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冒險的選擇(四)

對於已經沉浸在夢鄉的人來說，夜晚的時間可以說是眨眼飛逝；對於無法入睡的人來說，夜晚時間的流逝速度卻緩慢得令人感到煎熬。

當時鐘的指針推向凌晨一點，住宅區一帶的房屋幾乎已經全部滅燈，唯獨其中一間依然亮著暖色系的燈光，彷彿暗示房屋的主人尚未有心情睡覺。

羅莎琳一邊用右手緊緊握著戴在脖頸上的十字架項鏈，一邊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每一寸地板上都殘留著急躁的足跡。無限的緊張和焦慮盡情在她的臉上綻放，兩道皺得死緊的眉毛彰顯出她的憂慮。她那雙快速走動的腳與急促跳動的心臟互相競爭著節奏，使整個室內瀰漫著如同烏雲匯聚般厚重的壓抑。

雖然她在半個小時前已經接到戴維娜的電話，知道她與莫伊拉都安然無恙，但尚未看到她們平安歸來，她始終無法放鬆緊繃的精神。而等待永遠是世上最艱苦的事，尤其聆聽著時鐘的秒針不斷嘀嗒嘀嗒地走動，她的心情更是因憂慮和忐忑亂成一團，完全坐立難安。

就在羅莎琳為了她們感到心神不寧之際，她的雙耳驀然捕捉到門外響起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尤其在寂靜的氛圍下顯得格外響亮，令她的心臟變得像擂鼓似的猛烈地跳動，目光馬上落在正門的門板上。

當兩道關上車門的聲音緊接著傳來，鬱積在羅莎琳胸口上的壓力瞬間被消融，心底燃起一股深切的期盼。她不假思索地拔開雙腿，急切且迅速地奔到門口前，伸手把門鎖轉開。

隨著門往內打開，兩抹準備踏上門廊的熟悉身影隨即映入她的眼簾，安撫著她那顆快要被焦慮吞沒的心。屋內明亮的燈光傾瀉而出，映照著莫伊拉和戴維娜的臉孔，讓她清晰地捕捉到兩人的憔悴和倦態，千百萬種的情緒頓時在她的心頭流轉交結起來，沒有任何言語能夠用來確切表達。

她迅速向前踏出一步，張開雙臂，以母親最原始的本能將戴維娜擁入懷中。她的擁抱既是對女兒安全歸來的慶幸，也是對於能夠擺脫過去幾個小時中的恐懼，感到鬆一口氣。

只要她最重視的人能夠平安歸來，她已經別無所求。

「噢，感謝上帝的保佑，讓妳平安回到我的身邊，我的甜心。」她不由收緊雙臂，將戴維娜緊緊圈在懷抱裡，欣喜的語聲中溢滿寬慰。

「很抱歉讓妳擔心了一整天，媽。」戴維娜抬起雙手回擁著她，語氣和眼神都透露出深切的歉意。

待鬆開擁抱著戴維娜的雙臂，羅莎琳的目光很自然地轉落到莫伊拉的身上，眼神裡蕩漾著無盡的感激：「謝謝妳把她平安地送回我的身邊，莫伊拉。」

「這是我作為奶奶該做的事。」莫伊拉對她輕輕地搖頭，用柔和溫潤的語調表示自己這樣做是理所當然，她並不需要為此而道謝。

「妳也沒有受傷，對吧？」羅莎琳以略帶關切的口吻對她問道，翠綠的眼底傾瀉出些許擔憂。這不是充滿客套性質的提問，而是出自於真心實意的下意識反應。

「我跟戴維娜都沒有受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儘管莫伊拉竭力讓聲音聽起來像平常一樣平穩流暢，幾分疲累仍是從掩不住的縫隙中洩漏而出，令羅莎琳的心底不禁泛起難言的心疼。想必她們今晚為了要制止敵人，已經耗費了不少精力。

「那妳們今晚要處理的事情都順利嗎？」想到這一點，羅莎琳的目光輪流在戴維娜和莫伊拉身上移動，眼裡滿懷著殷切的期盼。畢竟只有她們已經順利解決事情，她才不需要再為她們的安危而感到擔憂。

「不。」想起今晚每一幕讓人感到挫敗的畫面，戴維娜不禁黯然地垂下眼眸，微弱的嗓音裡摻雜著難掩的無力和沮喪，「我們輸了。」

「噢，寶貝。」察覺到她的情緒因戰敗而變得心灰意冷，羅莎琳隨即抬起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臉頰，釋出母親的力量撫慰著她，「最重要是妳平安沒事回來，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恩賜。」

「別想太多了，親愛的，早點休息吧。我想，今晚妳都已經累壞了。」

縱然想起今晚戰局的結果，莫伊拉的心情也相當沉重，但感到氣餒是不會讓事情好轉，倒不如拿這些用來垂頭喪氣的時間去思索接下來的戰略。接著，她從內側的口袋裡取出兩顆圓潤飽滿的橢圓黑石頭，遞到戴維娜的面前。

這兩顆是受過祖先祝福，能夠阻擋邪惡魔法入侵的石頭，是艾登在稍早前，透過卡瑞莎遞還給莫伊拉的。剛才祖母在車上對她提到，盧西安和弗羅拉接下來的目標將會是她，提醒她務必要注意安全、不要獨自行事，相信這兩顆石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要給她。

「記住把這兩顆石頭各自擺放在屋內的門口側旁。沒有人能夠預計他們會在什麼時候找上妳，要是沒有那群吸血鬼陪伴妳，千萬別到處亂跑，知道嗎？」莫伊拉一臉語重心長地對她叮囑道，正經的語氣和神情滲透出滿滿的關懷。

「我會的，奶奶。」戴維娜明白地點點頭，慎重地接過石頭，萬分認真地回應道，「妳自己也要小心一點。」

「嗯。那我就不打擾妳們，先走了。」

莫伊拉換上柔和的神色對她點頭後，便轉身企圖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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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莫伊拉。」

聽見身後傳來羅莎琳急切叫住她的聲音，莫伊拉即時煞停腳步，轉過頭回望她，一抹輕微的迷茫自眼底悄然劃過。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說到這裡，羅莎琳稍微停頓一下，可能是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表情看起來不甚自然，但生硬的語氣裡卻滿載著關懷的意味，「如果妳願意的話，今晚可以留下來休息一個晚上的。」

莫伊拉的面容略顯呆怔，微微張開了嘴，卻發現聲音全卡在喉嚨裡，無法擠出隻字片語。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羅莎琳對她是抱持著埋怨的態度，埋怨她罔顧戴維娜的安全，把自己的孫女拖進這些事情當中。她根本沒有設想過，對方會願意主動關心她，一股難言的情感驀然自心底湧現。

假若他們今晚順利勝出戰局，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答應羅莎琳的邀請，享受這個難得的時刻。可惜的是，她現在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頂，享受家庭溫暖彷彿已經變成是一種奢侈品。只見她搖搖頭表示婉拒，語調充滿著濃稠的苦澀。

「謝謝妳的好意，羅莎琳。但我有朋友受了傷，我不可能安心留在這裡休息的。我待會還要過去看看她的情況。」

當聽到她有朋友受傷，羅莎琳的面容難掩憂傷，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有多麼焦慮，也不方便開口繼續讓她逗留，只是用帶著關懷意味的口吻說道：「那好吧，妳自己要注意安全。即使再擔心妳朋友的狀況，也不要累壞身體。」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別擔心。」莫伊拉勉強扯開一抹淺淡的微笑，希望讓她安心。

之後，她沒有再回頭，轉身步下台階，往停靠在車道上的銀色別克走去。羅莎琳和戴維娜一直站在門廊上注視著她的身影，直到她發動引擎把車子開走，她們才轉身回到屋裡，徹底卸下那份折騰她們一整天的緊繃和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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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四處飄蕩，由於沒有光明照亮，他無法找到能夠停靠的地方，只能任由如潮水般的黑暗把他拖進無盡的深淵。

他本來以為自己將會一直往下墜落，墮入沉睡張開的懷抱中。沒想到，一股龐大且堅定的能量忽然在四周湧現，緊緊包圍著他，如同冬日裡的晨曦穿過朦朧的迷霧，把溫暖耀眼的光芒灑向他，令原本覆蓋著他的寒冷與疲憊漸漸驅散開來。

他能夠聽到，這股力量在溫柔地呼喚著他，引導他從深沉的黑暗中甦醒過來。隨著生命的火花重新點燃，他感覺到意識開始被一股熾熱澎湃的力量往上拉扯，似乎要把他拉上水面，重見天日。

不久，他的羽睫微微顫動，努力撐開像是被黏在一起的眼皮，慢慢把眼睛睜開。隨著視野開始恢復焦距，高高的天花板率先進入他的眼簾，讓他恍然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基地的休息空間裡。

當他推開蓋在身上的毛毯，奮力撐起身坐起來時，卻毫無預警地被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傳入耳際的聲音交織著寬慰與喜悅：「感謝老天的保佑！總算讓我等到你醒過來了，艾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