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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8626 字
更新於: 2024-02-14
時間又過了一天。上午一放學,我們就遁入放學后的人潮中,悠閑地前往圖書館。圖書館也不遠,花個幾分鐘就能到達。

去圖書館借書還書跑來跑去很麻煩,老是待在圖書館又讓人覺得我在裝門面,所以我大部分都是看自己買的書,有時才會來圖書館借書,畢竟囊中羞澀的時候只能想想一些免費的途徑。

對了,某一次我借了一本推理小說,結果發現在開頭部分的某個名字被用鉛筆圈起來了。這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很明顯,被標記出來的名字就是兇手的名字。

我的老天,完全沒有繼續讀下去的慾望了,明明讀者也很想參與解謎的,怎麼會有這麼惡趣味的傢伙啊!被人惡意地劇情透露就是這種心情吧,讓我不禁想用上畢生所學的髒話破口大罵。要是我找到這個人,並且發現他其實討厭榴槤的話,我絕對會毫不猶豫把榴槤塞到他嘴裡的。

這件事情給我留下痛苦的回憶,所以我在借推理小說時,我會留意翻翻書的前面,以防萬一,所幸圈兇手名字的書很少很少。

有時除了類型小說,我也會看一些比較具有文學性的作品,哪個國家的都不例外,例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書時,被同學發現了,說:「啊,你竟然在看托爾斯泰的書,真夠可以啊!」

這種感覺也挺不錯,但如果被這種感覺束縛住,然後強迫自己去看這些書,我就不大樂意了。因此,我閱讀很隨性。

聽說圖書館有「五常」,也即最常被借閱的五本書,不過我不太了解,這大概是當下某種潮流吧。我會看自己想看和感興趣的書,至於是不是潮流也無所謂,是不是最常被借閱也無所謂。因為我覺得,不管是追隨所謂的大眾潮流,還是刻意標榜自我而故作疏離,都是一種笨拙的做法。

對此,張濤曾評價:「是啊,自己要看什麼書,不應該由別人來決定。」

「連這種小事都做不了主,很沒個性。沒有個性的人,只是亦步亦趨的肉塊而已。」

「如果被人說三道四,連『是我自己想看』的反駁都沒有。」

「『做自己』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而且文學作品本就受眾不同,怎麼可以亂作定義呢?」

……

圖書館整體也算氣派,基調為深藍色,其寓意是暢遊海洋。圖書館的正門沒有什麼特色,要不是這一面明顯是圖書館的正面,我都以為這是側門或者後門了。聽說來圖書館的學生挺多的,但如果從這個正門魚貫而出,我卻無法想象。

拾級而上,旁邊有很多盆栽,有活力又散發著古典的氣息。走進圖書館正門,我對張濤說:「春陽二中的圖書館的年紀肯定比我大得多。」

這裡是古老又華麗的知識殿堂。

「那是當然。」

「所以肯定存有六年前的校報。」

「嗯。」

我們二話沒說直奔服務台。

我記得我第一次來借書,那時不懂規矩,愣頭愣腦地來到服務台,卻不知道如何操作。坐在服務台的那個人好像是學生,不知道是志願者還是勤工儉學的,不過應該是替老師代一下班的。我問他借書怎麼弄,然後他的回答都是一些單字,像什麼「這」「對」,而且聲音很低沉含糊,讓我聽不明白,反覆拉扯了好幾輪才借成。他不高興,我也很鬱悶。明明說清楚一點就可以解決了……

服務台現在只有一個老師,看上去年紀挺大的,如果說他飽經滄桑,從他的皺紋和頭髮就可以很好地體現,雖然頭髮還沒到童山濯濯的程度,但也日漸稀疏了。他笑眯眯的,應該是個樂觀、和善的人。

「老師年紀挺大了。」

「不老能叫老師嗎?」我打趣道。

「這個冷笑話很……」

「很一般,對吧?這都是小學時代的冷笑話了。」

走到服務台前,發現那個老師正在從圖書扎堆的書車上取書,稍微看兩眼,又放至一處。似乎是在分類整理,打斷別人工作真是多有得罪啊。

「老師,那個,我們想……」

「要借書的話請稍等一下。」老師只是側了一下臉。

雖然我們不是借書,但也是要麻煩他,就先等等吧。

過了不到半分鐘,老師就轉過身,並坐直身子,抬了抬眼鏡,詢問我們:「孩子們,你們要借書嗎?請給我吧。」

我這才注意到他是戴著眼鏡的,讓人好奇是近視眼還是老花眼,眼鏡似乎把他的疲憊表達了出來。

「老師,我們不是要借書,我們是想借一下校報。」

「校報?現在還會有同學專門找校報來看呀?」

看吧,連老師也是這種態度。我這樣暗想。

「是的。」張濤微笑著,「我們要找一份六年前的校報。」

「六年前?」

老師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眨了幾下眼。

「對,是六年前七月第一期。」

「啊,那一期啊,我很記得那一期,那一次大家很難得地競相傳閱。真是讓人懷念啊。你們是校報社的社員嗎?」

這位老師本來就沒有什麼管理員老師的架子,而似乎是提及了記憶深刻的過往,便跟我們這樣聊了起來。

「不是的,我們只是……」

我直接打斷張濤:「不是校報社的,就不能借往期的校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師搖搖頭,「圖書館的資源向所有的學生開放,一般情況都可以借的。」

不一般的情況應該是指某些不懂得愛護公共財產的傢伙破壞、弄丟圖書的行為。

然後老師繼續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找那一期呢?」

往期校報這類東西,與書架上的圖書不一樣,不能由學生自己去取。難道老師現在這樣問,就是類似於了解來訪者的目的嗎?

「嗯,老師你剛剛說很記得那一期,應該也記得那一期的內容吧?」

「記得。」

「六年前發生了欺凌事件,我們就是想調查這件事,所以……」張濤很直接地坦白。

剛剛我已經攔過他一次了,但又想想沒必要攔,我們又不是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調查一下春陽二中的某些歷史而已。

「原來如此。」

「對了,老師,有那一期校報的實物嗎?」

「有的,一般圖書館都會保存好幾份。」

能得到實物很好,但我們後來又考慮到可能不小心破壞了圖書館的資源,這也不太好,就決定用複印的方式。

「那能幫我們複印兩份嗎?」

這不是什麼特別機密的資料,應該會給我們提供複印服務吧。

「可以是可以,需要點複印費用。」

「我們會支付的。」張濤像急於表現一樣馬上說。

「不過是幾毛錢,既然難得一見有人找校報,還是調查六年前的事情,我很高興,」老師露出淺淺的笑容,「沒事,我幫你們出吧。」

啊,喜從天降。

「這怎麼好意思呢?」張濤推辭道。

「沒事的,小錢而已。」

「哎呀,阿濤,老師都這麼說了。」我接著面向老師,微微點頭,「謝謝老師了!」

老師根本就沒在意幾毛錢的小事,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吧。

就在此時,一位女生推著小小的書車過來了,然後繞進服務台裡面,我們都看著她,接著她對老師說:「老師,這個書車已經差不多滿了。」

這種書車一般就放在各個書區或者閱覽區,如果是從書架上取書下來,坐下來看幾眼又不想看了,不必親自弄回去,直接放書車上就會有人處理。這對馬大哈和健忘症者來說簡直是福音。我記得會有這樣的溫馨提示:「不繼續看的書可以放這裡!」

「好,小靜你就先放這裡吧。」

小靜,不知是真名還是老師對她的昵稱,還有,她為什麼會來做這種事情?是勤工儉學嗎?我想起第一次來圖書館服務台看到的那個學生,我也抱有相同的疑問。

「嗯。」

說著她又把書車往前推了推,與剛剛的書車緊挨著,宛如共患難的兄弟。

「小靜呀,真是辛苦你了!」

「反正也沒太多事做嘛,我也很喜歡來圖書館幫忙。」

這應該就是這位叫小靜的女生在圖書館的身份了,她是自願幫忙的。話說,她也是一介學生吧?怎麼能說「沒太多事做」這種話呢?難道她是學霸嗎?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嗯……」老師猶豫著,「你現在有空嗎?」

「有呀。」

「我可能要離開一下,你能幫我負責一下服務台嗎?」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當然,圖書館管理員不可能只有一位,其他的應該出於什麼緣故而不在館內。

「可以的,陳老師。」

原來這位管理員老師姓陳,我們一時間也忘記問了。

「嗯,麻煩你了。」

然後老師又對我們說了一句「稍等一下」就向電梯走去了。

保存著往期校報的資料室應該在高樓層,可能還會寫著「閑人免進」之類的東西呢。

我盯著陳老師的背影問張濤:「你說,那個資料室會有紅外線或者報警器嗎?」

張濤稍微瞪大眼睛,又搖搖頭,說:「還不至於啦。」

「保險柜呢?」

「應該也沒有那種東西啦。」

「是嘛……」

「希望那一期校報被好好保存在那裡吧。」張濤不顧我略微失望的表情繼續說。

「既然老師說有,還答應複印,肯定是有的啦!」

不知何時,小靜在幫忙整理圖書,看來她也熟悉老師的工作。她的樣子很認真,彷彿第一次去上課的小學生。

我環視圖書館,有不少人也來了圖書館。有個人在津津有味地閱讀,本來能看見他的臉的,但時不時又埋了下去,估計是在偷笑,難道他看的是搞笑的雜誌?有個人不知幹嘛地走來走去,好像坐不下來似的。有一對看似情侶的傢伙在小聲地討論著學習上的問題,應該不同班級才來圖書館學習的吧,真是青春啊,真是令人忌妒啊。

還有個人似乎很恐懼陽光,去拉那個捲簾式的窗帘,接著他就從窗帘正面把頭伸了過去。

看到這個怪異的舉動,我又問張濤:「他在幹嘛?」

該不會是某種新潮的儀式或者占卜動作吧?

「是不是窗帘背面或者窗戶上有什麼東西?」

「不過我覺得他好像是在模擬斷頭台中的路易十六耶。」

張濤點點頭:「有點兒像……」

我們從那位「路易十六」回過神來,接著便有一位女生向服務台走來,她手裡拿著一本書,面露滿足之意。哎呀,終於見到一位借書者或者還書者了。

她只是像個好奇的小貓看了我和張濤一眼,就找上小靜。

「咦?小靜,你怎麼在這裡?管理員老師呢?」

她們兩個認識?

「他有事要忙,我負責看管一小會兒,你要還書嗎?給我就可以。」

「這樣啊,給你。」她遞出一本有些厚度的書,「你推薦的小說很好看,我可能也喜歡上芥川龍之介了。」

「那就太好了!」

小靜接了過來,雙手放在書上,充滿某種渴求的目光看著還書的女生,像是在期待什麼。

「如果你還有推薦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哦。」

「沒問題。」小靜繼續微笑著。

「噢,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下午再見啦!」

「嗯,回頭見。」

還書的女生一溜煙似的跑了,小靜默默招手目送著她。

接著,小靜又回到她的工作上,彷彿我們並不存在一樣。

此外,如果說她剛剛工作的樣子很自然的話,那麼她現在的樣子應該說是,板著臉,緊蹙眉頭,眼神透露著不快。這是怎麼了?

好像有人得罪了她一樣,不對,不是好像,就是有人得罪了她,但顯然不是我們。

於是我問她:「那個,管理員同學……」

哎呀,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叫她「小靜」,又顯得我一個男生跟女生套近乎,那該叫什麼呢?是「圖書委員」之類的稱呼嗎?算了,懶得想這麼多,既然陳老師是管理員老師,我就直接把「管理員同學」喊出口了。

「什麼事?」

她用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我們兩個,看來從剛剛開始就沒有仔細觀察過我們。

「你現在應該是在工作吧?」

「算是吧。」

「那你應該很喜歡這份工作吧?」

「喜歡呀。」

「那你不覺得,以不高興的心情來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很糟蹋嗎?」

小靜首先是驚訝,接著又瞪著我,用不樂意的語氣說:「關你什麼事?」

好像我確實有點多管閑事了。

「哎呀,對不起,小靜同學,阿亮只是覺得你這樣心情不好地工作不太行。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希望你別介意。」張濤急忙幫我解圍。

之後小靜一副緘口不言的樣子,沒有回答,也沒有否定自己的不高興,看來我猜對了。

明明剛剛很正常,看不出一點不高興,跟還書女生的對話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可現在卻變成這樣……

莫非是她很偶然地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比如上了小學還尿床或者某次因為粗心而考試失利?這些不是不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應該是與剛剛還書的女生有關,換言之,她們兩個發生了矛盾。

「你跟剛剛那女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便直接地問。

我本以為她會直接怒視我,但聽完之後她也沒再瞪著我,剛剛略帶兇狠的氛圍漸漸消失,接著她彷彿靜止一般注視著我們,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

「這傢伙,」我看準時機,拉著張濤,「很喜歡幫別人忙,很擅長傾聽煩惱的,有時還能幫你解決呢。」

張濤小聲地「誒」了一聲,然後便會意了,撓著頭說:「能幫是會幫啦!」

靜止的小靜終於動了,接著她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想到被你們看出來了。」

是你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吧,還是說,你把我們當空氣了?別太過分了哦。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這樣的。」她把手裡的圖書放到一邊,「你們剛剛也聽到了吧?我給她推薦了小說,那是芥川龍之介的小說。」

哦,難怪她會說「喜歡上芥川龍之介」這樣的話啊。

「可是,她根本沒去看。剛剛還說什麼『很好看』『再來推薦』,這種人不是很討厭嗎?」

她這種心情我能理解。我有一次給朋友推薦某部漫畫,很希望他去看,結果他轉身就忘了這茬事,不過他非常直率地跟我坦白他沒看。雖然也不會說很高興,但相比騙了你說看過的要好一些。

「我懂你的心情,你跟她關係很好嗎?」

「很好呀,就是因為關係好才不高興。」小靜嘟著嘴回答。

「可是,你們剛剛的對話可看不出你的不高興呀。」

「不就是是因為關係好才這樣嗎?」

說的也是,與其說她是虛偽,不如說她是為朋友著想,可是……

「你藏著掖著,不把事情坦白,你朋友也發現不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嗎?」張濤指出。

「嗯……」

小靜似乎也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哎呀,人類相處怎麼這麼累呀,尤其是女生。」我調侃道。

「要你管!」

「如果因此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不要說得那麼誇張啦!」

話說回來,僅僅是傾聽一下小靜的煩惱的話,其實真的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我們說了要幫她解決,況且陳老師一時半會兒也沒回來,那就順手而為吧。

起初我想建議小靜演一出「追韓信」的戲碼,去當面問清楚,但是……

——你為什麼不看我推薦的書,還騙我說看了?

不管怎麼看都有一種質問的意味,而且場面一定會跟在課堂上被點到名卻回答不上來問題一樣尷尬。

那麼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便是——小靜的朋友為什麼要「騙」她說已經看過她推薦的小說呢?

於是我作出最直接的推斷:「既然她這麼說了,大概是因為她已經看過你推薦的小說了吧?或許很早以前也說不定。」

「不,她肯定沒看過,因為她跟我說過,她只是聽過芥川龍之介的名號,從來沒有接觸過他的任何作品。」

這樣的嗎……

也有可能是她的朋友其實看過,但故意跟她說沒看過,不過這樣的反駁毫無意義。

「那你怎麼知道她最近沒在看你推薦的小說呢?」張濤問她。

「是這樣的。她沒有那麼愛看小說,但是很愛看雜誌。前些日子她心血來潮想看小說,便要我給她推薦小說,我就推薦了一本,並說『我們圖書館就有,你可以找來看看』。」

「結果她找了另一本來看,根本沒找我推薦那本,明明我覺得她會很喜歡那本的。」她繼續說。

「她剛剛不是說『很好看』嗎?」

「可是她沒看過!重點是這個!沒看過卻硬說很好看,還不如別叫我推薦給她呢,好煩哦……」她露出了垂頭喪氣的表情。

說白了,就是一種被要好的朋友欺騙的感受。

「對了,你推薦的小說是什麼?」我這才想起來要問這個問題。

「芥川龍之介的《蜘蛛之絲》,圖書館里有這本書。」

《蜘蛛之絲》其實是芥川龍之介的一篇短篇小說,我也曾看過,只不過譯本不同,很簡潔地翻譯成《蜘蛛絲》。

「那她在你給她推薦之後,借的就是剛剛還的那本嗎?」

「對的,就是那本。」說著小靜把它放到我們面前。

「芥川龍之介的《疑惑》,確定是這本嗎?」

「我很確定,這就是在我推薦小說過後她就去借的。」

《疑惑》其實也是這本書的短篇小說之一。

兩本都是芥川龍之介的小說集,可是小靜的朋友為什麼會聽了小靜推薦《蜘蛛之絲》之後,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一樣去借《疑惑》呢?對此,我在腦內進行了一番思索。

會不會是小靜跟朋友推薦時沒有說清楚呢,或者她朋友一時忘了呢?不對,小靜應該會反覆強調好幾次書名,她朋友也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故意找茬也不太像。

也可能是這樣,她朋友覺得只要是芥川龍之介的書就可以了,但她幹嘛說「你推薦的小說很好看」呢?按道理說應該是看過才這樣說吧?

還有可能,她朋友來圖書館找書時,有另外一個同學跟她說:「原來你要看芥川龍之介的書啊,我更推薦這本《疑惑》哦!」然後她朋友就糊里糊涂地借了《疑惑》。可是小靜和朋友關係可是很好耶,怎麼可能不如其他人一句話呢?不過,那人跟她朋友關係更好也說不定,但違背與小靜的約定也不太好吧?不管怎麼說,這個想法還是太勉強了。

算了,換個思路吧,從借的書本身出發。國內出版的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集很多,以上的兩本也是其中之一。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集大多以《羅生門》作為書名,但《羅生門》其實只是一個篇幅很小的短篇小說。

《羅生門》的標題過於有名和出圈,導致有部主要改編《竹林中》的電影也命名為《羅生門》。話說回來,大部分短篇小說集都會以其中的某一篇作為書名,一方面是為了著重突出某一篇,另一方面也是產生廣告效應,畢竟一本《某某某小說集》的吸引力總是差點意思,除了芥川龍之介,還有松本清張、莫泊桑、契科夫等人都是如此,所以……

等等,一篇?一本?

我似乎明白了關鍵所在。

我急忙問小靜:「能把那本《疑惑》給我一下嗎?」

小靜不免感到困惑,但還是把《疑惑》遞了過來。

我開始翻起目錄,馬上就看到了——《疑惑》這本書裡面收有《蜘蛛絲》那一篇。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阿亮,你已經找到答案了嗎?」張濤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一樣問我。

「嗯,其實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管理員同學,你知道《疑惑》這本書里也有《蜘蛛絲》嗎?」

「知道是知道……」

「那你還沒意識到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張濤也用不解的眼光看著我。

「這不是明擺著嗎?你朋友以為你推薦的只是《蜘蛛之絲》這一篇小說,而不是這一本小說!她誤會了,以為你不是專指《蜘蛛之絲》這一本小說集,然後她發現《疑惑》里也有那一篇,就借這本算了。就是這麼簡單。」

到底是推薦那篇小說,還是那本小說,估計就這一點沒說清楚吧。

「哦,哦,原來是這樣子嗎?」

我向她點點頭,接著說:「還有,《疑惑》里收錄的芥川龍之介的小說其實挺多的,你朋友應該是這樣想的——『既然推薦了《蜘蛛絲》,那我我順便把這個作者的其它小說也看一看』,然後就選了這本啦!你會推薦,說明你也喜歡芥川龍之介吧?你朋友不是沒把你的推薦當回事,相反還很在乎你呢。」

她也想了解多一點朋友喜歡的作家,或許憑藉這個也能了解多一點自己的朋友。

「嗯,她還讓你繼續推薦呢。」張濤補充道。

「那我真是錯怪她了,還好沒跟她鬧脾氣。」

不過暗自生悶氣的行為還是有的。現在看來只是單純的誤會,沒有演變成女人之間的爭執和暗鬥,真是萬幸,我也不希望她繼續精神內耗下去。

「謝謝你們!」

「哈,只是誤會而已。」

「要怪就怪你沒說清楚。」我怪聲怪氣地說。

「這句話的內容我接受,但這語氣就算了吧。」

懶得跟她計較。

「小靜同學,」張濤說,「如果跟朋友發生矛盾,一定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攤開來講清楚會比較好哦。」

「哎呀,被你們用老師一樣的語氣說教就很不舒服,不過我明白了,謝謝你們!」

被區別對待了,明明還是我解開的謎題……

「不用客氣,其實都是阿亮幫的忙。」

「是的,不用多謝。」

本來想多說一句「舉手之勞」,后又作罷。我把《疑惑》放回桌上,轉身想走,卻被張濤拉住了。

「幹嘛哦?」

「你打算回去了嗎?」

不然呢?

「既然事情解決了,你們也沒有什麼不明白,那就回去呀。」

「不是,你忘了嗎?我們還要等校報呢。」

「對呀,你們不是在等陳老師去複印了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我怎麼給忘了……

我尷尬地撓頭,淡淡地說:「是哦……」

小靜呵呵笑了我幾聲,說:「你剛剛動腦筋時可不是這樣,怎麼,解開難題有這麼開心嗎?開心到得意忘形?」

我有表現得很開心嗎?這也不算什麼難題吧?話說,你對待幫你解決精神內耗的恩人就是這個態度嗎?

我無趣地聳聳肩,懶得回答她。我看了看手錶,老師去了不到十分鐘,但還是抱怨一句:「去了好久呀。」

「再等等吧,應該很快了。」

「你沒有程門立雪的精神呀。」小靜說道。

我為什麼要具備這種精神?

「我又沒有搞大學問,而且這裡也沒有雪。」

「那只是比喻!對了,你們找陳老師要校報幹什麼?」

「其實我們在調查一些事情。」

張濤也變得很謹慎。調查六年前的欺凌事件不是什麼大事,也並非機密,但讓其他人牽涉進來就不太好了。

「大概是無聊的高中生活使然吧!」我也回答了她。

「是嗎……」

她似乎也放棄了進一步的追問。

「就像我會來圖書館幫忙一樣?」

看來她也是想找些事情來充實自己無聊的生活。

「想不到你還挺熱心的。」

「倒不如說,我是喜歡書。」

不喜歡書,再怎麼熱心,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來圖書館幫忙吧。

之後我們就看見陳老師下了電梯,手裡拿著兩張複印紙,一邊向服務台走來,一邊揮了幾下手。

「我希望,」小靜又說,「你們能調查順利!」

「謝謝你。」

「但願不是烏鴉嘴。」

正當小靜想反駁我時,陳老師就走到了跟前,他笑著問我們:「你們已經混得很熟了嗎?真意外啊!」

確實是個意外的相識,也可以說是藉機打發時間罷了。

「久等了,這是你們要的校報。」

「謝謝老師!」

「太麻煩您了!」

我們迅速接過嶄新出廠的校報,伴隨著溫熱的是一股淡淡的墨味,文字的清晰度也無可挑剔,但這些都是其次,只要有那篇內容就算大功告成了。

「不用客氣,希望它能幫到你們。」

小靜伸長白皙的脖子,甚至想站起來窺探幾眼,或許她也對校報心存好奇。但我深知她這種似站非站、似坐非坐的樣子很辛苦,於是想斷絕她的念頭,便一把將手中的校報揣到一邊,她就完全看不著了。

果然,她放棄般地坐下,然後嘴角微微下垂,又用抗議的眼神瞪著我。明明坐下來比半站著舒服多了,我不是幫了你嘛……

「嗯,那我們先告辭了。」

我們在道別聲中穿過安靜如故的圖書館,走出正門就如臨喧嘩鬧市,不過這應該只是錯覺。

哎呀,真不容易。有時候很想找一樣東西,可找著找著,因為過程過於複雜或無望,然後就這樣算了,但所幸這次不是。

我重新面向這一如既往的校園光景,明明無時無刻身處其中,但卻有一種恍然明白的感覺。外面灑落下一大片金光,彷彿填充了校園的底色,校道上的樹木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綠蔭之下行走的人們或呢喃細語或相互逗弄,柔風讓他們露出笑容,宛如山谷里的生態一樣平靜又有活力。

天氣真的很熱,但無法阻止剛剛複印出來的校報漸漸失去原有的溫度,我也不知道手中的熱量能否通過熱傳遞注入到這張校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