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紅色圍巾是紅線

台灣的情侶在公共場合多數都比較保守，親密的肢體動作大多是牽手、摟肩扶腰、貼臉、親吻，如果看到坐在對方大腿上的，就算很豪放的例子了。



幼稚園就會有兩小無猜公然扮家家酒，丈夫妻子小孩都有人當，國小雖然異性間的交往會讓周圍的人直接起鬨羞羞臉，但也不會被旁人、師長要求保持距離不得往來，到了國中已經有不少人會公開分享自己的感情史，或者是正大光明交男女朋友，經驗豐富一點的幾乎開始兼職感情導師了，用高人一等的心態來評斷他人對象，以及是否應該繼續發展這段戀情，問題點出自哪方等等。

老師們看到小情侶的互動，最多就是敲敲講桌、清清喉嚨：「上課了那邊的愛情鳥該回座位了，知道你們感情很好，但是要卿卿我我、打情罵俏也要看時間、地點，還有不管進展到哪一步，一定要確保身體自主權，身體沒有發育完全絕對不可以有任何性行為，最好還是要等到18歲以後，未滿18歲都有可能觸犯法律，也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嚴重的情況還會影響到身體發育遲緩……。」這個是話多又喜歡邊聊天邊講法律的公民老師。

「老師也經歷過你們這個階段，知道越是被周圍反對越要唱反調，所以不反對你們交男女朋友，以前我還帶過一對成績差很多的小情侶，後來成績差的那一個為了畢業不要分開，跟成績好的一起念書，最後考上好學校……你們談感情也可以一起鑽研課業，不然將來分手了什麼都沒有，浪費時間浪費感情。」強調談戀愛不能拖累成績的數學老師。

「某某某你不是跟某某班的學藝股長是一對嗎？上次怎麼跟別班的風紀股長出去看電影？是分手了還是劈腿了從實招來。」嗓門大又常探聽學生愛恨情仇的英文老師。



女同學討論喜歡的類型、跟對方相處的過程、批判渣男渣女行徑之類的，男同學兄弟女友抉擇兩難、成功達到第幾壘、為女生打分數然後比較哪個更好……溫紅偶爾聽幾次，話題重複性很高，就算提到她她也覺得跟她沒關係，上次借那個誰立可帶，結果被拆開來還弄得亂七八糟，以後那個誰沒有資格跟我借東西了！每一科老師的考卷錯誤都要連題目帶答案訂正，根據成績決定一遍還是三遍，還好國文只有錯三題……電腦課脫鞋子一堆腳臭味，還好我的腳不臭，不然要被臭死了……



「劉某某又分手了，這次跟蔡某某維持了三個禮拜的關係。」

「是喔……。」劉姓和蔡氏這兩個人溫紅都不知道對方是在講誰。

「A女上次說她喜歡B男，結果現在跟C男交往了妳們知道嗎？」

「不知道……。」A女喜歡誰和誰在一起有很重要嗎？

「我們班的班長和副班長是班對，已經偷偷約會好多次被我們班的人看到了。」

「嗯……。」副班長原來跟班長是一對喔？



體育課有時會進行校外活動，去保齡球館打保齡球，去游泳池學習游泳，音樂課不是唱歌、吹直笛、聽音樂就是看音樂劇，學校同樂會的時候除了零食餅乾，竟然也有在教室煮火鍋和室外用烤肉架燒烤的，雖然不知道學校為什麼可以這樣，但是老師吩咐可以就開心享受就是了，還有叫麥當勞、必勝客、奶雞（珍珠奶茶+雞排）組合等外送。

法文音樂劇《羅密歐與茱麗葉》美不勝收的場景、餘響繞樑的歌曲，那麼多首好聽的歌，溫紅只記住Aimer（愛）。



五月底周末考完基測（國民中學學生基本學力測驗）學校就幾乎開始放假了，兩天時間考完國文、英語、數學、社會、自然、作文，今年的作文題目是《一次可貴的合作經驗》，溫紅寫了跟田米四手聯彈，10天後就由學校發放成績單了，溫紅405、田米408，六月初先以第一次基測成績申請入學，中旬放榜、報到，各校也差不多這個時間畢業，如果申請入學落榜，後續還有登記分發，第二次基測考試在七月初，七月底登記分發入學，填寫志願卡有疑問的學生也可以去學校問老師，八月中放榜、報到。

畢業旅行早在國三上學期就提前出遊了，台灣的畢旅通常不外乎：九族文化村、劍湖山世界、花蓮、澎湖、墾丁。

拍攝完的畢業照有分團體生活照和一般證件照，如果不滿意學校的照片，可以自行提供更多私人活動照跟另外去照相館取得更精美的證件照，而學校會幫三年級的學生統一收取申請書並核發身分證，年滿十四歲的未成年人也可以偕同家長攜帶照片和資料去戶政事務所申請。

身分證上會記載生父、生母姓名，不管父母是否離婚，除非另外透過法律程序才有辦法更改。

田米的健保卡上面沒有照片，卻也能夠辦理成功，且還不需要補辦健保卡，溫紅一直覺得這種事情很不可思議，但是田米好像還沒有打算要拿新拍的證件照去重新申請健保卡，反正只要能正常掛號、看診，應該就沒問題了吧？健保卡上面也是田米的身分證字號。



鄰近畢業，大家拿著簽字筆互簽畢業紀念冊，現在就沒看到有人拿小學的個人畢冊了，全部都是學校的畢冊，還有人在制服上、書包內側簽名。

除了教室布置和黑板上的留言塗鴉是留給下一屆的禮物，書桌上也可能會有一些刻字、立可白塗畫，有人畫愛情傘記錄情愫，有人祝福下一屆考試順利。



有人說畢業季也是告白季，鮮花、情書、禮物、制服的第二顆鈕扣……。



「我聽說雙胞胎有問田米畢業以後讀哪裡耶，妳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擔心妳最好的朋友談戀愛就不理妳了啊，妳沒聽過有異性沒人性喔？」

溫紅怒瞪這個不討喜的傢伙，這個趁著田米被人叫走就擅自坐過來瞎扯的葉無花，還好他沒有坐在田米的座位，不然溫紅真的會暴走。

「我們畢業以後會去讀女校，不會再見到你們了。」

「是喔～妳沒看過同性戀電影嗎？搞不好到時候田米交女朋友了也說不定。」

不曉得怎麼回事，聽到這種話溫紅就不高興。

「你有完沒完啊！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我跟糖糖的朋友關係不是給你在這邊說三道四用的好嗎！」

「唉，老天明鑒，我是擔心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看妳好像十竅通了九竅，對感情一竅不通，妳好好想想，妳能接受田米跟別人在一起嗎？」



溫紅看過《盛夏光年》，喜歡歌但沒那麼喜歡電影，她就不懂為什麼兩個人之間的愛情還會牽扯到第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可以游移不決就不算完整的愛情！但是《為什麼喜歡你》的MV又浮現，漂亮的教堂純白的新娘，主角卻要站在一旁，錯失心愛的人……。



「那跟你也沒什麼關係吧，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們會不會在一起，還是跟別人在一起？」

「跟妳們女生喜歡看BL一樣，我覺得GL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純粹的戀情，當然，只要是真心相愛的兩人都是幸福美好的愛情故事，不過我可能最偏好女女戀吧，我現在的心態就好像看到即將脫軌的火車，只想盡我所能來扭轉局勢。」

溫紅沒接續話題，觀察眼前這個熟悉度不夠高的同班同學，他是認真的嗎？他是出於好心嗎？還是他只是想把我跟糖糖的事情加油添醋作為談資？我現在該關心的是這個嗎？我對糖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們之間的感情到底算友情、親情還是愛情？愛……到底怎樣才能算是愛？想不出答案的問題，其實早就在心底有了自己的解答。

沒得到溫紅對田米真情實意的情感表述，葉無花也不糾纏追問，離開座位之前又拋下一句：「要是將來妳們結為連理，可以邀請我參加婚禮嗎？就算在國外我也會坐飛機去的，妳們一定會是除了我未來的妻子以外最美麗的兩位新娘。」

思考邏輯紊亂的溫紅聽到這番話，瞬間紅了眼眶，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不計得失的支持，真的可以給人一種面對未來的勇氣。



「妳剛剛哭了？怎麼了嗎？」

溫紅本想用定期宣洩情緒來掩蓋，後來又放棄這個念頭，抿了抿唇，「有人跟妳告白吧，妳有……」妳有答應人家嗎？妳有喜歡的人嗎？妳有可能不只喜歡，甚至愛我嗎？「有時間的時候我們私下討論吧。」

「嗯，那就等畢業以後去妳家的時候說？」

「好，等七月吧。」



國三的學生畢業以後有人把教科書丟去回收，有人賣二手講義，有人筆記被其他家中有待考生的親戚要走，家裡座機還會被幾間陌生補習班打電話，問基測成績、志願、有沒有需要準備第二次基測，個資都被盜光光了。



轉眼間就到了七月，國中三年好像整天為基測忙碌，節奏緊湊，一畢業就氣氛鬆散，高中三年可能又要為學測（大學入學學科能力測驗）勞碌，到時候又要開始懸梁刺骨了。

高中的生活應該也沒什麼不同吧？我是真的想談戀愛，還是因為別人談戀愛所以我才想跟著談戀愛呢？我跟糖糖也認識了快10年了吧，如果不談戀愛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呢？有可能我不談戀愛她也不談戀愛嗎？可是我不能接受有人取代我在糖糖身邊，不能有人比我還要更貼近糖糖，如果我們變成情侶關係，會有什麼不同？我們可以接吻、身體更進一步的接觸，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進展到這一步，我能接受別人跟糖糖這樣嗎？我能接受跟其他人戀愛嗎？



「有人跟我告白，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喜歡的人不是他。」

所以這是有喜歡的人的意思？是喜歡的人表白就會在一起了？妳說過妳喜歡我，是可以談戀愛的那種喜歡嗎？被拒絕了回不了朋友關係怎麼辦？怎麼辦？怎麼……



『妳有想要的就告訴我，我能不能給，想不想給，給不給得起是我的事，妳不提出來，又怎麼知道一定沒有呢？』

『我害怕被拒絕……鼓不起勇氣去面對可能會被拒絕的結果……為了不要有失敗的可能，我連成功的機會都一併放棄了……。』

『想說什麼就說，想要什麼就要，想做什麼就做，承載妳慾望的人是我，這也是信任的一種形式喔。』



「我喜歡妳，我要跟妳談戀愛……」不能分手不能花心，不愛了也不分開，結婚了也不能離婚，妳不接受的話現在就拒絕我，接受的話就再也不能退貨了！溫紅控制著自己不說出後面這段話，氣勢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

「那我們從今天開始正式交往嗎？剛好是我們認識的第十周年呢。」

「今天是幾號？」

「七號喔，我們第一次見面是2000年7月7日。」

「喔，那還真巧……不對，這麼隨意就正式交往了嗎？我們不能隨便分手喔，也不可以花心，不能輕易說不愛了就分開，要是將來結婚了也不可以草率離婚喔！」

「嗯，那我也來坦白好了，妳自己說不能隨便分手的喔。」

然後田米就將自己小時候想要讓田苗不能出生、鼓勵冷暖出國追尋夢想和自我、放走兔子之後又重逢，二選一的摻有老鼠藥的食物，委託火化後還收回骨灰、讓老師把兩人編在同一班、向老師告狀作弊學生、揭發林澤嶸混幫派還持有毒品、小學三年級田四口就回鄉下跟潘九淵田苗生活了，直到田苗要上小學才回來台灣、原本要跟雙胞胎商量讓溫紅吃醋受到刺激，然後承認對田米抱持怎樣的感情……全盤托出。

接收過多資訊的溫紅表面還算冷靜，背後直冒冷汗，這是在考驗我嗎？有些內容感到生氣、受傷，有些描述聽得心疼、感動，有些決策令溫紅心服口服，「所以？如果妳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手，那妳就錯了，」溫紅無處安放的雙手僵在身側，臉上還想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我不可能眼睜睜看妳跟別人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如果我在地獄妳在天堂，那我爬出地獄就是為了把妳從天堂扯落人間，什麼愛的真諦，我的愛就是自私和慾望的集合體……」溫紅有點心虛咳了兩聲，「妳欠我的可多了，這輩子都還不清，如果覺得我有哪邊不好妳就跟我說清楚，我們看看能不能共同改進？」

田米笑得比溫紅之前見過的還要燦爛，「這樣我就放心了，就算妳害怕我我也不會讓妳逃離我喔，妳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自己得到的，我不能決定父母、家庭、貧富……有太多不能選擇、不能爭取、不能改變的事物，只有妳，我想要就給我的只有妳，以後我有想要的我也會直接告訴妳喔，」田米從溫紅衣櫃下方的收納抽屜，取出之前沒用完的紅色毛線團和棒針，「現在換妳織圍巾給我囉，我會手把手教妳怎麼織的，紅色的圍巾就代表我們之間的紅線，不給我繫上紅線的話緣分不夠怎麼辦？當然要靠我們自己來決定命運了。」



溫紅還沒享受情侶間的福利，就先履行情侶間的義務。



兩人鉛筆盒內的紙星星為了避免遭到外力擠壓而變形，各自裝在迷你心型玻璃瓶哩，現在玻璃瓶除了紙星星還裝了兩人的學校制服第二顆鈕扣，晃一晃玻璃瓶還能聽到鈕扣撞擊在玻璃上清脆的聲響，好像能聽到教堂結婚儀式的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