗，你們等著替他收屍吧。」
　　玥瞳孔一縮，拳頭握得死緊。
　　怎麼辦？如果不交，顗會－－可是要交的話又該交什麼？重傷的證據……青玄王已經傷得不輕，難道還要再……
　　「交上屍體最快呢，多省事。」她聳肩建議，無視他的怒視，「第二項，知道紅木塔吧？最上層關了一個人，你無論如何都必須保住她的命，不準傷害她、不準把她當犯人敵人俘虜甚至人質對待，等一切結束就放她自由，她需要什麼就給她什麼。」
　　玥一愣，「那個人是誰？」
　　「她叫可可凜，是一個癒能者，西爾埃諾那傢伙所做的全與她無關。」
　　「就算和他無關，但會被關在紅木塔的全是罪大惡極的－－」
　　「她不是。」碧西兒硬生生打斷他的話，「她是被迫待在那的。」
　　「那她和妳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為了她特地開個條件？」
　　「嘖，你只要知道她是好人、不該淌進這混水，其他的干你什麼事。」

　　她不想多說的態度令玥皺皺眉。這一項比前一項更難叫人立刻答應，畢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而她想保人的原因又究竟是什麼，甚至還要他任那位可可凜予取予求？範圍太廣了。
　　他愈想愈不安，還想多問一些，然而碧西兒已經繼續說下去。
　　「第三項，也是最後一項：不管你們最後是誰上位，就算是你也行，徹底改革現在的不平等風氣和制度，特別是讓有殘缺的人可以不受限制也不遭歧視……」她微微一頓，「創造能讓她自由開心的世界。」
　　『ㄊㄚ』？玥想了想，試探道：「那個可可凜？」
　　碧西兒輕應一聲。「只要她滿意了，交易就完成。」
　　玥突然間明白了。
　　撇除背負的任務，她提出的交易就是為了她口中的那位可可凜。
　　「妳……」他猶豫片刻，仍是問出口：「她天生有殘疾嗎？」
　　碧西兒回望玥，正當他以為不會得到答案時，她開口了：「不是天生，是後天意外。上一屆聖戰她受到波及，從那時起她就看不見了。」
　　失明，又是癒能者－－玥懂了，癒能者普遍不受重視，失明的話常人基本不會信任，要在現在的世界生存比他還要更加艱難。
　　她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為籌碼，只是想替那個人爭取多一點希望，讓那個人擁有未來。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個該是敵人的人了。

　　「咳，那個……」他佯裝清喉嚨，低頭不看她，「妳的條件說完了，交易用的情報呢？」
　　她沒有在乎他的反應，「喔」了聲後說：「人偶開始會思考了，也出現了一些情緒，不過還分辨不太清楚這些東西的意義，但對你們來說還算是好消息吧？」
　　玥眼睛一亮：「顗恢復記憶了？」
　　碧西兒翻翻白眼，「前二王子，他的記憶早被洗沒了，哪來的東西恢復？他是開始出現聽從指令外的自主意識了，你聽沒聽懂啊？還有，目前只有我發現而已，不過以後可難說了，畢竟他很不會隱藏。」
　　玥頓時感覺複雜，好似心上懸著的一塊大石一會兒放下又一會兒向上提起一樣。
　　就算不是記憶恢復，顗開始有感情已經足夠令人開心了，可相對的，這樣的顗待在西爾埃諾身邊的危險一下子就提高不少，萬一被發現……得想點辦法才行。
　　「另一個是關於老長者那女人的。」碧西兒續道，「我也只聽過一點風聲，她之所以幫助西爾埃諾那傢伙似乎是因為和他談了交易，這件事好像跟十年前那場大戰有關，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
　　「什麼？妳還知道些什麼嗎？」玥連忙追問。
　　「我只知道這些，總之那女人不是出於自願，大概是有什麼把柄被抓到了吧，畢竟那傢伙可是最喜歡揪著人小辮子利用的呢。反正他們整天吵吵鬧鬧的，風聲應該不假，要離間或讓那女人反水大概挺容易的，好好把握機會啊。」
　　「不清楚原因怎麼把握啊……」
　　她聳聳肩，明擺著要他自己去煩腦。
　　他長吁口氣。雖然支離破碎，總歸是個情報，他也不清楚用青玄王的聖石和『非死即重傷的證據』來賺取這點事到底虧不虧，只能等查出老長者跟西爾埃諾的交易才能知道了。
　　「行了，交易就這些。」碧西兒說，左心口的小樹藤拔了出來，「別忘了馬上把魔力核放進去啊。」

　　樹藤一離開，那兒的小洞開始流出大量沙土，並且以她化為樹藤枝幹的身軀為中心開始向外逐漸變成黃沙。捆住玥的樹根將他放上地面，他爬過盤錯的樹根來到她身前，這裡的樹根已然變回塵土，他是踩在紮紮實實的土地上。
　　他抬頭看著慢慢剝落的她，她正仰著臉看著開始透進來的光，表情相當平和。
　　他心頭驀然一動，忽然很想知道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