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不出黑糖饅頭和白饅頭差別的笨蛋!都乖乖啃包子去吧!

本章節 12480 字
更新於: 2024-02-11
漫延的緊張感,
快讓我嚇破膽。
點起夜燈一盞,
躡手躡腳逃竄。
窗外雷鳴電閃,
我丟失了勇敢。
瑟縮被窩一晚,
時針踽行緩慢。
懇請徹骨冰寒,
替我割開手腕。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光與影在舞動,赤裸的腳掌重重踏在荒蕪的大地。
龜裂的田野,寸草不生。
唱著我不知曉的歌,夢的崇拜者們,還在繼續著慶典。

我望向營火的正中央,在層層疊疊的柴火之上,美麗的瓷器公主端坐於斯。
她帶有金屬的辛辣,還有焦糖風味。

明明想多停駐一段時間,我的身體卻自主地鑽回水中,遠離那些熱鬧的喧嘩。

在千仞之深的海中,這裡沒有一絲光亮。
被斬去所有肢體與鰭,無法動彈的我,在湧動的碎塵中窒息。

一切都是如此昏暗、緩慢、微弱,像是充分發酵過的麵糰,膨脹了起來。
將我吞沒進麵筋的籠牢裡,美味而致命。

「公牛,長尾的情況怎麼樣了?」

「稟報總教頭,她……」

「已經沒救了嗎?也好,省得多費力氣。」

音節敲打著我的關節,泡沫從骨骼的連接處湧出,然後破碎,最後消失。
門外的強光突然刺進我的眼裡,這漫長的黑暗,像是一段離奇的幻想一般,與泡沫一起消失。

「與其在這個昏君生的賤人身上磨損劍刃,不如讓她發揮最後的一點用處。」

好痛,頭髮要被扯下來了。

總教頭……是總教頭嗎?
那個拎起我頭髮的影子,是總教頭嗎?

太好了,我可以在總教頭的麾下,繼續為皇上效力。

「來,長尾,這是妳最喜歡的英雄草。」

好熟悉的味道。

是了,窯子裡幾乎一天到晚都飄著這種氣味。
我從來沒有試過,這麼靠近的把煙霧含近嘴裡,味覺又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想起來了,在故鄉的時候,有些客人完事以後,會在我身上撒尿。
尿一開始是沒味道的,但只要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日無法驅散的味道開始湧現。

如果再被龜公踹了一腳,舌根就會苦苦的。
加上我身上難聞的騷味之後,大概是這樣子。
就是這個味道,果然是故鄉的味道。

我覺得身體好輕,快飄到半空中了。
忽冷忽熱的,好奇怪,像伊娜常用的保溫箱。

好渴,但是不想喝水。
好睏,但是不想睡覺。

「等一下,我們就去教會那裡,妳來打頭陣。好好表現吧。」

是的,總教頭。
身為皇上忠貞的利牙,食人鮫眾的一員,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沒錯,好孩子。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總教頭真溫柔,願意原諒這樣的我。

「麻煩妳替我們承接所有咒殺術式,沒問題吧?」

我會努力的,不管多麼困難,愚笨的我都會做到的。

「木換龍、金換虎、火換雀、水換鯀、土貫黃龍,熬煞麒麟。汝等為業動天國,童女祀作新嫁娘。神劍本出斷魂爐,賤身唯有此堪用。百般詛咒授汝命,人祭不及落地府。四象魔法•咒術嫁接」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何謂品格端正的淑女?
冷靜、平穩、優雅、不卑不亢。

一早,聽聞校門的警衛亭代收了自己的包裹,伊娜只有不祥的預感。
她窩在白樺木躺椅上,長嘆一口氣。

自從上次,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斷了聯繫後,埃格溫和費迪南先生似乎千方百計要修復這段關係。
於是,便有了這個。

伊娜打量著茶葉罐精緻的銀面反射,克雷克商行的商標掛於光可鑑人的表面。

它們來自門伽國丘陵地帶,茶樹受奔放舞動著的雲霧簇擁。
克雷克商行特聘調茶師,運用橙皮、荳蔻與羅勒等上百種交融的香料,以傳統薰香古法加工。
這款紅茶最特殊之處,在於莓果香氣與月季花香的結合,市面上暫時還沒有相媲美的產品可以匹敵。

縱使伊娜想嚐鮮的慾望隆隆鳴響,她還是抑制住這種失態。
埃格溫對她喜好的掌握,精準的令她寒毛直豎,一如往常。
不過,如果埃格溫認為,寄這一罐茶葉可以修復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麼很遺憾,他想得太簡單了。

伊娜不願意與他們對談,原因絕非出自道德潔癖。
即使普天之下萬民皆可唾罵他們的卑劣行徑,唯獨伊娜這個受益者不可表現出一絲指責。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生悶氣,卻也沒有立場贊同。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過於麵包不能兩面都抹上果醬……」

自言自語說著某地的諺語,伊娜強迫自己別去打泡茶的主意。
說到底,自己以無可奈何為理由,擱置不該容忍之惡行。她不該有悠閒喝下午茶的餘裕。

想當然的道理,在選出最適宜的果醬抹刀以前,茶水不能先涼。

回憶的一角突然襲擊而來。
伊娜曾神志不清的,向水蓮提問自己的困境。
得到的不是正面回應,而是純真無邪的手掌交疊。
水蓮的手掌有時光滑如馬革,有時粗糙如砂紙。隨著不同方向的撫觸,感受完全不同。
「伊娜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這麼說著,用她來自東方的母語傾訴,用她清澈的黑色眼珠加註。

想到這裡,伊娜感覺有些燥熱,臉頰開始沒來由的發燙。
聖者日命案發生以後,那個女孩突然人間蒸發。
錯愕、不解,她的朦朧與神秘,只剩下撲朔迷離。

伊娜把脖頸縮進圍巾中,心煩意亂。

「妳好,不好惹小姐。」

威廉的叫喚把她從失神中喚醒,她稍微整理了一下領結的位置。
她很快就放棄了,趕緊用圍巾壓住凌亂的領口。
「嗚……您好,阿卡利斯先生。」

「妳可以叫我比利。」

「好的,阿卡利斯先生,敢問有何貴幹?」
這時她才注意到,威廉的袖口,露出一小截滲血的紗布與繃帶。
「冒昧請問,您的傷勢……」

威廉迅速的把袖口下拉,他自己似乎也訝異於自己的反應。
貌似經過短暫的考慮,他決定放開硬呢袖子。
「噢,感謝妳的關心,其實並沒有看起來這麼嚴重。這更像是一種決鬥的禮儀。」

他的眼神遊移著某種情緒,伊娜試圖去捕捉。
然而,那隻琥珀般的眼瞳,又一次被戲謔掩飾。

「一位紳士必須坦露其創口,以表彰對手技藝的優秀,這才算是得體。」

「那場決鬥,您勝利了嗎?」

「險勝,僅毫釐之差,她的悍猛令人嘆為觀止。」

伊娜正想詢問更多細節,立馬發覺自己有些失禮。
加之當事人下垂的嘴唇,她打消了不得體的想法。
「祝您早日康復。」

「感激不盡,其實,如果妳順從求知慾與好奇心追問,我非常樂意回答。」

伊娜差點嚇得原地跳起,她完全不樂意被視察內心。
「不……咱不會打探到這種地步,咱的私德並非毫無瑕疵,但也並沒有到那般地步。」

威廉瞇起眼睛,原本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並非如此,冒犯性的發問是孩童的天性所致。不帶惡意的惡行,或許才是人該有的姿態。」

「然而,人自脫離襁褓之後,坯體總會被擁擠的塵世撞出裂縫。剛脫離天國之時,也許是唯一能登上天國的時刻,真是令人唏噓。」

「關於宗教性質的評判,恕咱不便參與談話。」

「妳誤會了,這不是評判,我只是遵從憐憫與靈性。」

「那也太過居高臨下。」
伊娜掃視了一眼腕錶,午休時間臨近結束。
「您崇尚騎士的美德嗎?好比謙遜?」

「感謝妳在誠實這個項目上放過了我。」
難以捉摸的少年,開著並不有趣的玩笑。

他轉頭看向外頭的野草,它被一滴孤獨的雨珠壓彎
而後,它迅速彈起,以只會留下殘影的速度震盪。
雨珠霎時碎裂,晶瑩的殘渣一閃即逝。
那滴來自天上的純淨之水,無法被挽留。

「啊,下雨了呢。」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伊娜站在門外,等待著裡頭的人應門。

在空閒時間,拉穆米•露絲會躲在教學樓頂樓荒廢的教室,放縱她古怪的孤僻。
她未經許可,就把那裡改裝成鍊金工坊,做著一些偏離主流的無聊研究。
她前兩年年出版的全新著作,《鳥身女妖的料理烹飪藝術》、《下垂九重葛對於野貓的視線引誘》,可見一斑。

不過,自從她全力投入薩摩托教授的龍骸原液研究後,這種乖癖的性格被狂熱的探索慾遮瑕。
往好處想,她的天資不會被浪費……在讓公雞模仿哥布林的求偶叫聲上。

「直接告訴妳,還是沒有小蓮的消息,如果妳今天也是為此而來的話。要是妳想討論飲品的事情,違約金我已經匯到妳帳上了。」
拉穆米披戴著寬鬆的鑲邊繡花長衫,一件下裝也沒有。
操著一口龍宮帝國通用語,大剌剌的打著哈欠。

伊娜充滿嫌惡的,半遮著自己的眼。
「咱姑且不對妳驚世駭俗的裝束做任何錶示。咱來拜訪的理由,以上皆非。」

「那我希望,妳是來交發佈會演講稿的。」

「關於那部分,擇日再相談 」
伊娜從純黑羊毛大衣內襯的口袋中,扒拉出一片石磚切片。
「咱想麻煩妳,解析它。」

拉穆米一眼就認出,那是教學樓磚牆表面。
她皺著眉頭接過石片,用土魔法切割的斷面,平整光滑。
「小妞,這是破壞公物。」

「妳可以開個價碼,這是交易。」

「妳什麼時候這麼慷慨啦。」

伊娜屈起拇指,把一塊金燦燦的小東西,彈進拉穆米的掌中。
「一金幣拿去,不用找。」

「我不缺錢,伊娜,我有的是錢。」

「嗯……咱能幫妳物色幾個好姑娘。」

「想跟我私奔的深閨千金們,可以從這裡一路排到獸人部落聯合。」

伊娜不可避免的,陷入焦急的情緒中。
冷靜、平穩、優雅、不卑不亢,她如此告誡自己。
她很快恢復鎮靜,這是討價還價的基本。
「所以,妳想要什麼?」

「沒什麼,我只要妳說:拉穆米•露絲一級鍊金術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學者,我不該整天對她臭著一張臉,講話還那麼沒禮貌。我這個矮冬瓜怎能不尊敬她,她可是我這輩子最敬重的鍊金術大師啊!」

「嗚……」
伊娜的表情猙獰了一剎那,那是打從心底的厭惡感所導致。
不過,為了大局著想,她只得照做。
「拉穆米•露絲一級鍊金術師是……」

「不對,重來。」
拉穆米咂了咂嘴,粗魯的一把將伊娜拉進工房內。
她一屁股坐在操作台上,似乎正打算觀賞一場猴戲。
將自己當成絕對的支配者那樣惹人厭的神態,發出暴虐的指令。
「睜大妳水靈靈的眼睛,如盛夏涼風中的蘆葦一樣搖擺妳的身體。羞赧的用食指碰觸嘴唇,含情脈脈抬起頭,用嬌柔的聲線誠心稱讚我。」

「嗚……妳這個……咱……咱有點……這樣吧,咱願意額外支付兩枚銀幣。」

「免談。」

「三枚?」

「免談。」

「再加二十枚銅幣?」

「快點呀。身為能屈能伸的精明商人,這都做不到嗎?」

冷靜、平穩、優雅、不卑不亢。
費迪南先生教導過,在得與失的天秤衡量中,一時的受辱不過是可以忽略的損害。

伊娜摸著手杖上雕刻的名言,燙銀字體提醒她保持應有的風度。
商人只有生意,沒有主義。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一生都不會承認。
那是伊娜一生中,最為恥辱的二十秒。
即使在半夜深更,肚中存著五杯濃烈的香料酒,躺在墊著長絨棉毛毯的溫莎椅上。在這樣警戒心盡失的情況下,她都絕對不會讓這等奇恥大辱脫口而出。

伊娜現在只想立刻跳出窗外,壯烈的為自己已逝的名節作陪葬。
「咱已如妳所說的實行,還滿意嗎?交易已成立,銀貨當兩訖。」

「滿意,非常滿意。對了,剛剛我留聲機怎麼是開的?真奇怪。」

「什……什什……什麼?」

「呀!看看妳,像一隻氣鼓鼓的旱獺。」

伊娜緊張的確認自己的儀態,把下意識墊起的腳跟壓下去。

「看看妳,妳這個氣噗噗的小不點,是不是很不甘心啊?」

「嗚……請不要用那種冒犯性的方式稱呼咱。」

「好啦,不逗妳玩了。妳這樣,比小蓮失蹤時好多了。」
拉穆米聳聳肩,把石磚切片端放在面前,貼近了查看。
「沒事要我研究學校的牆做什麼呢?這不就……」

煉金術師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原本充滿玩世不恭的臉顯得緊繃許多。
在伊娜些許愕然的注視中,她的身影在工房中來回亂竄,披散的黑髮像是野馬的鬃尾。

「看在勇者最大把的拆信刀的份上,妳拿來的這個到底是什麼鬼?」

「咱花了兩天時間,幾乎連使用保溫箱的魔力都不剩下,才勉強從走廊外圍削下來的碎片。」

拉穆米不知從哪裡搬出一檯顯微鏡,以左眼和左手對焦儀器,而後右眼和右手在一張白紙上速寫。
「阿卡利斯的魂歸天堂……不對,比那更複雜,輸出功率卻更低?不對,是更貼合作用對象嗎?咒術紋樣的密度相當驚人。」

「如果妳有興趣,咱可以告訴妳,這個術式是靈返人間。是相當隱蔽的咒術,除國王外,連王室成員都不被容許知悉施術者的身份。」

「而這玩意兒雕在盧耶魔術學院的牆上,或者說,由阿卡利斯一族統御的魔導兵預備學校外面。」
拉穆米察覺到不對勁。
「不對,那妳一個普通人怎麼知道的?」

「有一位年輕的紳士,勸誡咱不要觸摸雨後潮濕的門牆。」

「妳……惹上麻煩了,大小姐。一不小心,我們兩個可能都得捲舖蓋走人的那種。」
拉穆米抬起頭,舔了舔嘴唇。
「我可太喜歡了。」

「咱希望妳可以告訴咱,這個術式的作用對象位在何方。」

「聽著,伊娜,咒術不是我的專長,尤其是精神操作咒術。要追蹤咒術目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她像隻驢子一樣咀嚼著鉛筆的筆頭,而後繼續研究石片。
「現在,回去寫妳的演講稿,好好想想該用什麼言語來稱讚我偉大的發明吧。再見,大小姐。」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埃格溫曾多次警告過,永遠不要試圖和一個寡婦舌戰。
她們的思緒遠比妳所知的要敏捷,她們的邏輯遠比妳所學的要連貫。閱歷與年歲將她們的靈魂與牙齒兩相結合,化作銳利的武器。

如果妳想不開,非要和一個寡婦,甚至是一個能保有她亡夫財產的精明寡婦談話。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角,別出現動搖。
否則,她會像逗弄年幼麥町犬一樣,把妳耍的團團轉。

伊娜認為他絕對在誇大其辭,用刻板印象加油添醋,對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張口胡言。
不過,她也深知自己幾斤幾兩。
娜格泰蘇•阿卡利斯前任檢察官,那含糊不清的油嘴滑舌,成了今晚要面對的考驗。

伊娜並不擅長這種談話,更別說,還不能配上杜松子酒。

琳達女士悶哼著密林的曲調,慵懶婉轉到讓伊娜心神不寧的程度。
她帶著一如往常友好的微笑,盛上餐後甜點。

今晚的甜點是愛之井。

泡芙與麵糰內層是蛋白霜,包裹紅醋栗、紫羅蘭與覆盆子醬混合的流心果醬餡。其挑逗的紅色有些太過張揚與浪蕩,勾引著心智不堅的食客。
由魔導火炎具,將表面的紅糖烤製成焦糖。
焦糖滲進泡芙體表面的間隙,而後在冬日的低溫下,冷卻成一層薄脆的鎧甲。
這時,如果以甜品匙滑過其油亮的外殼,勢必會有難以忘懷的滿足感。

伊娜舔了舔嘴唇,不是因為食慾,而是因為緊張。
冷靜、平穩、優雅、不卑不亢,她如此強迫自己鎮靜。

普列塔夫人的聲音緩慢、朦朧、瀰漫著霧氣。
「伊耶小姐,怎麼啦?不合您口味嗎?」

「不是的,只是有些腹脹,如果夫人允許,請容許咱吐出積瘀腹中的膿瘡。」

「可以,當然可以。在我主張的餐桌上,小姐們可以暢所欲言。」
普列塔夫人深邃的面部線條,將那雙如濕潤花瓣般動人的眼睛,勾的迷離幾分。

一朵鳶尾花,將積年累月的滴滴惡意,化作憎恨與殺意盛放。
十年之久,緩慢而輕微的,以那歪曲的正義之姿,一步步將敵人拖入地獄。

伊娜迎上那令人生畏的視線,緊抓住顫抖著的手腕。
「咱想談談關於教授與您的牌技,最近總是能從學生那裡聽到流言蜚語。」

「嗯……以支配者施加的腳鐐當作武器,對他們不可一世的傲慢臉龐予以痛擊。」
她的態度如棉花般柔軟蓬鬆,內裡卻藏有一根繡花針,不知何時會扎入無關痛癢的談話裡。
「粗淺的牌技,隱於對角線狼狽為奸的眼神,突如其來殺向敵人的王吃……順利的很無聊,我們還是別說了吧?」

伊娜忽略她想轉移話題的意願。
「聽完您的言論,果然,咱不喜歡牌局。」
她補上一句。
「甚至到了,想掀翻牌桌的程度。」

「是嗎?不沉迷於桌上遊藝的人,或許才是最應當手握紙牌的人。」
普列塔夫人下頜微縮,伊娜看不清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們親愛的小姐,妳有成為一位崇高牌手的品質,遠勝於袖口不乾淨的篡奪者。」

「咱的手不利索,卡片一旦經由咱笨拙的手指,勢必要折個面目全非。到時候咱手裡捏著的,只是廢紙而已。」

「噢,不用擔心這個。我們會提供外國產的紙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伊耶小姐只要坐上那張椅子,就可以了。」

「抱歉,咱還是無意參與。」

「這是沒辦法的,下一局妳一定要上場才可以。」

「縱使咱折斷十根手指、捅瞎這雙眼眸、廢去兩隻耳朵,也無法改變您們的堅持嗎?」

「伊耶小姐,您說什麼恐怖的話呢?」

「咱為嚇到您致歉。」
琳達女士在餘光中忙進忙出,伊娜被她抖動的裙擺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
伊娜無可奈何的低頭看向餐盤,愛之井在冬季的洗禮中通體冰涼,如一具甜蜜的屍首。

她再次抬起頭。
「咱不像您們,總把膀胱看作燈籠。世事發展總有意料之外的阻礙,例如咱本身。」

「妳太會說俏皮話了,伊耶小姐。」

「過獎,能逗您開心自然是好的。」

「我們親愛的小姐,莫要妄自菲薄。您的牌桌即使依靠害鼠的骸骨墊著桌腳,尚可公公正正、四平八穩的立在那裡。」

「親愛的小姐」,很快,這樣子的代稱,很快又要換回更令人侷促不安的尊稱。
無非是一個,伊娜既惶恐又無力擔當的職責與稱謂。

暫且把禮儀與倫理問題擺一邊,純粹以那佔據四角的牌手們緊壓桌面的力度判斷。
伊娜很確定,這張桌子很不好掀。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躡手躡腳,鬼鬼祟祟。

冷靜、平穩,可以保留。
但另外兩項暫時放棄。

伊娜•伊耶墊起腳尖,以最迅捷無聲的姿態在走廊上奔跑。
盡可能避開所有學生與教職員,伊娜飛快的閃身鑽進拉穆米的工房。
「先確認,妳沒有吃拿哈威麵包坊的任何東西,對吧?」

拉穆米沒有回頭,而是執筆在一張地圖上寫寫畫畫。
「對啦。奇了怪了,妳還真信任那個小少爺。」
她幾乎把筆頭啃成一塊被白蟻群攻擊的木材,實屬不雅。

「即使咱不想承認,但阿卡利斯先生是個不可或缺的助力。」

「齁……嗯哼?」

「請不要使用意義不明的發語詞。」

「算了,先告訴妳結果。」
拉穆米拎起那張滿是記號的盧耶上城區地圖,魔力分析的數百隻箭頭往學院教學樓地下集合。

那模樣,如同高空中鎖定獵物的鷹之瞳,滿是暴戾與殺意的視線。
伊娜瞇起眼,粗略的掃過複雜的聯立公式。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醒悟,拉穆米是個不折不扣的鍊金術大師。

「水往低處流,魔力也是。」

「所以說……在地下?」
伊娜感受到錯覺,花崗岩石磚地板變得滾燙了起來。

「學院地下,離咒術隔絕壁紋樣最接近的地方,也是結界最堅固的地方。校長知道嗎?」

「札可費爾女士畢竟是學術委員會指派的人員,她要是知情,大概會被滅口的。」

「我想也是。」
拉穆米把鉛筆橫放在人中,用鼻子和上唇擺弄著。

伊娜剛剛對她的生起的敬畏之情,因為這種行徑一瞬澆熄。
她壓抑住想從她臉上奪下鉛筆的慾望,繼續討論正事。

阿卡利斯教授,或說阿卡利斯家族,在盧耶魔術學院地下種植英雄草。
這遠比伊娜預料的更為糟糕和棘手。
「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破壞掉學院中的所有「靈返人間」。」

「破壞?妳忘了妳切下一小片有多困難嗎?想知道為什麼嗎?」

「難道不是強化材質的咒術嗎?」

「不,是魂歸天堂。」
拉穆米放下鉛筆,把它往桌面隨手一扔。

它在桌面上滾出令人不適的音聲,像是獸人部落薩滿的儀式樂器。
拉穆米將手裡的地圖安置在桌緣,當筆滾到跟前時,立刻鬆手。
音聲戛然而止,鉛筆朝地面一摔,連帶著整張地圖的墜落。

「那是條件觸發咒術,當有靈返人間被破壞,上城區街道上滿坑滿谷的魂歸天堂就會對破壞者發動精神暗示。讓破壞者下意識放低術式功率。」
拉穆米聳聳肩。
「妳之所以可以成功,得歸功於妳自己是個還過得去的魔術使,可以淡化一點影響。還有大量魔力可以消耗。」

「即使如此,進行採樣還是花了兩天……真不講理。」

「伊娜,妳被城市規模的咒術催眠,還有辦法靠蠻力得逞,妳才是不講理的那個。」

「那麼,要是選擇在下城區發動攻擊,有機會得手嗎?」

「妳的腦袋和身高一樣發育不良嗎?要擊破七層要塞級別的咒術隔絕壁是不可能的吧?」
拉穆米似乎起了興致,臉上掛上一層不懷好意的笑。
「除非,有位鍊金術大師可以用龍骸原液,從隔絕壁內部發動術式。妳的土魔法行嗎?」

強行拔高破壞力並不需要多少技術,只需要大量的魔力。
即使伊娜恥於提及,她身上仍然流著蓮西王室的血脈。
但是,仍然不夠。
「如果只有咱一個人,確實不可能。不……恐怕只有神話人物才能辦到。妳不能用鍊金術想想辦法嗎?」

拉穆米失望的嘆了口氣。
「聽著,我也很想幫妳炸了學校,但我佈置時的陣仗會引來警察。」

一道瘦長的身影鬼魅般闖進門來,拉穆米警覺的後退一步。

「五秒?」
她驚愕的翻找身邊能當武器的東西。

伊娜本來懶得安撫她,但還是出於義務提及。
「別緊張,是盟友。」

「失禮了,兩位似乎碰到了困難,據說是只有神話人物才能解決,是嗎?」
威廉•阿卡利斯高舉雙手,代表自己手無寸鐵。

「你花了五秒就破了我的鍊金鎖?」

「別大驚小怪,他的職責就是暗中保護咱,雖說咱並不樂意。」

「不是……他……怎麼可能?」
拉穆米張大了嘴,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咱想,您完全符合這項職位需要的條件。」
伊娜轉向威廉,向他發出邀請。
「阿卡利斯先生,您願意接受咱的僱用嗎?」

「妳可以叫我比利就好。」
他用期待的眼神,直盯著伊娜不悅的表情。

伊娜深吸一口氣,而後徐徐吐出,平復所有情緒起伏。
「好的,比利。」

交易已成立,銀貨當兩訖。

威廉單膝下跪,左手撫著右肩,像是攏著不存在的披風。
右手緩緩前伸,等待伊娜的回應。

她對他的行徑感到滑稽,帶有嘲弄意味的伸出左手。

威廉煞有其事的在她的手背上輕啄了一下,留下一層薄如蟬翼的濕痕。
這一吻,很快便消失。

伊娜將其當作一個尋常印章,戳在契約書的末尾。
以商人的身份,她會妥善保存。

「比利•艾因茲聽憑妳的差遣,我尊敬的不好惹小姐。」

「請站起來,咱的鞋子不用您擦。」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以上,感謝諸位的聆聽。」
伊娜朝台下鞠躬,而後將位置讓給阿卡利斯教授。
她必須盡快離開。
她從未感覺自己的口條如此連貫、自己的矮人語如此流利、自己的思想如此敏捷。
少了那惱人的虛弱和咳嗽,她是如此容光煥發。
她必須盡快離開,否則必定會對這種順利的感覺上癮。

冷靜、平穩、優雅、不卑不亢。
伊娜將自己融入觀眾席的黑暗中,試圖參與這場發佈會。

「獻上如此精採的演說後,您為什麼急著要走呢?」
青尖杖•格列文攔阻在她面前,露出和藹親和的笑容。

「您好,青尖杖先生,您也參加了嗎?」

「當然,我還半強迫的拉來許多友人。像是那邊的金剛刀准將和溫雷先生,他們在密林部落自治區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格列文撫摸著自己的鬍鬚,它們乾淨、滑順,被綁成十數條細小的三股辮,銀白透亮的甚至不似毛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他們很喜歡這場發佈會,龍骸原液,如此美妙。」

「您的朋友高興,咱就高興。」

「從今天起,他們也會是妳的朋友呀。我們親愛的小姐。」
格列文的雙眼閃爍著危險的色彩,像是海鷗等候的陰翳雷電。
「一旦您坐上牌桌,合眾國的牌友就會拜倒在我們的技術下。」

「咱的身體微恙,恕不奉陪。」

「請好好注意身體,伊耶小姐。」

「感謝您的關心。」
伊娜拄著手杖,穿過令她脊髓發涼的會場。
她此刻才發覺事態的發展,遲鈍的頭腦開始運轉,卻只能苛責自己的後知後覺。

她又遇到一個擋住道路的阻礙,是拉穆米。
直直站在門口,伊娜從沒想過她的身影會蒙上一層令人不安的陰影。

「唷!妳也要逃走嗎?和我一起?」

伊娜稍微放鬆了一點,她的損友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模樣。

伊娜正對拉穆米的行為感到奇怪,這完全不合常理。
作為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既沒有和矮人共和國的權貴交流,也沒有和教授們社交。
但仔細一想,她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孤僻和自大,倒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如何?咱的演說有達到妳的期望嗎?」

「馬馬虎虎吧?」
拉穆米丟了一個玻璃罐子,伊娜只要張開手掌就能接住。

「這個是……」

「仿造矮人共和國的伏特加的私釀品,可別去檢舉我喔。」

伊娜小心翼翼的,將小瓶子收進晚禮服長褲的口袋。
兩人在盧耶的街道上,並肩行走著。
好吧,伊娜承認,自己的肩膀矮了一小截。
只有一小小截,並不多,完全不多。

真的不多,千真萬確。

細雨時有時無,若不是擊打在圓頂禮帽上的微弱節奏,她根本無法確知這場雨的存在。
但身旁的拉穆米貌似並不這麼想,她把鵝絨滾邊女式大衣,頂在寬簷水獺皮帽上。
雖說犧牲了衣服,卻多少能避免那頂有些昂貴的帽子被淋濕。

在經過一段時間沉默的行徑後,在經過只有小口吞嚥酒液的緘默過程後。
伊娜張開乾燥的嘴唇,吐出比雨更細小的感謝。
「拉穆米,關於那件事,咱非常感謝妳的幫助。」

「沒辦法,畢竟我還欠妳人情。」

「人情?」

「妳忘啦?人美心善的伊耶大小姐,無償資助半魚人孤女的大學學費。」

「先聲明,那不是無償資助,而是對人才培養的投資。」
伊娜感到有些冷,這件禮服不夠保暖。
她搓了搓要失去知覺的僵硬雙手,加快腳步。
「一切都是為了擴展咱需要的人脈,僅此而已。」

「承認自己被我迷住,有那麼困難嗎?」

「相當困難,因為誠實一向是克雷克商行的最高品德。」

「妳很煩欸。」
拉穆米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斜眼瞟著伊娜。
「話說,妳這樣不冷嗎?」

「咱並不這麼認為,這種程度的降溫只不過是輕度的鍛鍊。」

「才怪,妳抖的像剛出生的小鹿。」

伊娜感覺到,有東西披到了肩膀上。
那是一件鵝絨滾邊的女式大衣,內襯有皮草餘料拼合而成的保暖內襯。
她本想將其抖落,它原本的主人卻死死的把它按在她的肩上。
伊娜無奈,只好放棄,任由那件大衣把自己包裹。

拉穆米滿意了,移開了手,繼續向前邁開步伐。
「兩年前的今天,妳也是這樣子吧?妳幾乎沒有變過。」

回憶不講道理的,闖入伊娜的腦袋。
拉穆米受到盧耶魔術學院的邀請,擔任客座講師的職位。
要離開的當天,一起走在鐵騎市輪舞的風雪裡。
「妳不和我一起來嗎?」
拉穆米突然這麼問道,這很反常。
伊娜忘記自己回答了什麼,大概是隨意敷衍了過去。
兩人稍稍鬥嘴了一下,一切又回歸以往。
天氣很冷,伊娜的咳嗽逐漸加劇,最後連對話都被迫終止。
所以,只能沉默的,朝遠去的列車揮手。

伊娜沒有變過,當她在七年前革命結束的黎明中,沐浴著冰雪重獲新生後。她就再也不會改變,永遠不會。

而現在,伊娜不再咳嗽,她本可以正常的回話。
但是,她選擇撒了個謊。
「咱不記得了。」

「真無情!伊娜不愛我了……嗚嗚……」

「這種拙劣的表演,請不要再重複了。」
伊娜實在忍俊不住,出言不遜。
「咱對妳,可從來沒有過那種感情。」

「我知道啦,只是開玩笑而已。」
拉穆米乾笑兩聲,把烈酒灌進喉嚨。
她用舌頭把沾濕唇邊的酒液舔舐了一遍,這樣的行為毫不瀟灑,而且很不雅觀。
她再度開口,聲音變得沙啞。
「反正妳會當成是玩笑,稍微說一下有何不可嘛。」

她喃喃自語。
「反正說出口,妳也會當成玩笑……我一直都知道的……」

「不好意思,妳說什麼?」

「才不告訴妳。」
她露出狡黠的神情,嘴角卻有點異樣。
那是幾乎微不可察的緊繃,帶著無奈與苦澀的拉伸。

伊娜嘗試去解讀,但拉穆米卻掩蓋了所有能讓她研究的痕跡。
如應當被改正的計算錯誤一樣,飛快的從黑板上擦去。

綿綿細雨,仍未停歇。

-----看完燃冬的分隔線-----

何謂清廉高潔的騎士?
公正、謙遜、靈性、誠實
憐憫、榮譽、犧牲、勇敢

晚間的教堂由藍與黑交替填補,月亮時而透過彩繪玻璃,在一排排木椅的間隙映出詭譎的浮光掠影。
初代勇者的石膏塑像變得五官朦朧,連同那用於禮拜的銀燭臺,一起被夜風渲染的破敗灰暗。

禱告聲平緩沁涼如溪水,沖洗令人不安的夜色。
威廉坐在教會的檜木長椅上,充當唯一的聽眾。

「不曾為民,不知民苦;降世為人,歷盡禍福捨了自己,流血救贖;從死復活,拒淪囚奴。」

威廉瞇起眼睛,聽著托雷諾神父深夜的禱告詞。
捨棄作為凡人的姓名,他化身純粹的清貧騎士,奉行勇者的信仰之心。
只不過,偶爾會怠忽職守,這也沒辦法,天性使然。

碼頭教會的穹頂天窗相當破舊,時不時會掉落剝離的油漆層。
但是,當此處回響著神父的禱告聲時,一切都被刷上虔誠的鍍金。
威廉認為,可以媲美威績亞最為優雅莊重的大教堂。

威廉•阿卡利斯,這個身份是他與阿卡利斯一族的交易,能讓他以更方便的身份活動。
代表勇者在塵世間,與舊貴族的緊密合作。
對聖女的忠誠是身為清貧騎士至高無上的約束,對勇者而言更是如此。

不,其實他也並不是多麼高潔的聖人。
他得學會找理由說服自己,像是……一位被病魔摧殘的無辜少女,若是單純為了這個理由,他反而能心無旁騖的揮劍。

自嘲著自己是多麼不稱職的勇者,威廉默背著經文,願造物主的諷刺不要如此刻薄。

托雷諾神父停下祈禱,最外層的訊號咒術宣告入侵者的到來。
「勇者大人,他們來了。」

他們是陰影,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中爬出,無聲無息的朝獵物靠近。
他們的目標有兩個。
其一,出身龍宮的走私船隊,他們正隱匿在最深處的房間中,躲避敵人的追殺。
其二,隱於地窖的穀物倉,那裡存放著進行初步乾燥加工的咒術紋樣和鍊金魔導具。

幾日來不間斷的監視與襲擊,讓轉移重要人物與器械的餘裕都不具有,只能靠蠻力抵禦住。

「神父大人,今晚的天氣,不出預料的很差呢。」
威廉握住傘柄,將藏在其中的兵刃徐徐抽出。
作為劍匣,這柄傘的功能差強人意,威廉認為,它還是更適合遮風避雨。

右手持劍、左手置於腰間。
勇者等待著敵手的出現。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壬水縛、甲木萌、丙火起、戊土積、庚金冶,太陰生陽,而陽剋陰,五行魔法•咒術滯鎖•弱化」

是她的聲音,李水蓮的詠唱。

即使依靠大量魔力進行削弱,教堂外圍佈置的咒殺術式,依然盡忠職守的破壞著她的身體。
就算遭到削弱,也足以能攔下一整支隊伍。
偏偏她超越了預料,就算內臟爆裂、骨骼粉碎,仍然沒有絲毫退縮的意向。

「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這句話,與那把刀。
同時抵達威廉的耳邊。

威廉向側邊挪動腳步,長劍從胸前推出。
與水蓮的短刀相撞,反饋的力道震的威廉虎口生疼。

還來不及翻動手腕,一雙烏黑的瞳孔佔據了左眼的視野。
它們渙散、虛無、混濁,像兩潭泡滿老鼠屍體的污水。

「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威廉及時上抬手肘,靠著體重優勢將水蓮撞開。
而後欺前半步,在胸前交叉做出兩次威嚇似的半斬。

熱流涌過他的右小臂,他負傷了。
水蓮的衣袖也出現擴散的紅暈,她大概也受傷了。

威廉抽空查看了神父的戰況。

托雷諾神父與那夜中矗立的數十道暗影對峙,他們沒有貿然搶進,而是默默關注兩人的短兵相接。
簡直像是,把水蓮當作蒐集情報的棄子。
為了萬無一失的剖析威廉的招式,犧牲她的性命,也根本無所謂的態度。

「李小姐,妳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她平靜的說著,就算她動著舌頭與牙齒,仍然像是腹語術大師手裡的木偶。

「李小姐,妳喜歡聽童話故事對吧?」
威廉站直了身體,將劍尖垂下。

「故……故事?」

「我小時候,媽媽也會在睡前和我說故事,想聽嗎?」
試探性的,朝她踏出第一步。

她如鬆手的彈弓般,破空射來。

魔術使之間的戰鬥,舌頭動的比身體快多了。
「正反分離,羅織比翼。雷之魔法•引」
威廉飛速的結束詠唱,進行應對。

使用雷之魔法,對物體中的電子進行干涉。
將負電轉移到水蓮短刀的刀背,讓她的刀口呈現正電。
同時,將負電聚集自己承接攻擊的劍刃上。

造成的結果,就是她的直線攻擊,被兩把武器相互吸引的力量干擾。
兩把兵器交纏在一起,無法抽離。

水蓮錯愕的瞪大眼睛,只有這個瞬間,他才能洞見她的人性。

「乖巧一點了吧?」
威廉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我的媽媽總是和我說,關於歷代勇者拯救孩子們的故事。真的不要聽嗎?」

「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才行!不然皇上會失望的!不然的話……」

「噓……沒事的,勇者會不顧一切去拯救所有人的。只要妳願意信任,他們就會想盡辦法洗淨妳的罪孽,一起回到他們安寧的天國。」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五行魔法•灶神劍!」

在她短刀上的烈焰襲來以前,威廉搶先一步念完咒語。
「正反分離,鏡像悖語。雷之魔法•斥」

將自己和她的身體用魔法強制分開,才驚險的規避掉致命傷。
他的瀏海被熱風吹的凌亂不堪,露出面目全非的右臉。

「真是的,本來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
粉紅色的裸露組織、紫紅相間的凹凸肉塊、白堊色的瘡痕。
毫無疑問,有史以來最醜陋的勇者。
「妳看,天使的吻痕這麼明顯,就算是我,也是會害羞的。」

水蓮的攻擊仍在繼續,直到她筋疲力盡的被同伴拖走以前,戰鬥不會結束。

「李小姐,非常抱歉,再忍耐一下好嗎?」

「波濤皇帝!千秋萬世!」

「我知道,妳的靈魂純潔無垢,妳屬於天堂。」
武器再度相撞,勇者沒有退縮,而是堂堂正正接下。
「李小姐,妳可以稱呼我為比利。」

就當作一支笨拙的交際舞,威廉朝少女伸手邀約。
她時而踩著他的腳掌,時而跌在他身上,甚至撕破他的禮服。

威廉只希望能繼續摟著她的腰、牽著她的手。
教堂的簾幔暫且阻隔了淒涼的月光,他們跳著名為救贖的雙人舞。

翩翩於無雨之夜,星辰之光銳利的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