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陽光灑在我的臉上，令我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我的床面西朝東，而我的房間東邊正開著一扇窗，所以早上陽光都會從窗戶內灑進來。事實上，太強的陽光會影響我的睡眠，因此我曾經考慮過要將床改向，但後來考慮到早上六七點前陽光通常不強就因此作罷。而現在是冬天，所以照理而言我起床時都不會有什麼光照進來。
然而現在照在我臉上的陽光卻異常強烈。
我猛地看向一旁的手錶。九點三十分。我愣住了。睡過頭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過。
「看來你醒了。」
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頭看向聲音的來向。一個我從沒看過的年輕女子站在我的書桌旁。
「你是誰？」
「你還沒有看過我這個樣貌，所以才會感到困惑。」
她眨了眨眼，隨後才緩緩移動她淡紅的雙唇。
「我是拉普拉絲的魔女。」
這個名字驅散了我所有睡眠的倦怠感，漸漸地喚醒了我昨晚的記憶。
我不禁站起了身。
「我後來……昏倒了吧，在公園的中央……既然我現在安然地躺在床上，大概又是你的傑作吧。」
「是的，沒錯。」
她微微點了點頭。
仔細一看，她現在的這個長相雖然五官端正，但卻使她平淡的表情顯得更加冷若冰霜。
「那……」
我困惑地看著她，想要從她無言的臉龐找出一絲答案。但過了良久，我卻始終無法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你熟睡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我會一一向你說明。我就是為此才會待在這裡等你醒來的。」
她走到了我的床邊，一向嚴肅的語調放軟了幾分。
「首先是關於你現在的狀況。我已經以你的樣子向你的妹妹和校方說明過了，你今天不會去。」
「你擅自……」
「以你虛弱的身體狀況，先養好病是比較好的選擇。至於你昨天晚歸的原因，我則是跟你妹妹說你和同學們玩到很晚，導致你不小心感冒了。請不用擔心，無論是校方還是你的妹妹，都沒有對我起疑。」
「當然，若你認為不妥，現在出發的話大概十點左右便可到校，那麼你便可以趕上上午的第三節課。」
她隨後補充道。
她幾乎截斷了我所有可能提出的問題，令我一時無言以對。
最後，我只能嘆一口氣，跌回床上。
「不用了。仔細想想，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大概很難吸收知識。」
雖然經過了一個晚上的休息，但我的頭還是有些昏沉，燒似乎也還沒完全退。
「至於我跟薛丁格們，則是達成了停戰的協議。」
我不禁睜大了眼睛。
「協議？也就是說……」
「沒錯，我讓步了。因為你。」
她的語調中透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理性以外的感覺，我心想。
「薛丁格們與我接近一百年的交戰以來，從來沒有組織的成員說明他們與我抗爭的理由。事實上，我們實際的見面機會非常少，因為我之前都採取你追我趕的方式躲避他們的追擊。但即便是我們少數見面的機會，他們卻也只有顯露出悲傷或是憤怒的情緒，以不理解控訴著我的專斷，接著便打算對我發起進攻。」
百年來的宿敵，從未理解過對方的雙方。如果沒有這段偶然的插曲，他們大概會繼續戰鬥，至死方休吧。
「我從不將不具威脅性的他們放在眼裡，而他們認為排除我是達成目的的唯一手段。所以在這之前，我都以我自身的判斷行事。直到你出現為止。」
她緩緩闔上了雙眼。
「我一直在思考對人類而言，到底怎麼樣才是好的。原先我都是以觀察居多，偶而才插手干預，但在經歷了近代的幾次戰爭後，我越來越不信任人類的判斷能力。自負與迂腐、貪婪與姑息，一個接著一個愚蠢的選擇，終於招致了兩次大戰。這時我看不下去了，便出手為這一切的混亂帶來了終結。」
「從此之後，我不再仔細觀察人類的選擇合理與否，只是憑著結果行事，為了阻止全盤皆輸的未來，我強制地扭轉了既定的事實，也因此犧牲了很多人。我一直認為這些犧牲是必要之惡，因此不放在心上，但在你說了那些話後，我才真正明白了薛丁格們對我的怒吼。」
「我擅自將人類放在天平之上，衡量了他們性命的價值，他們卻無從選擇。如果是自然所造成的結果，那是無可奈何，但他們憤怒的原因卻是在於我的越權。我的確不能代表這個世界，我只是個偶然之下的產物，只不過是擁有著一般人難以企及能力的非人存在。即便是我，也並不了解比這個世界更上層的存在。」
聽到這裡，不知怎麼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請問你為什麼要笑呢？」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困惑，就這麼直接向我問道。
「不，只是對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
我搖了搖頭。虎頭蛇尾的冒險終於來到了終章。
「雖然那些話真的是我毫無虛假的心聲，但我從沒想過你會真的因此做出改變。畢竟你已經存在了超過三百年，但我這條性命也不過短短十七年而已。」
她的表情又突然變得嚴肅。
「年紀與說出的話沒有絕對的關係，只要能夠以理服人，都是值得參考的。這不但符合邏輯，也是我在你說的三百年內所觀察出的結果。」
我感到有些驚訝，但隨後微微一笑。
「的確如此。那麼組織，薛丁格的貓那邊呢？」
魔女看向窗外。
「我決定後，便將第十代的薛丁格與她的屬下們都喚醒，跟他們說明我的意向。他們似乎都很驚訝，但卻也在困惑中接受了。我跟他們說，如果想要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就去問那位代號德布羅意的年輕成員，畢竟他在樹叢後全程目睹了我們的對話。說到他，他拜託我幫他帶話給你。」
「給我？」
「他說他想跟你道歉。」
原來是這件事。奇妙的是，我並不感到意外。
「他希望我向你傳達，即便你利用了他們，但最終卻說出了他們沒能說出的話語，甚至達成了他們一直以來都無法企及的心願。所以即便他們身為被欺瞞的一方，但事實上，你與他們合作本身卻毫無虛假，畢竟即便過程有異，你還是達成了他們想要的結果。此外，他還對你為他解決了自己打從心底的困惑表達感謝。」
「是嗎？」
我不知道該為此做出什麼反應，於是就只是跟隨魔女的目光看向窗外。現在似乎正飄著細雨。
「不過事實上我也只是口出狂言，中間一大段更只是胡說八道，毫無妥善的計畫能達成這種結果只能說是誤打誤撞而已。」
我輕輕地吐了口氣。即便是手段，謊言終究是空洞的。
「事實上，我不認為你所說的一切只是單純的胡說八道。」
魔女突然拋出一句不明就裡的話，令我一臉狐疑地望向她。
「這是什麼意思？」
她嫣然一笑。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