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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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05
「好累啊——高三生活不是人過的吧——」
最後一堂課結束,張翼遙在老師說出下課二字的瞬間便脫力般地趴在筆記凌亂的國文課本上,嘴中喃喃著大考根本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酷刑,什麼滿清十大酷刑在考試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劉景清選擇性無視了童年玩伴每日一次的撒潑時刻,安安靜靜地收拾著課本和筆記。書包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是李暄晴在群組裡跟大家說自己有事早退和白翔鑫手比OK的棕熊貼圖。
在診所過了約莫兩個禮拜,劉景清也漸漸地和他們熟悉起來。
白翔鑫雖說第一眼看起來唯唯諾諾的,但做起事來乾淨利落,處理文件也十分細心,在指導劉景清櫃檯的工作時也毫不馬虎,為人溫和,很好相處。
相較之下,就如白翔鑫所說,李暄晴個性大大咧咧,聊起天來更是容易停不下來,但每次有來訪者時總是可以迅速恢復專業,具親和力的眉眼和得體的笑,跟劉景清想像中的心理諮商師相差無幾。
手機又震了兩下,是李暄晴又傳了兩則萌寵出匣的賣萌影片,底下配了好幾個驚嘆號和愛心,並如往常般抱怨著自己沒空養寵物這件事。
雖說是工作用的群組,但基本上前述的兩人把它當一般朋友群在使用。互動頻繁,話題南轅北轍,有李暄晴驕傲地曬出伴侶又贏下官司的新聞,也有白翔鑫三不五時傳到群組上的作畫。他們的聊天偶爾會熱絡到劉景清好奇為什麼他們不私訊對方就好,但也不方便真的詢問。何況宋之恆沒說什麼,他也不太好意思。
想來,與在現實生活中不一樣,宋之恆在群組中的話少,他的上次發言還留在幾天前回覆白翔鑫的一個好字。
劉景清的眼神停留在系統預設的頭像和冷冰冰的白色對話框上,總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
「劉景清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傢伙,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張翼遙見身旁人不理自己,不知為何看著手機出神,故作可憐樣扶額倒在劉景清肩上,還裝模作樣地抹了兩下並不存在的淚水。
劉景清翻了個白眼把張翼遙推開,可對方沒有要放棄的想法,又蹭了過去開口道:「我也想找一家可以在實習期就給手機的公司——你說如果我做得好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唸書了?」
「你就告訴我誰現在出門買菜得要會右手開掌定理,不知道保麗龍是聚苯乙烯就不能用了嗎?英文文法亂七八糟聽得懂不就好了?北極星仰角跟觀測者的緯度一樣和我有什麼關係?」張翼遙埋怨著,可嘴上說出來的句句都是考試重點。
「你不是背起來了嗎?」劉景清挑眉反問,卻迎來對方莫大的嘆息。
張翼遙義憤填膺地站起身來,悲憤地說道:「這叫什麼?這就叫做填鴨式教育下產出的無情背書機器!是思想僵硬不知變通的兩腳書櫥!」
⋯⋯
先不論別的,他這難道不算融會貫通嗎?
為避免張翼遙沒完沒了的喊話讓他遲到,劉景清憋下了這句吐槽,闔上眼,決定使用對付眼前人最有效的咒語:
「再不去食堂你的雞腿就要沒了。」
一陣風過。
果然,沒有什麼事情是一隻雞腿解決不了的。
——
實習生的工作其實比想像中輕鬆。
劉景清現正坐在櫃檯後,埋頭複習上課內容,偶爾抬起頭確認沒有人來訪。診所沒有那樣忙碌,白翔鑫一人便能好好招待來訪者。
也許因為考慮到他才剛開始,又是正在備考的高三生,白翔鑫分給他的工作量並不大。基本也都是一些簡單的文件整理。更多時候,劉景清都只是安安靜靜地讀書,偶爾協助幾個初次來到的人填資料而已。
「會覺得無聊嗎?」白翔鑫在無人的空檔轉頭詢問道,眼裡有些擔憂。
劉景清搖了搖頭。
雖然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但光是待在這裡,就比他想得還令他感到安心。辭去了晚上家教的工作後,劉景清週一到週五一下課就會過去,雖然待的時間不長,可他的心裡已經將這個地方視為一個安全之地。
何況,宋之恆和李暄晴偶爾都會跟他解釋一些心理學知識,即使沒有收穫實際經驗,光是可以從專業人士口中聽到一些自己也許只是一知半解的名詞解釋,他就覺得自己獲益良多。
「那就好,我其實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東西,還怕你一直在我旁邊會覺得無趣。」白翔鑫拍了拍胸脯舒心微笑,後又說道:「但我想你可能還是會比較想跟著宋老師吧?」
劉景清抿了抿唇,沒有反駁,卻也並沒有同意。
見劉景清猶豫,白翔鑫笑了笑補充說:「宋老師很注重患者隱私,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大肆宣傳的話題,所以我也沒有很理解他經手的患者的情況,也不清楚他的諮商方式。」
劉景清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很清楚,即使他有意願,宋之恆大抵也不會讓劉景清在旁邊看著。不是不信任劉景清,也不是因為有什麼不能被知道的秘密,而是因為宋之恆想創造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
在他和患者之間,不會有第三人來做評判,他自己更不會對任何情況評頭論足,所以患者可以安心地說出自己的困境和悲痛。
劉景清在保健室和宋之恆對話時就知道了,宋之恆很看重,甚至可以說是珍惜人和他們的各種情緒。
「你好,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在劉景清不小心又出神的時候,有人通過了電子門,順帶帶來了點夏日的熱浪。
來訪的是一名綁著低馬尾的女子。
她雖然戴著黑色口罩和帽子,可還是可以看出她憔悴的面龐、泛紅的眼框和遮不住的黑眼圈。纖瘦的四肢彷彿一折就會斷掉。雖然是大夏天,可女子依舊穿著長袖長褲,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
她環顧四周,雙手抱臂,眼中帶著些許怯意。
白翔鑫見狀,起身替女子倒了杯溫水。
接過紙杯後,她沒有飲下,而是握在手中,用拇指摩挲紙杯,眼睛盯著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
半晌,她才抬起頭來,怯懦地開口,細聲說道:「那個⋯⋯我想找宋之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