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在黑帝斯的心中激起波濤

　　到現在，黑帝斯還是不敢相信，幾乎全部都用猜的他，竟然會考２８７分。

　　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２８７分也正好是最低的錄取分數──這說明有將近四百名考生，至少都拿了２８７分以上。

　　黑帝斯原本預料，像甲級作家證照測驗這麼難，所有考生的分數應該不會太好看。但是，竟然有將近四百名考生逼近三百分滿分？這令他始料未及。

　　今天傍晚放學的時候，小伶就跟黑帝斯一樣驚訝，還一直不停叫著「文管會一定是搞錯了！」、「考試題目一定有問題！」。不過，最低錄取分數很高，小伶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畢竟來應考的很多都是名校學生嘛。考試科目他們平常上課早就聽得滾瓜爛熟。而且，也有很多現役作家，甚至學者來應考……」

　　「這麼說來，就算我很認真準備考試，也不一定會通過第一試嘛……」

　　黑帝斯忽然感到很心虛。

　　「我臨時抱佛腳還能夠通過第一試，對那些有在認真準備的人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又不確定你真的通過第一試了。等到之後試委會公布題目有問題，到時候你就完了──你的２８７分會瞬間變成８７分啦你這白癡！」

　　但是黑帝斯知道：試委會絕對不可能容許題目出現問題。就算題目真的有問題，那也頂多三到四題而已，題目出錯的數目絕不可能讓他一下失去兩百分。

　　而且，要是題目真的有問題，該負責的也不是身為考生的他。黑帝斯從過去到現在考過各種大大小小的試。他知道，要是題目出錯，通常都是送分了事──所以要是題目真的有問題，那到時候試委會一定也會以送分題處理，他的２８７分不可動搖。

　　「兩百八十七分啊……」

　　我本來還一度以為自己是在作夢，結果竟然是真的！

　　可怕！

　　太可怕了！

　　我幾乎全都用猜的，居然還能夠全部猜對？

　　就算我在怎麼幸運這也太誇張了啦。這在現實之中，絕對不可能發生！

　　站在家門口等披薩的時候，黑帝斯抬頭望著逐漸變暗的天空。

　　有沒有可能，我其實是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比如說這個世界其實只是一場戲而已，我只是戲裡的角色，按照神明的安排演出一場蹩腳到不行的戲，而我完全被蒙在鼓裡。

　　的確有可能……

　　各位觀眾，如果我真的只是在演戲，而且很爛的話，要麻煩你們多多包涵囉。

　　因為我現在實在是太爽了！我暫時還不想下台一鞠躬。

　　「您的比薩到囉──」

　　黑帝斯從外送員手中接過披薩，然後一臉同情的望著外送員。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都只是演員而已。不過我比你幸運，我演的是既幸運又天才的少年，你卻演一個外送員。」

　　對於黑帝斯的這番話，外送員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後伸出手。

　　「總共兩百九十九元喔，天才。」

　　

　　※

　　

　　吃完披薩之後，黑帝斯將空無一人的一樓電源全部關掉，然後上樓進到自己的房間。

　　他打開房間的電燈。房裡的一切，對他來說忽然很陌生。

　　這真的是……我的房間嗎？

　　在這心中充滿喜悅的當下，黑帝斯這才察覺自己的房間有多髒亂。

　　於是，他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打掃。

　　打掃完畢後，他先去洗澡，然後再度回到房裡。他打開電腦，正準備像平常一樣上網看一些毫無營養與教養的影片與漫畫，可是盈滿他內心的喜悅卻讓他一直都沒辦法專心。

　　結果，才不到半小時，他就將所有的影片與漫畫關閉。

　　他抬起頭，仰望天花板。

　　兩百八十七分啊……

　　兩百八十七分……

　　越想，我就越覺得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離奇。

　　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在作夢──我果然是在作夢，對吧？

　　可是，就算我重複查詢成績，成績還是顯示我是２８７分。

　　看來，我確實不是在作夢。我是真的考了２８７分。

　　「哈。」

　　「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離譜！真的是太離譜了！我選擇題跟複選題都用猜的，沒想到竟然會滿分？選擇題也就算了，但是複選題？複選題猜對的機率比四選一的選擇題還要小，只要錯一個選項就算全錯，而我竟然能夠猜到滿分？」

　　「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要嘛不是在作夢就是在虛假的世界演戲。或者……其實這是人家常說的冤冤相報何時了？若上帝為你開一扇窗，必定也會為你關一扇門。若你在路上撿到一千塊，你之後會在路上出車禍付出一千塊的醫藥費。

　　現在我的運氣這麼好，之後有可能得付出什麼龐大的代價。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黑帝斯不禁感到不寒而慄。

　　他立刻移動滑鼠，一層又一層地打開某個放在桌面的資料夾。

　　最後，他抵達收藏在電腦深處的那些十八禁蘿莉同人繪本。

　　我聽說最近歐美也要開始管制帶有兒童色情的繪本。該不會……

　　我該不會明天，就會被抓吧！

　　他立刻將那些十八禁蘿莉同人繪本通通刪除。

　　好！

　　這樣就沒事了！應該沒事了！

　　再來……

　　黑帝斯再度一層又一層地打開另一個資料夾。這次他抵達的，是藏在他的電腦深處，由他親自寫的那些小伶口中的噁心文章。

　　黑帝斯打開文章，將那些文章全部瀏覽過一遍，然後閉上眼睛。

　　他記得在寒假的時候，他已經決定要和小伶站上文壇頂點了。

　　為了站上文壇頂點，那時候他還決定暫時不要去寫那些噁心的文章，一直到取得作家證照為止。

　　如今，考取作家證照（而且還是甲級作家證照！）的希望出現在他面前，他勢必得低調──至少最近肯定不能再寫那種噁心的文章。

　　存在電腦的文章，也得刪除才行……

　　要不然，我有可能再度被文管會盯上──這次說不定不只是訊問而已，就連我的第一試合格成績都有可能被剝奪。

　　黑帝斯睜開眼睛。

　　只要……

　　只要我還保有用文字表達自己情緒的能力，等到將來有一天，我還是能夠再次提筆，追求那些廢文作者所達到的境界。

　　下定決心之後，黑帝斯不再猶豫，將所有文章通通刪除。

　　

　　※

　　

　　雖然說我暫時不能寫小伶口中的那種「噁心文章」，但是去找那種噁心文章來讀，應該沒關係吧……？

　　在這接近深夜的時刻，黑帝斯越來越躁動不安。通過第一試，讓他現在亢奮得睡不著覺。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心血來潮，想要讀一堆滿滿負能量的作品。

　　或許是因為那些負能量的作品，向來能夠令他的情緒得到宣洩吧？其實，過去他經常在網路上搜尋他喜歡的那種黑暗的文學作品，絕大多數都是為了發洩負能量。雖然現在他心裡面充滿的是正能量，但他還是想要宣洩一番。

　　於是，他打開那些好久沒登入的論壇，開始搜尋。

　　他之所以不上專門連載小說的網站，是因為那些網站上面的作品為了賺錢，會乖乖配合網站以及文管會的規範，絕對不可能會出現那種滿滿負能量、有可能被當作廢文的文章。

　　他想看的那種文章，只有可能出現在評論文學以及討論文學的論壇──因為那些寫作者，之所以要將自己的作品貼在論壇，大多是為了徵求評論，目的並不在賺錢。

　　所以，偶爾他會幸運地挖到他想看的文章。

　　然而……

　　「等等──這是怎樣？」

　　房間裡的小奇蹟？

　　幸福之鳥？

　　盛開於末日之中的愛情？

　　還有嶄新的音符世界？

　　黑帝斯忍不住喃喃自語：「我只不過是一段時間沒上而已，怎麼現在的文學創作標題都變得這麼正向了……」

　　我記得上學期的時候上網隨便找，都還能夠找到一兩篇黑暗的標題欸……

　　黑帝斯感到納悶，繼續搜尋下去。可是，不管他再怎麼找，都找不到能夠引起他注意的文章標題。

　　還是說最近文管會抓得比較嚴，所以寫作者開始用正向的標題做掩飾？

　　嗯……

　　很有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要找到我要的那種文章就會變得很難，我得每一篇文章都點進去讀才行。

　　但是，我現在根本一點都不想讀那種充滿正能量的文章！

　　不過，也沒別的辦法了……

　　最後，黑帝斯還是依序點擊觀看所有的文章。

　　

　　※

　　

　　點完了十頁共兩百篇文章後，黑帝斯忍不住閉上眼睛休息。這兩百篇文章，全部都不是他想看的文章，所以他現在感到有些煩躁。原本渴望閱讀那種噁心文章的心情，現在全都沒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篇文章還沒看。這篇文章，標題叫做「對不起」。黑帝斯決定，等看完這篇文章之後，就上床去睡覺。

　　這篇文章的標題叫做對不起……

　　這位作者，是想向誰道歉嗎？

　　也許內容又會像那兩百篇文章一樣，盡是滿滿的愧疚、懊悔，最後總是「我學到了教訓，我要再出發」吧？

　　結果，這篇文章卻完全出乎黑帝斯的預料。

　　

　　※

　　

　　都已經凌晨了，黑帝斯還是沒上床睡覺。

　　因為，他一直反覆閱讀這篇名叫「對不起」的文章。這篇「對不起」，明明只是一小篇短文而已，他卻一看再看，一看再看。

　　即使讀完整篇文章，他還是會回到開頭再讀一遍。

　　讀完之後，他又會回到開頭，然後再讀一遍。

　　黑帝斯邊讀，邊覺得這篇文章應該是到目前為止他所讀過最優秀的文章了。他覺得這篇文章和那本漆黑色小書有得拚──

　　不對。

　　這篇文章，或許更勝那本漆黑色小書！

　　已經……多久了……

　　我已經多久沒有，被一篇文章激起內心的波濤……

　　焦慮。

　　難過。

　　沮喪。

　　悲傷。

　　恐懼。

　　畏縮。

　　現在，他通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一試的喜悅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對不起」這篇文章所帶給他的負面情緒。

　　一直讀到天亮，黑帝斯才清醒過來。他先看了看時鐘，發現距離平日的起床的時間還有一小時。

　　還有時間……

　　除了對不起，我還想要讀更多這個作者寫的文章！

　　黑帝斯立刻將視線移向作者的名字。

　　「這篇文章的作者，叫做糖衣女孩！」

　　他立刻在搜尋欄上打上「糖衣女孩」四個字，然後按下搜尋按鈕。

　　

　　※

　　

　　結果令他失望。

　　除了那篇叫做「對不起」的文章，已經沒有其他署名糖衣女孩的文章了。

　　黑帝斯再度嘗試搜尋糖衣女孩的名字──他也到其他論壇搜尋。然而，搜尋結果都是零筆資料。

　　他有些難過，只好回到剛才的頁面，想再讀一次「對不起」。

　　這時候，他發現就連「對不起」那篇文章也不見了。

　　他立刻在論壇上搜尋「對不起」三個字，結果是零筆資料。

　　也、也太突然了吧！

　　黑帝斯立刻在其他論壇搜尋「對不起」這三個字──結果當然是零筆資料。他不放棄，又繼續搜尋。

　　一直到鬧鐘響起，他才停止搜尋。

　　不、不行了……

　　真的找不到……

　　那篇「對不起」，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一瞬間就消失──到底是為什麼？他覺得好奇怪，如果不是文章被刪除，不可能會憑空消失──

　　這時候他突然想到「對不起」或許還存在於他的瀏覽紀錄當中。

　　他立刻打開網頁的瀏覽紀錄──果然還在！他點開來，同時在心裡發誓這次一定要先備份這篇文章──

　　結果，他卻看見網頁顯示「這篇文章與文管會規範不符，已遭刪除」的字樣。

　　這一刻，黑帝斯才終於察覺到自己不只是找到了他原本想要讀的那種噁心文章，或許還無意間找到了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