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

「你們為什麼倒在地上？」絕文一臉疑惑。
「還不是你把門給轟飛！話說為何你是這個模樣？」我慌忙起身「等等等等，你是絕文本人沒錯吧？不是魔神仔變的吧？」我擺出了警戒姿態，畢竟在竹林遇上的事我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抱歉啦，我以為門打不開是因為卡住了，所以就直接炸了，哈哈，不過如果我是魔神仔，變成這模樣還說自己是絕文，太蠢了吧？」他拉拉自己的裙擺「嗯……還真是久違了呢。」
「……好像有道理。」如果說是要欺騙我，還特地讓絕文性轉實在是太怪了「可是為什麼會是少女模樣呢？」老實說還不難看。
「我是借用了冷冽女的形體進來這裡的，真要說為什麼的話……要從為何你們會在這裡說起呢。」絕文透過地上的水灘作為鏡面觀察著自己。
「能先帶我們離開這裡嗎？」孫玄搓了搓發冷的雙手。
「沒辦法，在我跟你們好好解釋之前，不可能的。」轉眼之間，地上的水灘已結成了冰。
「那麼就趕緊說一說吧，這裡愈來愈冷了。」冷冽女的寒氣加上屋頂的強風，身體吃不消啊。
「你們知道魔神仔是怎麼誕生的嗎？」
「就是……人類的負面意念的集合物對吧？」娜娜是這麼跟我說的。
「差不多，當人們對同個物件持續的灌輸著負面情感、想法以及任何惡意的思考，該物件在累積了一定的能量後就會成為魔，就是我們說的魔神仔。」
她踩了踩結成冰的地面。
「而成為物件的條件並沒有絕對，有時甚至只是一種概念，而通常這過程應該會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對。」絕文手一揮，天上竟下起了短暫的雪「不管原因如何，本來世人已逐漸淡忘的『竹蒿鬼』卻在這短暫的時間重新凝聚了恐懼，創造了這個空間。」
「……你的意思是？」
「可以說是你們的恐懼創造了『竹蒿鬼』、『冷冽女』，雖說一切有許多巧合，但結果就是這樣，先是廢墟探險、斐汮迷路在竹林、學姊誤以為家裡鬧鬼、莫名其妙的竹子盆栽，最後斐汮再度失蹤，剛好在你們最恐懼的一刻得知了竹蒿鬼這科普中的魔神仔的存在，儘管只有一瞬間，但的確達到了魔神仔誕生的門檻。」絕文玩起手中的雪花。
「怎麼會這樣……」
「有逃出去的方法嗎？」孫玄問。
「很簡單，既然這空間是你們造成的，只要你們不相信這一切的存在就行了。」絕文說得很輕巧。
「不相信……」說不相信就不相信，但該如何呢？我身在這裡，在這裡思考在這裡說話，要我不相信這結界的存在？「太難了吧！」
「……是不容易，畢竟要你不去想大象，腦袋裡就會充滿大象，喔……孫玄已經成功了？」絕文看向本應是孫玄站立的位置。
那裡已空無一物。
「什麼！？」也太快。
「可能……他本身就蠻鐵齒的吧，又或許你我也相信他會成功。」絕文一笑置之。
「可惡！」我也得努力才行，緊閉雙眼，活動筋骨，我一定也可以的，我能做到，這裡是假的，我是在作夢，這結界不存在，這裡的風只是錯覺，這裡的冰冷只是假象，這裡的聲響都是幻聽，假的！
不免想起海濤法師的經典台詞──假的！
 




四周安靜了下來。
這下應該成了吧，我緊張地緩緩睜開雙眼。
 
「嗚啊！」絕文的臉貼在我面前「你離我這麼近做甚麼？」
「因為你認真的臉實在是太好笑了。」他捧腹大笑「我本來就沒指望你能成功，不過至少這結界縮小許多了。」
環顧四週，這屋頂似乎真的變小了，遠方的景色也變得含糊不清。
「那……我該怎麼出去？」
「嗯……這裡的結界還很脆弱，就像泡泡一樣吧，也許只要戳破它或撐破它，基本上就成了。」
「那就幫幫我吧……」
「我辦不到，因為這結界是你創造的，如果我來做的話，你也會跟著受傷，我無法保證能保你安全，必須由你自己來。」絕文伸手指了指我的口袋「很簡單，只要讓你口袋裡的LED燈發亮就好，大量的靈力干擾就能成功。」
「你明明知道我很不擅長這個。」
「也只能努力……話說我也差不多要離開了。」
「……不能幫我到最後嗎？」
「我也說過的吧，我是借用冷冽女的靈體進來的，我本身是不相信她跟竹蒿鬼這兩個魔神仔存在的，所以能待的時間有限，所以……」
我們兩人都沉默，似乎在害怕這便是最後一面。
「……你會後悔嗎？」他問。
「後悔什麼？」
「參與這一切靈異相關的事。」
「……」我搔搔頭「我不知道，雖說現在情況的確不妙，但後不後悔我完全沒想過。」
「因為你是傻瓜吧。」
「真是……要不是你拉著我，我還能走到這步？」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沒有安全帽的手感還真是奇妙……
「所以是有後悔囉？」
「……不。」我的手停在那有著少女秀髮的頭頂上「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是我自己自不量力的結果，雖說如此，但至少有幫助到一些人，我問心無愧，我不後悔。」
絕文安靜聽著，低著頭咕噥什麼。
「……你對我這個模樣有甚麼想法？」絕文搖了搖裙襬。
問這問題的時機還挺奇怪的，還是回答吧「嗯……挺可愛的。」
「真的？」
「嗯，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我可能會想跟你交往。」
「真的嗎？那麼……給你個獎勵吧。」
「嗯？」
「只要你成功逃出結界，我就穿這樣跟你約會。」
「啥！？說甚麼鬼啊？你是認真的嗎？」
「畢竟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話……我想我也會想跟你交往。」
頓時，絕文就化為雪花消失在風景中，而不知不覺這屋頂已積雪到腳踝，廢墟外的竹林則似乎有些動靜。
踏過雪，蹣跚的攀在牆邊端詳，眼前的竹林們彷彿活了起來，一根根的往這廢墟屋頂攀爬，還不時的幻化成學姊的模樣。
夭壽！嚇死人！
這是感受到威脅想早點把我解決掉嗎？
話說我會死嗎？照絕文的說法我現在算是結界的核心，殺了我這結界不就消失了嗎？
不禁回想起在竹林的遭遇，摸摸脖子，那次被斬頭後並沒有死去，或許只會變成一直被殺的循環，加深我的負面意念……直到祂們的力量足以獨自支撐整個結界。
這麼說的話……娜娜是不是也在做類似的事呢？
沒時間想這個了，我趕緊掏出LED燈，仔細回想昨天的練習，雖然完全沒有成功過，但現在一定要成功。
想像體內有股氣，緩緩流過我的內臟、肩膀、手臂，到達指尖，傳遞進LED燈！想起來吧！無數次在腦裡進行想像練習的念能力！

毫無反應，只是個LED燈。

我打著哆嗦，腦袋一片空白，冷得幾乎快無法思考了。
「是不是太用力了呢？」一名女性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
「嗚啊！」一轉過去，發現絕文站在我旁邊……不對，不太對「你、妳不是絕文……對吧？」
她彎起溫柔的笑容「分得出來啊。」輕撥秀髮「儘管我們相貌神似，還有相同的聲音，不過你想得沒錯，我是冷冽女喔。」
天啊，看來我是沒救了。
看著我發抖的肩膀，她面露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讓你這麼冷的，但我給你的印象就是這樣的呢。」冷冽女往後退了幾步。
「妳、妳想做甚麼？」我舉起LED燈對準她，超窩囊的。
「我想幫你。」屋頂的面積正在緩緩縮小，而竹林的竹葉彷彿已經攀爬到牆邊了「……但你的恐懼加速了這一切。」
「別騙我，魔、魔神仔怎麼可能會想救人。」好冷。
「那麼娜娜呢？她也一樣嗎？」冷冽女笑笑。
「！？」
「畢竟我有一部份算是你幻想出來的，多少能知道你的事情，而且……其實我不算是魔神仔呢，還不算是。」她指了指上衣胸口，那裡有串字……好像是個名牌？制服上繡的名牌。
葉淑玉？
原來那套服裝是個學生制服，不過顏色都褪色到看不太出來了。
「我其實只是個地縛靈而已，在這廢墟裡死去了。」冷冽女別過頭看向遠方，手不經意的揉捏自己的手腕，隱約可瞥見一些疤痕「我雖然不是甚麼熱心的人，但為了答謝你，所以幫助你離開這裡這件事我還是辦得到的。」
「答謝我？」完全沒有頭緒。
「嗯，因為你，我見到了我心愛的人，這是我最大的心願。」
「？？？」
她一笑置之「聽不懂不要緊，就當作我給你的謎題吧。」
「……那、那妳、妳要怎麼幫我？」舉LED燈的手有點酸了。
「你靈力的量也許真的很少，不過釋放靈力的方式你應該是知道的，至少你有成功過吧。」
「怎、怎麼做？」我不明白。
她往前走了一步「剛剛那女孩借用了我的靈體。」天色陰暗了起來。
「嗯……嗯？」大概是誤會了甚麼吧。
「我也因此與她聯繫上，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而她其實也知道這方法，但卻不敢付諸實行。」又緩緩向前「你覺得是為什麼？」
「……不、不知道。」難道說會有生命危險嗎？我有點緊張的退了一步。
天在打雷了「她沒有勇氣，現在大概正為自己的懦弱懊悔不已。」纖細的腳尖朝我靠了過來。
「？？？」到底在說甚麼？
「我不希望她重蹈我的覆轍。」不知不覺，她已經貼在我的胸前，而我的背貼在安全門上，退無可退。
竹子們用貌似手腳的枝節攀上了屋頂，逐步朝我靠近。
「最後，希望你幫我帶個話。」冷冽女寒冷的身軀與我凍在一起，而她的雙臂環繞住我的脖頸，寒風般的鼻息帶走了我臉上的熱量。
我已凍得說不出話，連思考她究竟是想殺我還是想幫我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好替我照顧她。」

那冰冷的雙唇吻了上來，瞬間有股暖流湧出……不對，是湧入！？跟幫娜娜降世時是一樣的方式，只不過這次是反過來，我成了被給予靈力的一方。
「嗯！？」驚恐之餘，我眼睜睜看著冷冽女從腳跟開始化為雪花，一路往上內縮，彷彿要將一切塞進我嘴中一般灌滿我的唇齒之間，差點無法呼吸，等我能大口呼氣時……冷冽女已經被我吞進體內了……

「啥？」我剛剛做了甚麼？

來不及思考，我手上的LED燈已肆無忌憚地發出了藍色的光芒，我想止還止不住，大概是冷冽女的靈力滿溢出來了吧？
竹蒿鬼們鋪天蓋地而來，視野所及之處都是竹子，我緊握LED燈，在心中對冷冽女抱以最崇高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