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命運的一夜　其二

　　夜色之下，安槿在長滿雜草的荒地上狂奔，同時一邊觀察身後正在追著自己跑的兩頭怪物。

　　確認到兩個敵人開始拉開距離之後，少女正準備轉身應戰與距離自己較近的怪物。

　　光衍魔術的原理是利用空氣中的光元素能量挪為己用，因此白天使用的威力比晚上更強大，對魔力的耗費也是節約許多。

　　但是現在是晚上，因此要製造光元素就只能動用自己本身的魔力。

　　「……嗚呃！」

　　突然間，少女感覺到自己的腳傳來一陣劇痛，弄清狀況後，才發現自己的腿被對方所投擲的石頭砸中。

　　那樣的怪物體格所展現的投擲力可不是開玩笑的，安槿吃痛得一度單膝跪地，隨即又振作精神站穩腳步，但是能夠感覺到自己或許已經短時間內沒有能力全速狂奔了。

　　看來對方儘管失去了理智，依然保有靈長類使用工具的智慧。而沒有攜帶專門用來對付這種怪物用的槍械與子彈，導致無法在安全距離迅速有效的擊殺掉它們，真是個致命的敗筆。

　　不妙了啊……安槿深呼吸一口氣，試圖緩解疼痛，但是兩頭魔力怪物才不會給她這種喘息的機會，雙雙朝著安槿挺進。

　　不在這裡先解決其中一頭的話，自己的體力就會先耗盡。

　　安槿如法炮製先前使用過的戰術，將匕首朝著其中一隻的腿部射去，拖延住牠移動的腳步之後，再集中精神對付另一隻。

　　短時間內頻繁的使用魔術讓安槿的疲勞加劇，於是她決定用刺殺的方式與對方速戰速決，然後再專心與另外一隻展開拚搏體力的追逐戰。

　　安槿咬緊牙關大幅強化雙腳，接著忍住痛覺將自己飛身彈出，握緊手中的匕首勢要一口氣割開對方的喉頸。

　　但是令少女意想不到的是對方伸出了大而有力的手掌，擋住了這一刀，手上被劃開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安槿錯愕之際，怪物伸出了另一隻手，一掌拍飛了少女。

　　被這一掌拍飛大概比被車子撞飛還要飛得更遠。

　　安槿咬著牙在空中急忙強化了身體的硬度與韌性，趕在背後擊中了荒地上佇立的樹木之前。

　　隨後她聽見了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音，只是不知道那是來自樹幹還是自己的骨頭。

　　出血的疼痛和疲勞讓安槿眼前開始模糊，她勉勉強強撐起身子，望著飛奔而來的那頭怪物，做好了覺悟。

　　「我跟你……拼了。」

　　兩頭怪物的攻勢比起幾個小時前遇到的敵人，威脅性完全沒辦法比。現在這樣的夜半時分，地點又在荒郊野外，完完全全的孤立無援。

　　吾身作浮光，浮光號虹弓。

　　透支身體來使用魔力讓安槿嘴角和鼻孔都留下了鮮血，只見光元素凝聚在安槿的左手，延長、塑形，凝聚成一把閃耀著金光的長弓。

　　這個長弓的姿態加大了魔力消耗來換取威力和射程距離，正常情況下安槿並不會在肉搏戰中使用，一般只有在狙擊敵方目標時會用到。

　　隨後，右手也像是受到感應般的聚集光元素，爾後一支散發光輝的箭矢隨之顯現。

　　安槿將搭箭拉弓，將箭矢射向飛奔而來的魔力怪物。

　　後者猝不及防，被射中了要害的胸口。隨著魔力作成的箭矢發出的強光，牠發出了更加悽慘的嚎叫。安槿見機不可失，催動殘存的魔力再製造出一箭，又是強勁一射，正中怪物的腦門，對方就此倒下死去。

　　看來製造出兩隻箭矢就是目前魔力的極限了。特務少女一邊扶著剛才所撞的樹木，一邊喘著粗氣。

　　而她左手上的長弓也因為魔力不足而無法維持形體，消散而去。

　　儘管打倒了一頭魔力怪物，但是安槿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以自己現在的狀態來說，就連逃跑都顯得吃力。

　　而且……看起來自己已經沒時間考慮這些了，因為另一頭怪物已經氣勢洶洶的朝著她衝過來了。

　　現在的情況是打不過又逃不掉，剩下留給自己的路除了英勇就義之外，似乎還有一條。

　　那就是舉高雙手投降，給敵人活捉回去。再伺機從對方手裡逃出來。

　　想到這裡，又有許多疑問在少女的腦海中萌生。

　　但是，自己如果落入了他們手中，還會有任何活路可言嗎？

　　就算他們暫時不殺安槿，也勢必會對她進行殘酷的拷問，強迫少女出賣自己同伴的情報。而且因為有她一個人質在對方手裡，黑曜星要採取行動時也會投鼠忌器，這樣絕對會給同伴們添麻煩。

　　更何況，安槿自知自己是個處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也自覺有些姿色，或許會有某些不人道的遭遇在等待著她……

　　正當安槿想著如何突破眼前的難關時，魔力怪物有了詭異的舉動。

　　只見牠移動到另一頭怪物的屍體前，俯下身來，扯下後者的一隻手臂就啃了起來。

　　牠正在生啃自己的同伴。

　　看到這樣駭人的一幕，安槿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少女雖然已經習慣了槍殺、割喉這樣的血腥場面，但是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這樣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同一時間也得出了結論：這些怪物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活捉自己的可能性，牠一定會像現在這樣，殺死自己之後再把屍體吃掉。

　　因為透支體力的關係，早已站不穩的少女原先戰鬥時冷峻決絕的精神狀態開始出現了破綻，再加上目睹了這衝擊性的畫面，臉上開始出現了些許懼色。

　　趁著對方在啃食同伴死屍的空檔，安槿踩著踉蹌地步伐遠離魔力怪物，而魔力耗盡的症狀卻在此時造成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嚴重的暈眩使得少女失去方向感，讓她認不清應該前進，不，是應該逃離的方向。

　　「……不趕緊，逃掉的話……」

　　安槿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胡亂奔走一會，突然因為地形有了變化的緣故而摔了一跤，因為眼前的草叢突然變成了下坡。

　　順著下坡，安槿就這樣讓不聽使喚的身體隨著雜草叢生的坡道滾了下來，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場所。

　　這一摔，又再度引起了魔力怪物的注意，牠放下手中同伴的殘肢，順著血腥味和殘留的魔力氣息往少女的方向看去，然後便再度行動起來，繼續進行著牠的獵殺。

　　倒在草坡處奄奄一息的安槿看到眼前有一棟建築物。

　　那是一棟看起來只有兩層樓的房屋，樣子大概像是什麼小型的健身房。

　　差不多比先前攻堅的廢棄工廠還要小了不少，但是外觀看來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看起來像是正門的鐵捲門是半開著的，一旁似乎掛著寬大而醒目的木製招牌，但是此時安槿的視線已經因為暈眩而有些模糊，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她只察覺出這裡似乎是什麼設施的舊址，而裡面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躲到這裡面的話，也許就能逃過一劫了，似乎也沒有會給他們添麻煩的居民在裡面……想到這裡，求生的本能再次催使少女撐起遍體鱗傷的身子，拖著自己進入了那間舊房子內。

　　屋內理所當然的漆黑一片，只能從氣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稍微看起屋內的結構。地板材質是木製的，但品質卻相當破老舊，不過神奇的是上頭看不見明顯的灰塵或髒汙，也聞不出霉味，似乎是有人來打掃過了。

　　而牆壁上掛了一些字體粗曠的書法字畫，以及一塊醒目的木製匾額，當然那些都不是安槿現在能夠分神去注意的事情。

　　少女苦撐著來到房屋內的角落，靠著牆橫躺下來，內心祈禱著魔力怪物不要找到這棟建築。

　　拖著身子進入屋內已經耗光了她僅有的氣力，現在她已經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要是被對方找到的話，自己會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殺掉吧。安槿暗暗向這棟舊房子的主人說聲抱歉，畢竟那個人下次來到這裡時，多半會發現自己破爛的屍體吧。

　　這時安槿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

　　愈來越近、越來越響。

　　就像她此時的心跳聲一像。

　　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終究還是來了嗎……安槿心中一涼，或許是自己剛才在戰鬥時已經沾染上某些氣味了吧。沒想到自己只是出來吃個消夜，就遇到這樣的死劫。

　　從自己獨自外出被敵人逮到，到現在被逼入絕境無助地等死，前後也不到半小時。

　　諾婕聽到消息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呢？清河屋的夥伴又會有什麼反應呢？熱風高中的同學又會怎麼談論這件事呢？

　　安槿認命的閉上雙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此時此刻安槿指覺得對不起諾婕。明天早上她起床時發現自己已經身亡，將會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啊，連遺言都沒機會說。早知道就留個紙條之類的訊息在家裡再出門了。

　　這下要說再見了……我如夢似幻一樣的人生。

　　「……安槿？」

　　一道似曾聽聞的聲音才她耳邊響起。

　　「妳是怎麼進來這裡的？傷得好重啊。」

　　突然，一道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感到奇怪的安槿睜眼一看，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身影。

　　眼前是一位穿著熱風高中的白色制服和黑色功夫褲的少年，他正皺著眉頭打量著遭到重創的自己。

　　「你是柳玄人！」認出對方的安槿驚呼出聲，連忙問道：「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柳玄人，正是安槿在開學第一天認識的同班同學，身兼木工社副社長，在社團博覽會時和安槿有過一段愉快的交談。

　　「不是，這裡本來就是我家的武術館啊，雖然經營不善倒閉了就是。」柳玄人搔了搔他那頭亂草般的頭髮。

　　安槿聽到這個消息後愣了一下。

　　「我剛掃完外面的水溝，進來就看到妳了。啊，妳先別管那些了，妳渾身上下傷成這樣，我得趕快送妳到醫院啊。」

　　不對……現在不是顧慮我的時候！安槿這句話幾乎快要奪口而出。

　　柳玄人身為一介普通人的身分是安槿當初特地探查過的，她很確定眼前的同學體內沒有半點魔力。

　　而外面那頭怪物隨時都有可能循著氣味闖進來，玄人會被怪物殺掉，而且是被少女連累的。

　　儘管安槿主要任務是回收三才之書，但是用魔術的力量保護一般民眾依然是黑曜星成立的初衷之一。

　　但以安槿現在這個狀況下早已自身難保，更遑論去保護他。

　　「我先幫妳緊急包紮一下，我記得醫藥箱是放在這裡……」

　　玄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翻找著一旁的櫃子。

　　就在這時，怪物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與倒在裡頭牆邊的安槿對上眼，這使得少女的情緒焦急到了極點。

　　「柳玄人！快逃！離那個怪物越遠越好！」

　　保護一般民眾的責任心讓安槿試圖再度支撐起身體，就算無法打贏對方，也要為玄人的逃跑爭取時間。

　　只聽到怪物發出驚人的吼叫聲，闖入武術館，朝著安槿衝了過去。

　　看來是吃掉了同伴讓這頭怪物的實力再度提升了一個檔次。少女驚覺對方又再度提升，腦中一片空白，只能閉上雙眼，等待著怪物攻擊的致命痛楚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過了幾秒，安槿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降臨。少女睜開雙眼，發現了柳玄人正背對自己的站在眼前，而怪物則是莫名其妙的癱倒在稍遠處，將木質地板砸出了好幾道裂痕。她無法思考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傢伙很不妙啊，孔武有力也該有個限度吧。」玄人轉頭確認了安槿的眼神和表情，指著眼前的怪物問道：「妳就是被牠打成這樣的嗎？」

　　不等安槿組織詞語回答，爬起身來的怪物對著兩人發出了劇烈的怒吼，震得兩人的腦袋嗡嗡叫。

　　「啊……」

　　安槿看著向前走去的玄人，他正將雙手的手指折的喀喀作響的。

　　「雖然沒聽說過有人會來倒閉的道場踢館……」柳玄人徑直走到怪物面前，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也好，就讓你見識一下古武術的精妙吧。」

　　不行，柳玄人會被殺掉……！安槿緊張的看著與怪物對峙的玄人如是想著，而怪物眼見有人出來礙事，抬手對著少年就是一拳。

　　玄人動身閃過這一擊，隨後他露出銳利眼神，五指緊握的左手重拳出擊，結實的打在了怪物的腹部上。這時右手再往上一甩，又給了對方一記鉤拳。

　　但是這兩擊的傷害似乎對怪物收效甚微。只見牠舉起雙手，向著玄人橫掃甩出。

　　眼明手快的玄人馬上就判斷出對方的力量非同小可，於是架起雙肘，集中精神格擋住這一擊。

　　不過對方好歹是注射過魔藥的怪物，這一下強大的攻擊還是硬生生的讓玄人被擊退了好幾步，退到了後方躺倒在地的安槿旁。

　　不過這短短幾拳的試探，讓玄人對怪物的應對方法有了點心得。

　　「那一身魁梧的肌肉硬得跟磚頭一樣啊，那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玄人甩了甩因為受到強大衝擊而有些麻痺的手臂，對著一旁表情複雜的安槿問道。

　　「……那是打了違禁的藥品來改造身體的怪物，不是人類拳頭能對付的。」少女語氣平靜地說：「柳玄人，你還是趁著還跑得掉的時候快逃吧，這裡就由我來為你爭取時間……」

　　「別開玩笑了，現在的妳大概連一秒鐘都撐不住吧。」

　　身為特務的使命和犧牲的覺悟說出的一番話，卻被固執的玄人一口回絕，讓少女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但、但是！那就是我的使命！就算我會因此犧牲，也不能讓你這種無辜的人被……」

　　少年伸出一隻手，示意少女不必再說了。

　　「使用似生流古武術還無法打倒的傢伙，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玄人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無畏與自信，竟然讓安槿感到些許的安心和鎮定。

　　「我請教一下。妳們以前有和這種怪物打過嗎，當時是怎麼解決掉的？」

　　「啊……當時是用魔、不對，用特殊改造過的子彈把牠們打穿的。」

　　面對玄人突如其來的問題，安槿及時給出了對方比較好懂的答案。畢竟對方不是魔術圈子的人，大概也不知道魔術的概念為何吧。

　　「這樣啊，需要開槍才能打死的話，我大概知道是什麼程度了。雖然師父說過這招禁止對普通人使用的……」

　　玄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彷彿有某種能量進入了他的體內。隨後他又彎曲手臂伸展肩部，準備好上前與怪物正面搏鬥。

　　現在時間是九月五號的晚上十一點半。此時的柳玄人與安槿都還不知道……

　　如果說安槿與辛諾婕接到任務來到熱風鎮推動了命運的齒輪，那麼他們兩人今夜在武術館的相遇，正是決定三才之書歸屬的關鍵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