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樓女鬼|徑直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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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24
話說最近華夏似乎是惹到了哪路神仙,風不調雨不順,天上經久不散的烏雲生生把境內悶成了一個大蒸籠還是憋著不下雨,水庫都能看到底部淤積的泥沙。
屋漏偏逢連夜雨,先是在年前爆發了一場瘟疫,不曾料想天氣也跟著來搗亂。
最近日夜溫差極大,空氣裡濕的仿若能凝出水滴,又熱又黏的,老人新生兒等高風險族群註定要遭殃。
這不,地府最近的工作量增加了許多,器官衰竭、併發重症和自然過世的老人家佔了大多數。
今日謝必安和范無咎接了人間祈願,說是泗南市某間名為青石的綜合醫院有個女鬼作祟。
兩位將軍熟門熟路的過奈何橋、走黃泉路、穿鬼門關,在陽間R國泗南市青石醫院落地。
謝必安和范無咎隨便找了個科室的後門,趁沒人注意時閃了進去——鬼差辦公,還是不要接近生人,避免影響到他們。
兩個人身上穿著中規中矩的素袍,袖口和袍腳的暗紋簡單的滾了一圈,不過這也不怎麼重要,反正過不久後就不復存在了。
因為在生人印象中他們是什麼樣子,他們就得以什麼樣子現身,每天范無咎單方面在路上和謝必安常聊的話題就是今天他們又會換什麼裝,要嘛就是以前出現過什麼奇葩的造型,時不時會被拿出來鞭屍。
跟摸籤似的,永遠都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麼。
范無咎無聲的穿過潔白的走廊,「唰」的一聲把自己的*摺扇收成一束,噠噠的拍著手心。
「還記得上次的那套皮衣麼?我後來借了判官的鏡子看了看,人間現在有畫本把我話成了那樣。」
他心念一動,又出現了當時的無袖緊身背心,耳朵上也多了幾個放蕩不羈的耳釘,手裡的鐵鍊赫然變成一根閃閃發光的雙截棍。
謝必安抬了抬眼,嘴角抽了兩下。
一是因為民間把他描繪的面上帶笑,在人多的地方他的臉偶爾會控制不住的扭出笑容,二是因為……這身裝扮確實辣眼睛。
先不說那些比真鬼還恐怖的煙燻妝和滿身的釘子,單看褲子簡直沒眼看。
太緊了。
他皺著眉,低頭掏出骨質的笏,細看上面浮出來的字:泗南市中區青石醫院婦產科近日連三天頻現鬼影,速去勘查。
范無咎又化回了最初的模樣:「不好看嗎,老實說我覺得還行。」
謝必安皺著眉抬了眼:「……」
本來他是要說點什麼的,那些話被他吞回口中轉了一圈,出來時變了另一番模樣:「辦正事。我算了一卦,一個時辰過後去婦產科看看那個傳聞。」
范無咎知道謝必安一尚不喜歡人間對他們兩個的編排,因為總有人把他編成女的——他本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被臨時叼了回去,怕真說出口牛頭馬面聽到又要煩好一陣子。
噢,對了,說到牛頭馬面。
他從袖口裡摸出兩張事先畫好的符,上面用硃砂書著龍飛鳳舞的字,筆畫湊出來的輪廓細看就像兩個人影,一是牛頭,一是馬面。
他正想起符,不過擅長陣法的人一般身上不會帶著硃砂,而這種傳召的符文通常用普通的墨畫不來,得用特殊的法力或是硃砂鮮血。
他不修此道,正頭疼間,謝必安湊過來看了一眼,從他指尖夾走了那兩張符。
范無咎:「放我的……」
謝必安鬆開領口,伸手在頸側摸了一下,沾了點血,把符文補齊了。
「本來就沒好全,一點血而已。」
點召之下,符紙頓時兩道符化成了兩隻小小的布偶,緊接著牛頭的聲音傳了出來:「終於想起我們啦?」
有鬼神鮮血「點睛」,那兩具傀儡分身活靈活現的動了起來,望了望四周環境。馬面道:「啊,這裡啊。」
謝必安蹲下身來,又在布偶額上抹了一下權做收筆,站起身來:「法力夠嗎,不夠跟我借點。」
那布馬蹦了幾下,看起來頗為滿意:「不用,起符起的挺好,不像上次腿短身矮,怎麼都施展不開。」
謝必安反手指了下范無咎:「找他,他描的咒。」
牛頭馬面吐了吐布做的舌頭,看起來著實有些憨態可掬。
「去附近把孤魂什麼的一起接了,丑時初一起送下去,我們去查查那鬼影。留心別被生人見到,到時候秦廣王又要說教。」謝必安回頭叮囑一句,被范無咎拉著走了。
明明開口念道咒就可以一步千里,兩人還是慢慢的走過去,就像生前般並肩而行,偶爾在看見某個新奇物什的地方駐足一會。
把一樓的美食街逛了一遍後,他們在一排玻璃櫥窗前停下來。范無咎化出凡人身形,買了個看起來髒兮兮的麵包,謝必安看著那塊暗沉的玩意兒,沒有下嘴。
「甜的,放心吧。」范無咎咬了一口,嘴角上沾了一點深棕色的奶油。「味道挺獨特,好久沒吃到了。」
謝必安接過巧克力麵包吃完了,抽過紙巾抹了下嘴角。
「誒——別動。」范無咎突然說。
他抬了抬謝必安的下巴,拿過紙巾在唇角抹了一下:「沾上了。」
吃完東西後,他們找了間廁所再一次隱去身形,準備正式開工。
自動門感應到移動的物體,向兩側滑了開來。好在現在人不多,否則又是一篇集體青天白日活見鬼的社會新聞。
兩人順著樓梯上了二樓,樓梯的止滑帶有些老舊,腳步聲迴盪在樓梯間裡,顯得空空洞洞的。
范無咎手上盤著的勾魂鎖突然扭了了幾下,唏哩嘩啦的蛇過他肩膀,同時腰間的滌魂鈴嗡嗡的輕響起來。
他回過頭,向謝必安打了個手勢,連上了兩人的靈識,瞳孔在黑暗中隱隱發亮,那是法力流轉的跡象。
范無咎和謝必安之間熟悉無比,靈識幾乎是立刻就連上了。他心通道:[勾魂索有反應,可能在附近了。我不敢放出法力,怕打草驚蛇。]
心通是神鬼之間常用的溝通方式,只要發動心念相應,就能靈識相連,進而以心音對話,可以用於一些私下交流,或是他們這類鬼神、神官之間的遠距離傳話。
謝必安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化為懷錶的羅盤,低頭撥開金屬蓋子,運起法力。
與陽間術士看風水的羅盤不同,他的羅盤是仙家法器,除了不受磁場紊亂干擾,指針在法力驅動下會直直指出陰物所在,並顯現出這是什麼東西。
此時羅盤那細如髮絲的金針抖著緩緩的轉了幾圈,定到了右前方位置,同時錶面浮出三個金色的小字:「鬼 死魂」
謝必安心通道:[靠近了,東南方向十尺開外。]
范無咎摸了勾魂索兩下,那索就在他臂上抬起一端,像條蓄勢待發的蛇。
謝必安收了懷錶,把哭喪棒的偽裝撤了,回到原本的模樣——那哭喪棒上拖拖曳曳地纏滿了白布,其上串著的鈴鐺互相碰撞,卻不作響。
范無咎執著滌魂鈴朝八方各搖了一下,原地起大陣,把整棟樓的活人全護了起來。
謝必安燃起一張張符,加固了他的陣法同時順便遮了那些人感官,又施了個安魂的法。他持著哭喪棒揮了幾下,順便指引附近幾個童靈嬰靈去找牛頭馬面。
其中一個童靈的頭看起來悟性最高,能聽得懂話,不如其他幾個渾渾噩噩:「去兒童院區找兩個會走路的牛牛和小馬的玩偶,記得不要嚇到人。」
那個小女孩揪了揪自己的病號服,乖乖的道:「知道了,謝謝哥哥。」
范無咎在一旁勾了勾嘴角,畢竟謝將軍一臉冷淡的說「牛牛和小馬」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愛。
謝必安點頭,隨後又是一揮哭喪棒,直接把他們一並送出了這棟樓。
做完這些,他打了個手印,低聲道:「可以了。」
霎時間平地起風,氣溫直降了幾度。哭喪棒上的鈴鐺響動起來,勾魂索的一端自發遊到了范無咎掌中。
鬼神出巡,生人迴避。
……
透過打開了的樓梯間安全門,他們不意外的看到一個正要往下跳的白衣身影。
謝必安揮動哭喪棒,把那鬼喚過來,范無咎順勢甩出勾魂索,把她拉過來看了下:「殺過人的。」
沒想到那女鬼徑直前走,竟掙脫了勾魂索——不是掙脫,而是勾魂索如同綁住了一團泥,只受到些阻力後便逕直穿了過去!
范無咎頓時瞭然,有時候魂魄殘缺不全,確實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反應極快,當即抽出腰間滌魂鈴當頭一搖:「停下!本將軍有話問你。為何頻頻現身於生人之前,引的人心惶惶?」
那鬼依舊沒反應,滌魂鈴又是一搖:「還不醒!」
還是沒用。
兩人一揮袖,化為了法力最強的相,頭戴高帽,面若惡鬼,一人手執鐵鍊虎牌,一人手執哭喪棒火簽,同聲道:「有何不公,地府十殿閻王自會做主!請隨我二人來,莫再打攪眾生安寧。」
兩人這憤怒相化了個寂寞。
因為那女鬼彷若沒長耳朵,幾下搖鈴再加上兩位鬼神的命令都沒能讓她恢復理智,這著實有些罕見。
她終究還是穿過了鎖鏈,謝必安再次揮動哭喪棒,劈頭往女鬼揮下。
哭喪棒竟然穿過了女鬼的魂體,謝必安愣了一瞬的功夫,女鬼兀自前行,轉瞬間便走到窗戶邊。
然後徑直跳了下去。
什麼情況,哪路厲鬼拚命掙脫范將軍的勾魂索,只是為了跳樓?
范無咎黑袍翻動,腳底輕掠,就要追著跳下去,被謝必安攔回來了。
「再等等。」他皺著眉使了個千里眼,指了指女鬼墜下去的那片水泥地:「又爬起來了,看樣子不是要逃跑。」
那女鬼跳下去後身影閃爍了一下——所謂閃爍,是一瞬間變的血肉模糊,又恢復了原樣。
這一幕被兩人看的清清楚楚,謝必安道:「你說為何一個殘缺不全的魂體,卻不懼怕這頂天的太陽?」
范無咎:「因為這跳樓的是生魂離體,而且只有三魄一魂以下。」
是了,難怪勾魂索和哭喪棒兩大神兵不起效用,那是對付死人和惡鬼的,對生魂可說一點用都沒有。
謝必安還皺著眉,探頭望了一下下面:「消失了。」
就一閃神的功夫,那女鬼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當著兩位鬼神的面,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范無咎召出本地的地基主問了幾句,那穿著醫師袍的鬼魂愣了一下:「范將軍,您說的女人沒跑呀,剛剛從我原身旁經過了。」
這地基主的原身是一具骸骨大體老師,就立在這棟樓的骨科門前,也就是一樓。謝必安聽到這話,頓時覺得奇怪。
如果那女的是生魂離體,最應該做的事不是憑著本能渾渾噩噩的找自己的身體嗎?是出於什麼動機跳樓的?
要知道離魂之人雖然已成中陰身,但在思維認知上依舊是凡人。換句話說,他們會以為自己還活著——哪個凡人不知道跳樓會死的?
正值困惑間,另一個地基主受到問詔現身,簡略施了一禮,道:「將軍大人,剛剛有個鬼從我面前經過了,聽描述應該就是您們所問的那個女人。她似乎正要上來這裡。」
這個地基主的地盤在三樓的放射科,而這裡是四樓,也就是說——
那女的又跑回來了。
謝必安扶了扶額,在幾個現代鬼的影響下改變了顯相,變成了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留了一搓馬尾辮,腰間的虎牌變為一部手機。
他舉起已經變成西洋劍的哭喪棒,評價道:「挺不錯看,就是有點厚。」
天地良心,這褲子裡面還有一層支架,上衣更是三層……
好看是好看,但是包的跟粽子一樣。要知道他們最原始的地府官袍裡除了一套貼身的中衣,可是什麼都沒穿的——因為謝范兩人活著的朝代,*壓根沒有內褲這東西。
謝必安試著動了動手臂,感覺不甚靈活,於是解開扣子,把那礙事的外套脫了遞給那地基主:「拿著,事情處理完後找你要。」
就說這幾句話的功夫,消防樓梯裡隱隱約約傳來了一串黏膩的聲音:「碰、碰、碰、碰……」
聽聲音越來越近了,似乎是重物撞擊在鐵板上,發出空洞的聲響。不見天日的走廊氣溫驟降,頭頂上慘白的日光燈將壞未壞似的閃了幾下。
那兩個地基主感受到氣息,低聲道:「兩位將軍大人,先告退了。」
謝必安頷了頷首,兩位地基主隨後消失在了原地。
其實也不怪他們,這女鬼屬實不是個善碴,還沒完全靠近,謝必安就感覺到手上的羅盤指針倏地直直指向了腳步聲的方向。
范無咎道:「上來了。」
碰碰聲響到近處,那女鬼終於現出了真身。
她的形狀頗為可怖,矮矮的身軀一跳一跳的,在身後留下了一串血跡……
之所以矮,是因為她的腰身以下,只剩下一雙腳底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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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民間裡謝必安才是拿扇子的,但是我又沒有說范無咎拿的那隻是他的法器;只是普通的扇子。另哭喪棒是我自己加的,一般是普通白無常會拿的。本書設定謝必安的還有招魂固魂的作用,是他的武器。
註二:那時候的「內褲」不算是內褲,是一種很複雜的服飾,而後來才有犢鼻褌(內褲的前身,不過那也是百姓穿的,官員不用下地做工且服飾較複雜,不容易風吹嘰嘰涼。)
作者有話要說:謝必安的羅盤、哭喪棒和范無咎的鈴鐺借用了第五人格宿傘之魂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