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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25
方於熙臨盆前一個月,將近年關,產婆先住了進來,一週後,杜之玉也住了進來。

一早,簡生進灶房欲準備早飯,就見挺著大肚子的方於熙在廚房裡忙活,嚇得簡生進來阻止人。「小叔不是說最近別亂走動。」

方於熙傻笑想矇混過去。

「妳怎麼做那麼多羊羹?」一塊塊精緻小巧的羊羹擺在漂亮的木盤上,還用了寒梅點綴。

「乏了乏了,來去歇息。」方於熙擺擺手。

簡生奇怪地瞄了她一眼,開始一天的家務。

至於那羊羹,後來都入了杜之玉的肚子裡。

簡生記得杜之玉幫方於熙把脈時,方於熙特別開心,就把羊羹全送了杜之玉。他們其他人一口都沒吃上。

就在杜之玉入府沒幾天後,方於熙比預計提早分娩。在產婆的協助下,母子均安。是個漂亮的小男孩。

一周後,方於熙身體回復許多,簡生也在這期間學了許多育兒相關知識,他們離開了郊區的宅邸,回到了城東。

杜家兩老自然是開心不已,前腳才踏進宅邸,兩老馬上就到,急著抱抱孫子。杜長金也替孫子取了名字,杜雲青。

陳貴芝一直想替簡生坐月子,簡生不敢答應,杜之洵也幫忙回絕,才讓陳貴芝打消了念頭,只帶了食補給他。可想而知這些都進了乳娘的胃裡。

回城東,孩子與乳娘同房,住在離主臥不遠的空房內,杜之洵與簡生同房。

時隔幾個月沒同房,簡生莫名感到焦慮。以前明明毫不在乎,怎麼就…

「背上還會覺得疼嗎?」杜之洵在簡生進房後開口問。

「多謝將軍,已經可以不用上藥了。」杜之玉的藥很有效,連小腹上的疹子也都消了許多。

杜之洵寬衣的手頓了下,又繼續動作。

這意思是,很厭煩自己幫他上藥嗎?

簡生不懂杜之洵內心的彎繞,他像往常一樣伸手接過杜之洵的外衫掛好,再解開自己的,只是這回杜之洵堅持接過簡生的衣裳掛好,趕人上床睡覺。

將軍怎麼好像又不開心了?

***

簡生十七歲,過年。

這是簡生嫁入杜府後最清閒的過年,每天做最多的事情就是陪方於熙顧孩子,一邊準備孩子的滿月。

杜長金今年可花心思,接連幾日找了戲台來唱戲,宴請貴客,找舞孃跳舞,把滿月辦得風風光光。

這年就這麼熱鬧的結束了。

簡生總算熬完做月子的清閒時光,開始接管家務,快要忙昏頭的朱敬總算鬆了口氣。

剛好郊區那宅子有人要來看房,簡生換了男裝出門去。

看完房,想起杜之洵說想開始投資城西的地皮,又繞去城西探探地價。

回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再過一會兒就是杜之洵散值回家吃飯的時間。

簡生剛踏進門就發現私家兵抓了乞兒,等待家主發落。看來是剛抓到,還沒告知校場的將軍。

「這是怎麼?」簡生才剛發問,那乞兒就轉身發狂,那張臉讓簡生驚懼往後退。

他一生都忘不了的惡夢,劉宰臧。

不是被發落邊疆,為何在此?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粗啞的尖叫聲響徹府內。「你忘了你是怎麼在我身下承歡?你忘了我在你體內射了多少我的兒子!」

汙言穢語刺入簡生的耳裡,腦海裡的記憶翻騰,劉宰臧嘴上未曾停歇,幾句下來他終於崩潰大喊:「住口!」抽出小刀就往劉宰臧刺去。

劉宰臧也是瘋了,不顧被刺入的刀劍,張開雙手迎接撲上來的簡生,笑著把簡生壓在身,嘴裡喃喃著你是我的,狀似要將簡生衣服扯開,不知道哪來的怪力,私家兵竟無法拉他走。

簡生眼裡只有恨,拔出刀,在劉宰臧的喉頭又刺入一刀。拔出刀的空隙中,劉宰臧俯下身欲咬身下人的唇,卻吐了大口血,噴在簡生的臉上。

簡生恨意蔓延,拔出刀再刺、一刀、兩刀、直到身上的人倒在他身上不再抽搐。

府內的人驚呼看完這幕,沒有人敢動彈。

直到簡生推開身上的人,說句。「我去沐浴。」便空茫離開。

杜之洵是散值回府的途中遇到來福,來福低聲把家中情況簡扼說了一遍。

「夫人殺人的時候大門有關上嗎?」杜之洵加快腳下的步伐。

「早在那人發瘋之前就關上了。」那人一直說胡話詆毀夫人名聲,來福早有警覺關門。雖然掩不住聲音,至少能遮掩些事。

杜之洵:「把那人屍體隨便燒了。」

一進門,杜之洵就問簡生人在哪。

「少夫人把自己關在房裡沐浴,不許我們靠近。」

杜之洵快步走去主臥,跟來福交代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入內,然後不顧禮儀開了門進去,關好門,靠近屏風後。

簡生發紅的皮膚是被刷了千萬遍的痕跡,他現在正在用匕首將自己大臂上的皮剜下來,眸子裡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死灰。

杜之洵緊抓著他的手腕,不讓他再繼續自殘。「簡生!」語氣裡難得有著顯而易見的情緒。

簡生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說著。「總洗不乾淨…」血開始染了水池。

「你已經很乾淨了,我們別洗了好嗎?」杜之洵試著讓聲音放到最柔。

簡生沒有回話,望著杜之洵很久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將軍…」淚水氾濫滾落,與浴桶中血水染成一片。

「簡生,把刀給我,嗯?」杜之洵另一隻手溫柔包覆著簡生握刀的手,聲音緩緩地哄著。

「我好痛…」那雙眼依舊失了魂。「我跟他們喊了我好痛…」

杜之洵心臟被揪得緊,只得慢慢哄。「沒事了,我在這,能不能把刀給我?」

「可是都沒人來救我…」簡生低下頭大哭著,手也慢慢鬆開。

「我來了,我聽見了。」杜之洵耐心地等簡生的手完全鬆開,刀子落入自己的手中,他馬上丟到一旁,把人從浴桶中抱起,護在懷裡,一手拿了一旁的長巾,將簡生手臂上掉出來的皮貼回去,然後做了簡單的處理,又拿了衣服簡單披在簡生的身上,然後抱著簡生走到床沿坐著,簡生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像是要把一生都哭完。

杜之洵耐心地哄著,直到簡生哭累了在他懷裡睡著,他才將人輕輕放在床上,讓來福找來了杜之玉。

杜之玉看了看傷口,餵了睡夢中的簡生流質的麻藥,又將麻藥塗抹在傷口附近,小心翼翼縫合。

那晚,杜之洵沒什麼胃口,沐浴過後便上床,抱著簡生睡去。

黎明魚白,簡生在溫暖的懷抱中醒來,以往這時候杜之洵已經早起準備上值。簡生有些恍惚往上看去,上方的人也看著他。

「將…咳咳…」簡生口乾舌燥,發不出聲音,杜之洵迅速翻身下床,遞給他一杯水,

簡生奮力起身,傷口隱隱作痛,全身力氣像被抽走般,他接過水慢慢喝下。

杜之洵幫他將空杯放回桌上,又坐回床沿。「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都在。」

簡生感覺還想哭,硬生生嚥下,扯了一抹不好看的微笑。「謝將軍,我沒事了。」

「傷口滲了太多血,我先幫你換新的。」

簡生才發現自己全身赤裸,但他現下卻覺得無所謂。

他失神地看著杜之洵替他換藥,突然開口。「將軍。」

杜之洵專注在換藥上,沒抬頭。「你說。」

「我們行夫妻之實吧。」回憶裡翻滾得太厲害,簡生想用更強烈的事物蓋過過去。

杜之洵猛然抬頭,眼裡少有的憤怒。「簡生,我救你,不是要讓你糟蹋自己。」

簡生低頭哽咽,雙手無力推著眼前的人。「我撐不下去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杜之洵將人緊緊地抱著。「我在,我都在。」

簡生只剩下哭泣,沒有人能理解此刻的他有多想就這麼死去。

過了許久,簡生哭暈了過去,杜之洵把剩下的藥換好,替他穿好單衣,離開房間。

再次醒來,小喬守在一旁多時,見簡生睜開眼,就開口。「餓了吧?吃點東西,今天於熙還為你做了杏仁豆腐。」

簡生腦袋混沌,不知是沒能反應,還是不想反應。

小喬端上了甜甜的杏仁豆腐,逕自餵著簡生。她記著將軍的叮囑,想辦法讓少夫人吃東西,連哄帶騙都好,還要不停跟少夫人說話。

「您嚐嚐,於熙很怕不合您的口味,說是讓您替她評評。」舀了一口豆腐,靠近簡生的嘴唇。

簡生注視著白嫩嫩的豆腐,緩緩張了口。

「如何?」

簡生點頭。

「於熙知道您喜歡一定會樂不可支。」小喬叨叨絮絮說了好多,一邊餵食,杏仁豆腐就這麼吃完了。

小喬又哄了他喝了些湯。

直到方於熙抱了孩子進來,小喬才退了出去。於熙聊了孩子,聊了今日還做了哪些甜品,要簡生下床後一定替她嚐嚐。

直到孩子要喝奶,於熙退下離開。沒過一會兒冬兒帶著書進來。

平常並不會家僕連貫入內找他說話,簡生知道這是杜之洵的意思。情緒不穩的他又落下淚來。

冬兒見狀慌了手腳。「少夫人您怎麼了?等等我我就叫將軍來。」

簡生想阻止她,卻快不過冬兒的手腳。杜之洵很快就來到房裡。

「沒事了,我在。」杜之洵坐在剛剛冬兒坐的椅子上,輕拍簡生的背。

簡生吸了吸鼻子。「是我麻煩將軍了,我沒事了。」揉了揉眼。

杜之洵確認那雙眼恢復了些生氣。「真的沒事了?」

簡生讓自己退到床的內側,對著杜之洵跪在床上,行了稽首禮。「簡生會努力活著以報將軍之恩。」活著很難也很累,可是這命是將軍費心救回來的,他不能隨意辜負。

杜之洵鬆了口氣。「陪恩人去院子裡走走可好,過年新植的茶花開了。」要讓人想活,就得先看看這世間美好的活物。

簡生遲疑起身,點頭。

兩人信步在花園賞花,一旁的小池子裡幾落荷葉下藏了剛發的綠色花苞。

夕陽下的茶花,貪戀午後間最後一抹光,花瓣奮力舒展,在春風的照拂下輕輕飄盪,幾瓣花瓣尾端就像沾了風的冷意,微微捲起。花瓣的各種姿態,舞成了一朵,然後再一朵。又一朵。

看著前方在夕陽揮灑下的寬大背影,簡生也貪戀那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