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從未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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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05
「一杯焦糖瑪其朵,謝謝。」



週日午後,宋之恆剛處理完新房交接的事,走在路上思考著該去哪裡享受難得的假日時,忽然聞到空氣中飄著的淡淡咖啡香。行動快過於思考,在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順著香味走進了街邊一家小巧精緻的咖啡廳裡了。



經服務人員帶位並點完餐後,宋之恆起身走到店中的書櫃前查看,隨意挑了本看起來頗有意思的書籍拿回座位。



下午陽光靜好,店內放著輕巧的水晶音樂。宋之恆背靠著椅背,悠閒地翻看著手上的讀物。



這家店裡養著一隻毛色藍白的英國短毛貓,叫做拿鐵。



它似乎挺喜歡初次見面的宋之恆,在他方坐下看菜單時就蹭著他的褲管,也不在乎會染上宋之恆自家貓的味道。在宋之恆再度回座時,不假思索地趴在他的椅子旁,眯眼小憩。



「」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



宋之恆翻頁的指尖微頓,似曾相識的嗓音促使他轉過頭,只見一名著短袖淺藍襯衫和卡其色長褲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低頭注視著他。



拿鐵早已不見蹤影,在男子剛靠近時就已經警惕地快速離開宋之恆身旁,默默站在櫃檯旁,尾巴炸毛且高高豎起,明顯對那人充滿敵意。



短暫的視線相交,宋之恆瞳孔顫動。他有種沒來由的感覺,自己明明不認識這個人,卻對他非常反感。所以宋之恆回頭去,不理會對方。



可那人卻並不在乎他明顯的回絕意味,不請自來地坐到宋之恆的對面,眉眼彎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抱歉,打擾到你了嗎?」與內容不符,那人語帶笑意,沒有絲毫歉意。



男人褐髮金瞳,及肩的頭髮隨意披在肩上,狹長的眼微微上挑,鼻樑上架著銀框眼鏡,幾簇瀏海稍稍擋住眉毛,卻不影響對方面貌,甚至增添了幾分乖巧書生氣。他不經意地轉動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樸素寬面銀戒,恰到好處的笑容本意是表示無害,卻莫名令宋之恆背後泛起寒意。



就像狙擊鏡中的獵物一樣,宋之恆被他盯著,感覺好似有藤蔓緊緊纏繞自己,難以動彈、無處可逃。他直起腰,不想表現出自己居於劣勢,可他彎起的嘴角卻有些僵硬,心跳也不受控制。



「你手上的這本《修女安魂曲》中最有名的那句話:『過去從未逝去,它甚至從未過去。』,不知道你對此有何見解?」對方仍如沒事人一般說著,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宋之恆的不適一般。



一陣靜默。



「我認為他說的不無道理。」男子食指推了下鏡框輕笑,好似早就料到宋之恆的冷漠。



「過去發生的一切建構出現在的我們,那些誤以為消失的曾經,直到這一秒依舊影響著你我。」他繼續說著,嗓音如蠱惑人心的魔咒般,在不知不覺間抹去了周遭的雜音。



緊盯著對方的宋之恆,卻連他是什麼時候站起身,單手扶桌傾身靠近自己,手上的書又是什麼時候掉落在地,都沒有意識到。



「說得再極端點,就算記憶缺失,身體仍然會下意識地⋯⋯」他伸出手,纖長的手指緩慢接近宋之恆的臉頰。



時間在這一瞬好似被無限拉長。



推開他的手,宋之恆內心咆哮著,但他卻僵在原地,無法移動。



不知是否為錯覺,他似乎看到對方琥珀色的眸中閃爍著赤紅,如勝券在握的獵手般,已經在心中盤算要如何處置眼前的獵物。



「做出反應。」



最後這四個字,他的語氣極輕且緩,一下一下敲擊著宋之恆的鼓膜。



恍惚間,宋之恆眼前閃過一處黑暗的房間,小男孩蜷縮成一團坐在角落,嘴中似乎在喃喃些什麼。



「先生,請不要造成其他顧客的困擾。」



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到宋之恆前,有人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回過神的宋之恆抬頭一看,熟悉的面孔此時正冷冷地看著男子,手上還端著宋之恆點的拿鐵。



自大片落地窗透進的陽光照亮他稜角分明的臉,透出天生的凌厲氣,宋之恆自下而上望著劉景清被光照得清晰分明的五官,忽而覺得本就紊亂的心緒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波動。



見劉景清面露不善,男子倒也沒有退卻,只是淡然地抽回自己的手,彷若無事的甩了兩下泛紅的手腕,訕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太沉浸在書中內容了。」



剛才的危險氣息倏地收斂了不少,男子視線掃過劉景清的臉,毫不避諱地打量了下對方,後才展露笑顏,彎腰向宋之恆行了小禮道別。



「期待下次見面,宋先生。」



直到咖啡廳的門被好好關上,門鈴因開關門而發出清脆聲響時,宋之恆這才發現,他從見到男子的瞬間開始,每一刻都是屏著呼吸的。



他的手心冒著冷汗,手指還止不住微顫。他的腦中還在重播著方才的畫面,恐懼感尚未褪去,像被毒蛇纏繞的窒息感亦未消散。



——宋先生。



那人知道他是誰,再加上他意有所指的話語,如果沒猜錯,那人與宋之恆早已忘卻的過去有關。而且,關係密切。



「你的焦糖瑪其朵。」



思緒被劉景清伸出的手打斷,他遞來的馬克杯上還飄著淡淡白煙,宋之恆雙手接過,本來泛冷的指尖總算是微微回暖。



「喵——」



方要開口,感應到危機解除的拿鐵此刻又像黏人精一樣地貼上宋之恆,討好般的用脖頸蹭了蹭他的褲管。宋之恆無奈微笑,放下咖啡彎腰拍了拍拿鐵的頭,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等著他開口的劉景清。



「謝謝。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宋之恆說道。



「沒什麼。」劉景清淡淡地回覆後向他點了點頭,轉過身要回到櫃檯幫忙,卻又被宋之恆叫住。



「你什麼時候下班?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用了。」他搖了搖頭。自己剛剛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對方沒有再找碴的意思所以才好打發罷了。



實話講,他剛換好制服從更衣室走出來時,恰巧跟那個男人對上眼。僅一瞬他就知道,可以的話他絕對不要跟那個人扯上關係。



雖然最後好像事與願違。



何況,剛剛在鉤花時因為注意到宋之恆那邊的狀況,心一急手一抖,鉤出來的東西歪七扭八,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怎麼可以?」宋之恆不容置喙地說。



「我今天剛好沒事,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在這裡坐到打烊也是一個辦法。」他說,而且眼神看起來絲毫不是在騙人。



劉景清忽然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壓下看到宋之恆被人騷擾時,心裡那股莫名的焦躁和衝動就衝出去解圍了。



心理諮商師原來都是這樣強勢的嗎?



無奈之下,劉景清只好如實告知自己的下班時間。



「對了,可以再幫我拿兩包糖嗎?麻煩你了。」



⋯⋯怎麼會有人點了焦糖瑪其朵還要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