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髮

秋陽離開孜川已經整整有兩個多月了，向華時常望著窗戶發呆，她看著不斷被北風吹得掀起來的窗簾，她想起了秋陽老是跟她說著他是如何透過窗戶觀察她，她邊想著邊笑著。
「所以我姐她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小天看著望著窗戶的向華。藉著寒假的關係，小天又上來了孜川，這次他打算把向華帶回去。
「從我哥離開後就這樣了。」夏荷無奈地說。她就知道向華無法承受秋陽的離去，既然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我這次來就是想勸我姐回去的。」小天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想把我嫂帶回去！」夏荷聲音有點大。
「妳小聲點！」小天看了一眼向華，發現她沒反應，他把夏荷拉到客廳。
「江小天，我不准你帶走我嫂。」夏荷兩手插腰。
「為何不能帶走，那是我姐耶！秋陽哥都已經不在這了，我姐留在這幹嘛！」小天覺得向華已經沒有留在這的理由。
「那是我嫂！她是我哥的老婆，當然要留在這裡！」夏荷不懂小天在想什麼。
「夏荷，我記得妳告訴我，秋陽哥是在他們要去登記的那一天出車禍的，若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兩個到現在都還沒登記吧！」
「這…」夏荷被堵住了嘴。「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我哥的老婆，都公開宴過客了，整個孜川的人都知道江向華是紀秋陽的老婆，誰還會在乎有沒有登記。」
「我的大小姐，登記是法律上的保障，誰知道秋陽哥回來後會不會順便帶一個外國媳婦回來。」
「江小天，我哥才不是那種人！」夏荷已經有些惱怒。
「我知道，秋陽哥不會是那種人，可是妳說他外公會不會是那種人。」小天曾經聽江氏夫婦提過秋陽的事。
「你什麼意思？」
「我覺得秋陽哥的外公肯定是看不上我姐的，就像他當年看不上秋陽哥的父親一樣，所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不讓我姐繼續和秋陽哥在一起。」小天將手輕輕的搭在夏荷的肩膀上。
「江小天，你會不會電視劇看太多了！」夏荷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江小天，快把你的髒手拿開！」張翠突然從後方出現，她看見小天的手搭在她女兒的肩膀上，她急得要他拿開。
小天一見張翠大喊，他趕緊拿開手。「翠嬸，沒去買菜呀！」
「都幾點了，還買菜。」張翠看著夏荷和小天。「夏荷，我警告妳，離他遠一點。」張翠把夏荷拉到她的身後。
夏荷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
「怎麼了！我一進院子就聽見你們大呼小叫的。」紀平剛從外面回來。「呦！小天，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剛到。」
「來看向華？」紀平試問。
「爸，他說他要把嫂帶走。」夏荷不服氣地說。
紀平看向小天。「怎麼回事？」紀平不解。「該不會是你爸派你來帶向華走的？」
「不是的！平叔。是這樣的，秋陽哥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我姐留在這也挺怪的，我想著乾脆趁秋陽哥不在的這段時間，帶我姐回去住一陣子…」小天尷尬的搔搔頭，因為他實在說不出口向華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待在這。
「小天，我知道你擔心向華，如果是向華她自己想離開的話，我不會阻攔的，可是若是她想留下來等秋陽，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平叔絕對會把她照顧的好好的，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聽見沒有，我爸保證！」夏荷一副志得意滿的臉。
「小天，你不用替我擔心。」向華已聽見所有人的對話。
「姐！」
「這裡大家都對我很好，況且我是申請到這教書，不能隨便說改就改，你以為老師是可以隨便辭掉然後再換別間做嗎！」
小天滿臉憂愁的看著向華。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一切照常，什麼都沒變，我沒事。」向華展開笑顏證明給小天看。
「好！我相信妳！」
向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帶著小天和夏荷到枇杷林來。
看著剛結成果小而圓的枇杷，小天充滿了興趣。他一直看著枇杷果實的底部。
夏荷看著小天的舉動，她不斷搖搖頭。
「夏荷，這枇杷怎麼這麼好玩呀！長這樣，也太好笑了吧！」小天指著枇杷的底部。「像不像屁股，哈哈！」
夏荷真想一拳揮過去，她開始覺得她眼睛真瞎了。「小天，如果這個像屁股，那水蜜桃呢！你覺得它像什麼？」夏荷面帶微笑地說著。
「哈哈！那更像屁股了！」
夏荷翻了翻白眼。「所以你喜歡吃哪種屁股？」
「要我選！我想一下。」小天手撐下巴，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屁股！我吃屁股幹嘛！小天反應過來，他看著夏荷兩眼似乎冒著火光，他咽一下口水。「其實也還好。」
「江小天！你別跑！」
向華看著夏荷追著小天跑，覺得有趣。這一刻她很羨慕小天和夏荷，因為他們就在彼此的身邊，縱使小天必須離開孜川回去市裡，但卻也是在同一個城市裡，沒有隔海跨洋的。
晚上紀平請小天過來吃飯，他想談談小天和夏荷的事。
「平叔，等我畢業，我會找份穩定的工作，您就答應我和夏荷交往吧！」小天希望紀平能同意。
「紀平，我是不會答應的。」張翠先聲奪人。
紀平不理會她。「小天，平叔也不是喜歡刁難人，只不過你何時能畢業呀？」
「我完成論文就能申請畢業。」小天信心十足的說。
「那你預計何時完成？」
「…」小天低頭想了一下。「明年！」
「明年！今年才剛開始，所以還要等到明年？」紀平沒想到還得這麼久。
「平叔，一個論文的完成，是要花時間去研究和調查的，而且我還有學校的學業要顧，所以恐怕沒那麼快。」小天有點害怕紀平聽他這麼說，會反對他和夏荷來往。
「二叔，您放心，如果小天明年沒有如期完成，您就別答應他。」向華知道，她這個弟弟一定要用逼的才行。
「姐！」小天知道向華的用意，他看看夏荷，夏荷正滿臉期待的看著他。「好！我絕對在明年完成它。」
「這就對了。」紀平開心的點頭。
「紀平！」張翠怒視著他。
紀平還是不理會張翠。「那畢業後有想過做什麼工作嗎？」
「平叔，您放心！我的指導教授，他有門路。」
「門路？什麼意思？」
「我們教授說在國內數一數二專門經營酒店、渡假村的巔峰集團有意和我們學校進行人才培訓計畫，希望我們學校提供經營方面的人才給他們集團。」小天興奮的說。
飯桌上的每個人一聽到小天提起巔峰集團，大家臉色馬上變得黯淡。
「所以我以後有可能會進入這個大企業工作。」小天繼續開心的說下去。
「江小天，閉嘴！」夏荷用嘴型叫小天閉嘴。
「嗯？」小天不知其意。
「小天，趕快吃，不然飯菜都涼了。」紀平招呼小天吃飯。
向華強忍著情緒，默默的吃著飯。
飯後夏荷拉著小天到院子裡。「你會不會說話呀！」
小天莫名其妙的看著夏荷。「怎麼了？我怎麼就不會說話了。」
「巔峰集團是我哥他外公的公司。」
「秋陽哥外公也在那工作呀！」
夏荷真受不了小天的後知後覺。「我哥的外公是巔峰集團的董事長！」
小天張著他明亮的雙眼看著夏荷。「董事長！」
「不然我哥為什麼可以去英國治病。」夏荷反問他。「我說你怎麼反應永遠是那麼遲鈍呢！」
「不會這麼巧吧！」小天蹙著眉。
「所以你還想去那裡工作嗎？」夏荷問。
「這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小天有點為難。
「江小天，你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妳放心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小天心虛地不敢看夏荷。
「最好你知道！」夏荷不怎麼相信小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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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有空一定會回來看妳的。」子皓接過向華為畢業生們準備的禮物。
一年一度的畢業季又來臨了，今年子皓從小學畢業，暑假後就升國中了，孜川村並沒有設立國中學校，所以子皓必須前往鎮上唸書。所有的孜川小學生畢業後皆要前往鄰近的國中就讀。
「不只回來看我，還要看奶奶。」向華提醒他。
子皓露出他純潔白淨的牙齒。
「嫂，明天妳就放暑假了，有沒有想準備去哪玩？我可以陪妳去。」夏荷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向華。
「我看妳是想問我，我有沒有要回我家吧！」向華看透了夏荷的計畫，她是想藉由陪她回家的名義，順便去看看小天。
「哪有！我只是覺得放那麼長的假理應出去走走才對。」夏荷不敢看向華。
「妳放心，如果我要回去，我帶上妳行不行？」
「行行行！」夏荷開心的點頭。
「喂！所有人都出來一下。」紀平在院子裡喊著。
「爸，怎麼回事？」夏荷和向華走了出來。
「妳媽呢？怎麼她沒出來？」
「媽去雲嬸那了。」夏荷回答。
「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紀平一臉興奮。
向華和夏荷兩人對看，因為他們不知道紀平葫蘆裡賣什麼藥。
「拿出你們的手機。」紀平拿著他的手機。「快呀！還愣著幹什麼！」
向華、夏荷皆去房間拿手機。
「快打開來看看！」紀平催促著他們。
向華打開手機，她居然看到自己手機有訊號。
「嫂，我的手機居然有訊號！」夏荷受寵若驚。
「二叔，為何訊號變這麼好？」向華問。
「今天廠商終於派人來架設通訊和網路的天線了。」
「怎麼會忽然想起我們這個小小的村落？」夏荷就是覺得孜川太深山了，所以老是被忽略。
「還不是妳爸我三天兩頭就一通電話過去吵，大概也是被我吵的無可奈何了。」紀平還蠻佩服自己的死纏爛打。
「不管怎樣，終於可以打電話了。」夏荷迫不及待地跑進自己的房間，因為她要給小天一個驚喜。
「向華，妳也去打，打給秋陽。」
向華心情激動的點點頭。「謝謝二叔！」
紀平看著向華的背影，他對她真的有許多虧欠，秋陽離開孜川已經超過半年了，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回來，古清峰那裡也聯繫不上，他看著每天強顏歡笑的向華，他內心真的很過意不去，要不是當初自己多事，秋陽也不會離開這裡。看來古清峰是真的想讓秋陽斷了這裡的一切。當初讓古清峰送秋陽到英國的決定究竟對不對，這問題不斷的困擾著紀平。
向華看著手機上秋陽的號碼，這個號碼她一通都沒打過。如果打過去秋陽接起來了呢！她該說些什麼呢？向華這麼想著，沒想到愈想她心跳就跳愈快，她的手顫抖著撥了過去。沒過多久，手機那頭傳來了「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向華緩慢地將手機放了下來。
她此刻像是沒有了靈魂，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紀秋陽，難道你忘了我了嗎？
向華從書架上抽出秋陽的筆記本，那是她之前看到紀錄著藍心湖的那本筆記本，她翻閱了無數次，看著他的字跡，她慢慢地撫摸著這些字，倏地筆記本被淚水一滴一滴的浸濕了，向華神色哀戚的趴在筆記本上，這一夜又是一個令她難以入眠的夜晚。
春去秋來、物換星移，又過了一年，時序來到了五月份，又是一年一度孜川村的枇杷採收季，幾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枇杷園裡，彼此互相幫忙的採收枇杷。
向華今年對於採收枇杷就相當的熟練，她看著一籃一籃採收的成果，相當開心。
「嫂，看來妳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孜川人了！」夏荷看著向華俐落的動作感動不已。
「還好還好，久了就熟練了。」向華說話之間又剪了一串枇杷，她滿意的看著手中的枇杷。
夏荷見向華似乎很開心，她欣慰極了。秋陽已經離開一年多了，沒有任何消息，電話也打不通，整個人就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就連帶古清峰也消失了，紀平不論怎麼聯繫都找不到他。古清峰真狠心，夏荷心中忿忿不平。
在強烈的太陽光照之下，向華流得滿身是汗，她用毛巾擦拭著臉，並把馬尾拿起擦拭著脖子，驀地她出現一個念頭，她看著她手上的馬尾。
「剪短髮！嫂，為什麼妳忽然想剪短髮？」夏荷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頭髮要剪短。
「這天太熱了，所以短髮方便些。」向華說出自己的想法。
「真的只是太熱嗎？」夏荷不相信真的只是單純的天氣熱，因為通常女生把頭髮剪短的理由之一就是失戀。
「對呀！不然呢！」向華覺得夏荷想太多了。
「好，那我們明天就去剪。」不管是什麼理由，總之換個髮型就可以轉變心情，這是亙古不變的宗旨。
哪有什麼單純的理由，向華是真的想藉由短髮跟過去說再見，她總覺得要做個改變，她才可以真正的放下過往。她太累了，她不想一直讓自己停滯不前。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她夢見秋陽，他和一個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秋陽眼神溫柔的撫摸著那個女孩的臉頰，他臉上露出了他微微的唇角笑，夢中的意境告訴她，秋陽很愛這個女孩，而她無論怎麼呼喚秋陽的名字，他都不會回頭看她。向華只要一想到這個夢，她的心就如同被撕裂般，悲切不已。所以她決定，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因為如果秋陽真把她忘了，而自己仍傻傻地愛著他、等著他，這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改變自己。
「嫂，妳現在看起來，根本像個大學生。」夏荷簡直不敢相信，向華不就是剪了個髮，怎麼就變了個人。
「真的嗎！」向華摸摸自己短至未及肩的短髮。「我怎麼覺得好像太短了。」
「不會，好看！」夏荷對向華的新髮型讚嘆不已。
「夏荷，妳帶朋友來嗎？我怎麼沒見過這一位。」張翠一進門就看見個陌生人。
「媽，您再仔細看一下，這是誰！」夏荷將她老媽拉到向華面前。
「這不是向華嗎！妳怎麼剪頭髮了？」張翠再仔細地看。
「媽，嫂剪這樣好看吧！」
「好看好看！怎麼像個大學生似的。」張翠對向華的新髮型驚艷不已。
向華滿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終於跨出第一步了，接下來她只要將和秋陽有關的東西都收起來就行了！
她準備一個紙盒子，她將秋陽的筆記本，寫給她的歌詞，送給她的戒環，還有他們結婚時的照片，她都放了進去，她還放進了她寫給他的信。是的，向華一直寫著寄不出的信，明知道信是無法寄出，但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思念的心，她將自己對他的想念，化作文字，一字一句的寫下來。她輕輕地蓋上蓋子，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再見了！紀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