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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572 字
更新於: 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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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太陽已高高昇起,但仍不敵這陣陣刺骨的寒風,像洪流般的掃過行人。
古人曾說,宜蘭雨、新竹風。宇宸也曾說,新竹的風,大到能把小朋友吹上天……啥?
站在歸宿外頭的益翔搖了搖頭,試著將腦袋那莫名其妙的雜念甩開後,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澆花器,如往常一樣,以白淨的流水,呵護這些不畏風雨、屹立不搖的玫瑰們。
望向偶然路過,衣物單薄到瑟瑟發抖的過路人,益翔笑了一下,內心暗自慶幸自己多穿了件內刷毛外套。
隨後,他將澆水器置於一旁,推門進入歸宿。
玻璃門隨著風鈴的喀啷聲關上,益翔也站在門前,環視了整家店的環境。
淡黃色的燈光正倒映於每張桌子上,望向位於吧台旁的古鐘,它的鐘擺正規律的發出老舊卻具有韻味的擺盪聲。
隨著分針指到十二點鐘處,古鐘發出了低沈的嗡嗡聲,這也意味歸宿的開店時間,上午十點到了。
翻轉營業中的牌子,益翔搔著後髮,走入後場。用杓子撈起一口,確認玉米濃湯和羅宋湯的味道都沒有問題後,益翔才放心的走回吧台,坐在他熟悉又舒適的木椅上。
翻開名為「離島」的漫畫,益翔微微瞇起眼睛,潛心閱讀了起來。
這由亙羽老師創作的漫畫,使用了病毒來襯托出宗教的恐怖。在先前發生的疫情下,人們確實飽受疫情所苦……這種時候,宗教便發揮了他的作用。他能安撫人心、給予慰藉。
但若宗教給出的旨意,是不正確、價值觀偏差的,那盲信該宗教的人,將會受到比病毒感染更加嚴重的後果。
不見得是宗教,言語也是一種信仰……言語的力量是極為強大,這對益翔這位心理諮商師來說,是再清楚不過的事了。
思考到此,益翔蓋上了書,兩眼無神的望向前方,內心正進入另一個思緒當中。
回想起那天,妤潔帶著阿嬤來店的那一日。阿嬤直接在錄影時,說出的那句:「能麻煩你成為我們妤潔的家人,代替我這個阿嬤照顧她嗎?就算最後沒有走在一起也沒關係,至少在她找到伴侶以前……」
這句話,對妤潔來說,或許是個救贖。但對益翔來說,其實已經成為了束縛。
是不想當妤潔的家人嗎?並非如此。
是不想成為他的伴侶嗎?實際上,也不是。
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她,又值不值得要她成為自己的誰。這些才是真正無法想出所以然的問題。她可是一個正值青春年華、有著無限未來與可能性的孩子啊……
怎能被我這體內住著老頭般思想的男人給阻礙?我就好好當她的避風港,直到她找到伴侶,那不就好了。
給了自己一個結論後,風鈴聲也於此時響起。走入店中的,是一名身穿全綠制服,頭上戴著郵政標誌安全帽的郵差,「掛號喔!」
「欸?好……」益翔走了上前,抱著疑惑拿著筆前來,郵差便將一個長方形約十公分的包裹交給益翔道:「你是沈家成嗎?」
這名字,不就是昨天那群人在找的人嗎?益翔繃緊神經,看向包裹的地址,「我不是耶……但地址是對的。」
「那麻煩你幫我簽收。」
無奈只能簽下包裹,益翔把它擺在了吧台上。以雙眼觀察著它,從那粗糙到讓人起疑的包裝,到寄出地址為新竹某郵局。
無一不讓人起疑啊……明明就在新竹,卻用寄的?
如果是小時候流行的筆友就算了,這怎麼看都不像裡面寫著什麼令人溫暖的話。
沈家成是誰?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是誰的?我的交友圈中有這個人嗎?
正當益翔陷入窘境之時,風鈴聲二度響起。
「早安啊!」益翔非常希望,現在進來的人是一個普通客人,但這說早安的人,是那個穿著西裝搭大衣,手提公事包的游宇宸。
今天的他,梳起油頭,氣質滿分,用玉樹臨風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這麼早來幹嘛?不是在上班?」想著既然是熟人就算了的益翔,並沒把包裹收起。
「沒啊,今天沒約談的客戶,想說來找你聊聊……這是啥?」
宇宸的目光投射到了可疑的包裹上頭,「這凌亂到讓他從小到大的美術老師都會想哭的包裝是怎樣?」
「不瞞你說,昨天我來退冰食材的時候,遇到了幾個黑衣服的在外面瞎晃,他們也正好提到了這個名字。」益翔以手掌撐著臉頰,無奈道。
「你說……沈……家成嗎?」宇宸看了一眼包裹上,潦草到要用密碼學去看懂的字。
「嗯,而且明明就在新竹,卻用寄的這點,讓我非常困惑。」
「的確,拆開吧!」宇宸二話不說就抓起了包裹,「剪刀給我。」
面對宇宸向自己伸出的手,益翔皺眉道:「不要吧,還不知道是誰的,裡面放炸彈怎麼辦?」
「要真是炸彈,你不拆也會爆啊!」
好吧,為什麼這傢伙總能把話說的那麼中肯。
於是,在宇宸暴力的用剪刀劃破一層包裝後,宇宸扯開膠帶的瞬間,「噢……」
一滴一滴。那鮮紅的液體從宇宸的手掌心落下,益翔的變的凝重的起身道:「誰他媽這麼低俗啊!我去幫你拿醫藥箱……」
在宇宸手持的膠帶上頭,正黏著好幾片美工刀的刀片,而刀片的尖銳處,留下了一絲血水。那也正是劃破宇宸手掌的兇器。
「麻煩你了。」宇宸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先把膠帶置於檯面,坐了下來。
益翔也從後場拿了醫藥箱出來,迅速拿出裡面的食鹽水、碘酒與繃帶,在檯面上直接抓住宇宸的手,在其傷口處,倒上食鹽水。
「幹幹幹幹幹幹!會痛、會痛啦!」
「你不要動啦!感染的話你會更糟,閉上嘴巴等我弄好!」
用了快五分鐘,益翔總算把繃帶纏好在消毒好的傷口上,並擦了下汗水,「到底誰幹這種低俗的事啊……」
看向檯面上的美工刀與血跡,益翔終於注意到包裹最裡層有的一張紙條。
正當他要伸手去拿時,風鈴聲突然噹啷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熟悉、又最不希望現在聽到的聲音道:「老闆早安!我來上班了!今天下午沒課,所以我……」
「你們在幹嘛?」是妤潔……她正朝吧台走來。
益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起一旁的抹布,擦拭血跡,並把刀片給捆起包住回:「沒有啊!」
來到了宇宸身旁的妤潔,看到了桌上的醫藥箱和宇宸手上的繃帶,再看向那被拆的凌亂不堪的包裹,懷疑的問:「發生什麼事了?那個包裹怎麼了?」
益翔、妤潔、宇宸,三人面面相覷,沈默了幾秒。
宇宸只好利用傻笑打破沈默,並對兩人說:「我剛剛拆東西,不小心劃到手掌啦!」
「哦……好吧!那裡面那張紙條是什麼呀?」妤潔伸手想去拿,益翔緊張的瞬間搶走了紙條回:「秘密!」
啥秘密需要這麼誇張?懷疑到不行的妤潔雙手抱胸、微嘟起嘴:「什麼秘密這麼神秘到不能說,啊你手上那捆抹布包著什麼?」
她直盯著益翔的雙眼,看的益翔心裡發寒。
「沒有!剛剛用來擦這白癡滴在上面的血,我先進去洗一下!」益翔用力搖頭否認後,連忙將桌上的垃圾一同抱入後場處理,留下妤潔和宇宸在吧台前頭。
兩人互相對望,妤潔也隨即說道:「老闆是不是……在閃我啊?」
「欸?」對於妤潔的提問,宇宸感到驚訝,「有嗎?」
雖然宇宸知道剛才的事,肯定會讓她起疑,但卻不理解,妤潔為何會提出這樣的疑問。因為她的懷疑,感覺不是從這件事就開始的。
「嗯,總覺得現在的老闆,離我越來越遠了……」妤潔抱胸的雙手,有些用力的抓住了手臂,她微微顫抖的身體,也被宇宸所注意到了。
「沒事啦,他不會做這種事的,尤其是對妳這既可愛、又甜美的正妹。」宇宸向妤潔露出溫暖的笑容,願她能藉此好過一些。
「嗯……我想相信。」
妤潔低下了頭,默默的走入後場。看見的,是正背對自己,偷看著什麼的益翔。
「嘖……為什麼會有這種鳥事啊……」益翔輕聲的咋舌道,卻還是被妤潔所聽見了。
「老闆……到底怎麼了呢?有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嗎?」
不被信任嗎?還是覺得我不夠成熟呢?不就是個包裹嗎?妤潔的內心,滿是疑問。
益翔也轉過了頭,向妤潔露出那一如既往的笑容,「沒有啊?」
為什麼在笑?你為什麼連這種時候都在笑啊?我可是認真在擔心怎麼了耶……
「那個紙條,寫了什麼?」
像被妤潔點中了痛處,益翔的笑容瞬間消失,握在手中的紙,也被他給捏了個皺折。
「我做錯了什麼,讓你不開心了嗎?你其實可以告訴我的啊!」妤潔的眼光泛淚,藉著內心深處那不明所以的痛楚,向益翔說出了這番話。
「等我處理完再告訴妳,好嗎?」益翔撇開了眼,不願與妤潔對視。
「那老闆處理好,一定要告訴我,絕對不能再隱瞞我了。因為這種感覺,真的很差。」妤潔說完話,便套上制服圍裙,打了卡就走了出去。
留在後場的益翔,握著那上頭寫著「沈家成,這次的禮物喜歡嗎?下次就不是那麼簡單了哦?」等字樣的紙條,緊咬著牙。
「到底干我們什麼事啊,沈家成到底是誰阿……這種下三濫的恐嚇到底是什麼,惡作劇也做的太過頭了。」想到自己的疏忽害的宇宸受傷,益翔難掩憤怒之情。
但氣憤歸氣憤,益翔還是走入辦公室,將被自己揉皺的紙條與剛才劃傷宇宸的刀片拍下存證,放入抽屜後,才走出後場。
看見正在生氣的打掃環境,藉此洩憤的妤潔。與坐在吧台,無奈聳肩的宇宸,益翔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表情。
「私底下傳訊息給我,」宇宸趁妤潔不注意時,輕聲說起,「反正八成不是什麼好事,你也別過於獨自承擔了,我也被牽扯了嘛!」
他笑著拍拍益翔的肩膀後,轉頭向打掃中的妤潔喊:「我好想吃妤潔學妹做的焗烤飯喔!可不可以做給我吃啊!」
空曠無人的歸宿,使宇宸所說的話,滿是迴音。妤潔也停下動作,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回:「付錢我就做給你吃啦!」
「那麻煩妳了!」
都到了這種情況,宇宸還能調節氣氛,益翔對此鬆了口氣。
這整件事,也讓他覺得自己的反應不太妥當,也是最不像心理諮商師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