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０２

　　兩張紙的內容依舊相同，這次也同樣只有數字，不過和上一則不同的是，上頭只有三個數字，他們也都知曉是何種涵義。
　　由於隊長討厭背過多暗號，早在三人固定組隊之際，他們便妥協出以五個數字作為代碼，從負一到三，每個代表的都不是什麼好事，除了三是指『安全』。
　　「負一、零、一……」締栗亞顫顫喃喃，身體開始發抖。
　　「分別是『暗中行動』、『緊急』跟『目前在聯絡不了的地方』－－」西風蹙眉，上下重新看了一回，確定沒有第四個數字：「沒有『安全』啊。」
　　「我剛才確認兩封的收信時間，相隔正好十分鐘，一秒不差，肯定是事前預設好的……也就是、隊長現在的處境……」
　　她沒有再講下去，他已經明白後話為何。
　　他沉吟片刻，忽然把四張紙全部拿走。
　　「西風？你、你要－－」
　　「數字都背起來了吧？」
　　她愣了愣，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仍如實回答：「嗯，位置和空行也記得。」
　　他滿意點頭，「好，別忘了。」然後當她的面以風刀把紙全數撕碎。

　　碎得比沙礫更細的紙片散落於地，締栗亞呆滯好半晌，這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麼撕掉了？」饒是她再氣再急，聲音依然軟糯柔和，「這是隊長他……萬一我忘記了呢？唯一的線索會這麼就斷掉的！」
　　西風笑笑，眼底卻沒有一絲玩笑意味：「小締栗對數字過目不忘，我當然相信妳啦，不會有萬一的。」
　　「話不是這麼－－」
　　「更何況，」他突地壓低音量，「隊長不只以暗號傳訊，還要我們『暗中行動』，肯定是牽扯進超級大麻煩中了。能銷毀的線索就得銷毀。」
　　她睜圓雙眼，「難道和高層的人……有關？」
　　「我只是猜測。」他起身，面對不斷變化的四周景物，伸伸懶腰。「總之先走出這兒，再想辦法去解開暗號，其餘的之後，再說了。」
　　說著，他朝前方展開雙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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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瀑布般滂沱的風瀟雨晦終於消停，凹凸不平的地面變得如水漥般濕潤難行，空氣裡的潮濕氣味依舊盤桓著，熱辣感已沖淡不少，氣溫只剩陰冷。
　　偌大空間裡，幾個人影駐足於一片厚實護板之下，圍繞的中心跪有一名男子，他懷中擁著渾身浴血的女子。
　　女子唯一沒沾上腥紅的面容噙著笑意，若非那死白的面色、無氣息起伏的胸口，她看起來似乎隨時會睜開眼睛，如往常般笑說「原來人家這麼備受愛戴呀」。
　　可是她依然沉默。
　　水珠沿著護板邊緣滑動，最後在邊角滾落，沒入鳥窩般的髮間。冰涼觸感使得玥一個激靈，彷彿從一場夢裡驚醒，此時夜色完全退去，他抬起眼，恰好迎上第一道刺目的肚白。
　　他茫然眨眨眼，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已站了一宿。
　　天際的魚肚逐漸擴散，橘紅亮光慢慢轉為金黃，如線如絲，向四面八方纏繞攀沿，僅是頃刻間，白晃晃的天幕便取代漆黑。
　　新的一天再次到來，卻沒有人感受到白日該有的溫暖。

　　「師父。」草蕪輕聲呼喚，眾人之中他最早回過神，「這裡是哪，你知道吶？」
　　玥沒有回應，仍盯著曙光乍現的遠處出神，直到草蕪再連喊三聲才反應過來。
　　「什麼？」
　　玥的眼睛充血，眼袋卻沒有痛哭之後的腫脹。草蕪皺起眉，他一直站在玥身邊，所以知道他從頭到尾沒掉過一滴淚，這令他不解也擔心。
　　「師父為什麼要忍著吶？」他忍不住詢問。
　　玥回望他，然後轉頭看向嘴唇咬得死緊、淚痕都風乾了的耶里佳，手指不自覺握緊。
　　他的視線一一掃過其餘夥伴，除了背對著的莫里亞無法得知表情，每個人都在哀傷地微微抽動肩膀、低聲哭泣，連和他們這陣子才開始接觸的阿克司也不例外，正倔強地悶頭嗚咽。
　　腦海浮現嵐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玥捂住隨時能肆溢而出的脹痛，任由眼角隱隱發澀。
　　「因為不能。」他喃喃，沒有進一步解釋，目光回到草蕪身上。「抱歉，你一開始說了什麼？」
　　草蕪抿起唇，看出玥眼中滿是不願觸及這話題的抗拒，再三猶豫後，他重述一開始的問句：「我剛才是問吶，你知不知道這是哪？」
　　玥順著他的問題再次轉頭，開始環顧起終於能看見的四周景況－－視線所及處全是黃澄澄一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連點雜草也沒瞧見。
　　居然是沙地……不，是沙漠？他訝異地重新審視一遍，想起直到剛才為止的詭異豪大雨，這才接受這裡確實是漠地的事實。
　　東大陸沒有這種地形，所以肯定是西大陸了吧。
　　他為自己的推論點頭認同，同時也困惑了起來：可是他們是怎麼到西大陸的？關於昨天莫名出現在這之前的記憶，他已經頗為渾沌，只依稀記得和西爾埃諾那幫人對峙，接著手突然被某個東西套住、有人喊了什麼、他想衝到艾澤犽身－－
　　他一愣，想起艾澤犽自眼前消失、名為商駱凡的女人看著他漾起愉悅笑意。
　　也一併想起了是誰喊了些什麼。

　　「這裡是西大陸－－」玥壓下焦躁怒火，朝瑟希的位置一跛跛邁開步伐，「是青玄王把我們強制移轉來這的，我們才能暫時逃出險境。」
　　否則照當時來看，他們一群殘兵弱將大概會幾乎全滅吧。
　　「西大陸？我們在另一塊大陸上吶？」草蕪驚訝低呼。
　　「沒錯。你身上有沒有繃帶之類的？」玥忽地話鋒一轉，「強制移轉的實施者會遭到魔力反噬，她一次移轉這麼多人，就算是五王，反噬情況恐怕也是很嚴重。」
　　說到這，兩人恰好止步於由阿克司攙扶著的瑟希面前。因他們闖入視野之內，瑟希渙散的眼神才聚焦起來，一旁阿克司的視線也跟著轉到他們身上。
　　玥垂眼一瞧，很快就注意到瑟希整條右手臂正不自然地垂掛身側，整張臉上更佈滿了不知是淚水還是冷汗的細密水珠。
　　他退到一邊，草蕪立刻會意地上前查看：「唔嗯、照肌肉線條來看手肯定斷了吶，相當徹底，大概只剩幾條筋脈勉強連著……加上沒有及時處理，能接回去的難度太高吶。」
　　瑟希身子虛晃了下，似乎是現在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阿克司連忙將人重新穩住。
　　一直沉默的另外三人此時才有所反應，只見耶里佳和阿堺走了過來，不過莫里亞僅僅顫動了下肩頭，人並沒有移動。
　　「有多少把握能接回去？」興許是壓抑著流了一夜淚水，耶里佳的聲音相當沙啞。
　　草蕪歪頭想了下：「手邊能用的資源太少，我回答不了吶。」
　　耶里佳尚未再次開口，阿堺便走上前，將腰上繫著的背包解下並遞出。草蕪接過後打開看了幾眼，手伸進去東翻西翻，末了把拉鍊重新合上。
　　「阿凡達帶了不少好藥，成功率的確大大上升了吶，大概有六成左右？」他燦然一笑，比出勝利手勢，「不過也不必煩惱吶！小孩子傷好得快，這道理絕對不會錯。」
　　雖然保證得無憑無據，眾人都稍微放心了點。

　　也許是繃緊的神經放鬆一瞬，瑟希在聽完剎那整個腿軟，幸虧阿克司眼明手快才沒讓人跌到地上。
　　阿克司擦擦眼淚，鄭重一點頭，小心翼翼將她背起。
　　「抱歉，失禮了。」笨拙喬著能讓她舒適點的姿勢，他有些侷促地道歉，「我沒有做過這種……總之，大概不會多舒適，但多少能減輕妳的負擔。」
　　她搖頭，眉心鎖得更緊。「我的傷，不算什麼，不必如此。」
　　－－比起嵐尹，不算什麼。
　　所有人從瑟希臉上讀出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本來輕鬆些許的氣氛再次蒙上更深層的灰。阿克司快速眨著眼睛好散去又起的水光，卻仍沒把人放下，瑟希也不再提出異議。
　　玥扯緊胸前衣料，目光轉向依舊跪著的男子身影。
　　姪女的手都斷了，身為叔叔竟然無動於衷、或者該說，心裡被更重要的事情佔滿了才表現得無情，但又有什麼能比得上唯一親人的安危更重要－－至少，玥是無法想像的。
　　他凝視莫里亞僵直的背，腦中閃過他飛奔到嵐尹身旁的畫面，以及嵐尹笑望著他低喃道歉的樣子。
　　……這兩個人，有著什麼複雜的牽絆在嗎？

　　「現在先找地方避著吧，還得替瑟希治療。」耶里佳說，取下耳訊機收進口袋，「通訊在這不管用，別走散，尤其是傷兵。」
　　在場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西大陸因為沒有建設魔力連絡網，所以耳訊機的所有功能無法在這裡使用，這也是為何阿克司會在強制移轉前先發出訊息。眾人紛紛跟著收起耳訊機，阿克司的則由瑟希幫忙取下。
　　「說得也是，畢竟我們人生地不熟，而且沙漠地區的天氣都蠻極端的。」阿克司點頭附和。
　　「我的事，先別管。」豈料，瑟希再度駁回被排在優先處理一事，她看向莫里亞，「嵐尹，如何安置，更為要緊。」
　　所有焦點一瞬間集中到莫里亞身上，玥看見他似乎微微抖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