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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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24
即使臨近正午,日光依舊柔和,甚至不時拂來幾道風,不過對於成天輪值站崗的守衛而言這根本解不了暑氣,畢竟上崗時必須全副武裝,密不透風的衣裝要人不喊熱也難。
但此刻他們連在心裡抱怨也沒有,因為還有一群人加倍的可憐。
宮殿大廳門前一直到正門口之間少說有百餘公尺,如今以三人一列的排法塞滿長長一支隊伍,同樣全副武裝,只是每個人都用跪姿面向大殿。他們負背的雙手被細線和腳踝綁在一起,整個身軀被迫向後彎得扭曲,要是有誰撐不住而鬆懈,細線便會起火,直到彎曲角度折回原先位置。
為首的是軍事總長與書記長,其他人全是這陣子負責搜尋至今仍逃竄在外的兩名魔使的相關人員,他們已經跪在這裡約莫半天,領罰罪名是辦事不力。
眾人或多或少都被火灼過,甚至有人早已昏死過去,唯有軍事總長依舊維持起初的姿勢。
當碧西兒領著顗穿越人群,一路上因為不時響起的嗚咽哀號而揚起的笑容,在見到軍事總長時大大加深了。
「這不是最盡忠職守的軍總大人嗎?辛苦啦。」她停步笑語,身後的顗跟著止步,「那兩隻小鬼頭真有這麼難抓啊?」
軍事總長頭也不抬,不吭一聲。
「我說,這群長年養尊處優的廢物沒能力是不意外,不過有你領導應該會好點啊,怎麼還是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喔,難不成廢物技能是會傳染的?」
毫不客氣的嘲笑引起若干怒視,但誰也不敢有怨言,只能乾瞪著眼暗暗咬牙切齒。
碧西兒不在意地瞥了眼周遭,續道:「聽說你這半天連叫一聲也沒有,隔壁那位倒是昏過去好幾回了?該不會是自尊心作祟吧,想給後輩們做個好榜樣?」
「妳到底想說什麼?」似乎受夠她莫名其妙的嘲諷,軍事總長終於回了句,視線也對上她的。
「畢竟同事一場,關心一下犯法了?」她向前傾身,隨性一拍他肩頭便退回原位,「既然想撐就好好撐到底啊,這群廢物還得仰賴你,別輕易倒下啦。」
軍事總長蹙眉,無法理解根本沒幾句話的交情如何換來『同事一場』的定位,特別是這位不把大多數人放在眼裡的土行使。他正想開口追問,就見她已然大步離去,敞開的大門也在人入內後重重關上。
大門緊閉後,碧西兒斂去笑意,領著顗來到王座前。顗立刻在王座前階梯單膝跪下,並且行了畢恭畢敬的禮,碧西兒則是懶懶散散地三七步歪斜佇立。
西爾埃諾沒有責怪,在身側棋盤挪動一子後讓顗起身。
「能說目的地到底在哪了沒?」碧西兒直接切入正題。
「嗯,當然。如果沒猜錯,他們多半在西陸。」西爾埃諾吹口熱茶悠然道,兩眼盯著棋局,「不確定確切位置,不過那地方適合藏匿的點只有三處,老長者會把你們傳送到其中一處,到時你們一處處搜吧。」
碧西兒不樂意了:「那邊地有多大你不知道?這樣找得浪費多少時間啊,不幹。」
西爾埃諾掏出一顆扁石--正是嵐尹的那枚。「聖石之間能相互感應,它會指引出正確方向,可以替你們省下不少時間。」
碧西兒揚揚眉,接下拋過來的石子,上頭仍舊沾著些許暗褐污漬,但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住本身美麗的光澤。她只端詳一眼便嫌煩地扔給了顗,顗馬上牢牢接住,並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將它掛上脖子。
西爾埃諾微笑,「妳應該明白,這東西若丟了,就算目的達成,我也會殺了你們。」
「喔,用不著擔心,人偶會好好保管。」碧西兒隨意在顗胸口拍兩下。
「是,以性命相護。」
顗的回答讓西爾埃諾的笑痕加深。西爾埃諾雙腿交疊,一手撐在扶手上托住下巴,另一手把玩起一枚棋子,目光在顗身上十分緩慢地來回遊移。
「外頭的人你們可以帶走一半,我已經交代過他們了,人選好就去地牢找老長者,她會乖乖配合的。」他不疾不徐說著,而後朝顗伸出原先在撥弄棋子的手,眼睛彎了彎,「過來。」
顗頓時寒毛四起。
他之前也曾聽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就在那群稱呼他為夥伴的人負傷逃離王宮後的那天晚上,儘管後來不再發生同樣的事,他自那時起再也不敢直視男人雙眼,每每獨處之際總會渾身繃緊。
明明男人的命令是絕對的,他卻升起想逃的念頭。
「乖孩子,沒聽清嗎?」聲音分明輕柔,那對眸底卻盡是陰冷,「我說過來。」
顗抑制住打從心底湧起的恐懼,面上維持表情全無,一步一步向西爾埃諾走去。
碧西兒眼中掠過厭惡,別過臉去。
西爾埃諾牽住顗的手,將人向自己一拉,然後用力扯住顗的頭髮並往旁側下壓,在顗痛得哽住呼吸之際,他在露出的側頸狠狠咬下一口,力道大得叫顗產生皮肉被硬生生扯下的錯覺。
這股痛楚勾起了那夜回憶,顗甚至能感受到當時一次次在背上落下的鞭打。
痛是必然的。但感覺到傷口被濕軟的舌尖一點,即使只停留不到一瞬,隨之竄遍全身的噁心更令顗無法忍受。
--不一樣。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
顗還未釐清突如其來的念頭究竟有何深意,西爾埃諾便鬆了口,將他推開一些距離,剛起的念頭隨即如風般淡去消逝。
「突然造訪,不帶點見面禮可說不過去呢。」西爾埃諾邊說邊抽出一方手巾擦拭嘴唇,「記得給他們看看這個,特別是誰,不必我說了吧?對了,送禮也要配上好話才行,就這麼說……」
他湊近顗耳畔低語幾句,末了擺擺手,顗才捂著傷口退下階梯。
碧西兒瞥了眼血流不止的咬傷,緊緊覆在那之上的手正難以察覺地微顫著,她無聲咂舌,站姿看似不經意地改為向左歪斜,將顗的右半邊擋在身後。
「傷兵幹不了多少事,你先讓他拿點藥擦著止血啊。」她一臉嫌事多的表情說道。
西爾埃諾將手巾隨地一扔,抿口茶,把滿腔血味沖得乾淨才點頭應允。
「妳也能去,破例一回也不是不行。」他補上一句。
碧西兒挑眉,「喔?你有這麼大度?」
「要我把話收回來?」
「這種話是收不回去的。」她勾起不知其意的笑容,接著反手一推身後人,「走了,你去拿藥,我把要帶的人點一點就過去。」
顗點頭,朝西爾埃諾行禮後才隨著碧西兒離去。
西爾埃諾又從棋盤拾起一枚棋子,將一黑一紅的棋子分別對上背對著他的兩道身影,輕輕發出近乎嗤哼的笑聲,把其中一子丟至棋盒之中。
大門敞開之際,微風徐徐拂過,跪在外頭的眾人不少都閉上眼感受難得的涼快,彷彿久旱逢霖,可惜不過停留轉瞬。
同一時間,位於東街末端的西風與締栗亞並肩凝望西方。
「要動身了嗎?」
「嗯,走吧。」
「橡豫跟豫菓,孩子們,還有這些人……應該不會有事吧?」
「我已經交代過他們別隨便外出,只要他們小心低調,多半不會有問題,別擔心。」西風微笑,握住締栗亞垂在身側的手,「要出發了,相信我就閉上眼睛吧,小締栗。」
締栗亞目光堅定地回握,雙眼闔上。
「我相信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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