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高韻獎初賽

　　下午一點二十分的鐘聲敲響，也預示著比賽即將開始。我從後台處探頭，已經有一些班級魚貫而入。這場比賽一到三年級都會共襄盛舉，屆時禮堂將座無虛席。

　　我和邱煜傑是第八組表演，總共有二十六組比賽選手，算是比較前面的。我不禁為這個抽籤結果感到慶幸，如果得憋著緊張的情緒等到後面，無疑會是場酷刑。

　　前面的組別一個一個上去了，隨著講評聲音落下，很快，下一組就輪到我們。

　　除了評審由主辦單位安排以外，各校初賽的主持人皆由學校自行準備。而五福高中選擇讓兩名學生擔任此工作，台上的學生主持人藉由一搭一唱的對話巧妙帶出選手的演唱選曲。

　　「欸同學同學！你要出國怎麼什麼東西都沒帶？」

　　其中一名主持人的聲音傳來，另一名主持人隨即接話：

　　「喔，我已經帶啦！不就是你嗎？」

　　「你在亂說什麼啦！我聽不懂。」

　　「帶著你就好是因為，我已經把我的心跟所有都裝進你的行李啦！」

　　語句一落，兩人立刻同時宣布：「讓我們一起歡迎，二年二班的邱煜傑和二年四班的黎安帶來的——〈你的行李〉！」

　　邱煜傑在上臺前迅速靠到我耳邊說了一句話：「接下來妳的眼裡只要有我就好了。」在後台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眸色看起來格外深沉。

　　一頓，他在我的肩膀上鼓勵地拍了拍，先我走上舞台，拿起預先準備好的吉他。

　　邱煜傑與我對視一眼，這些日子以來培養的默契足以讓彼此明白背後的訊息。他朝我輕輕一笑，隨即低下頭去，撥出第一個音符。

　　在第一段主歌過後，就是我的部分了。我深吸一口氣，投入劇情十分容易。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因為我並沒有開口挽留你
　　　但你不知道我轉身後的表情
　　　面對分離　好不容易」

　　我微微側過身，望著邱煜傑投入在樂曲和琴弦中的表情。似是有所感應，他抬起那雙深沉蜂蜜色的眼眸，緊緊地鎖定我，眼裡是無盡深情和不捨。

　　我讓埋藏在腦海深處的痛苦記憶湧上。十七歲的自己是如何送別從未開始的初戀、如何在悔恨之中行屍走肉地前行。而現在的我，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站在你面前的。

　　在Ｄ和弦用力地刷下後，我的聲音後來居上地疊在他低沉的歌聲中：

　　「我的心裡　已經打包好我們的愛情
　　　沒想到愛你卻只能用離開代替
　　　原諒我為你付出的勇氣

　　　你的行李　我替你打包好美麗旋律
　　　希望在你寂寞時安撫你
　　　都怪我無能為力
　　　才讓我們變成　回憶

　　　我愛你　我真的愛你
　　　但這句話　我沒裝進
　　　你的行李　你的行李」

　　一曲畢，隨著我和邱煜傑低頭鞠躬的動作，震耳欲聾的掌聲響徹禮堂。

　　我愣愣地望著底下朝我們鼓掌歡呼的人群，甚至還聽到了我們班的人在呼喊我的名字。似乎是由賴明菲和符雅妮帶頭的，這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待遇，我露出由衷的笑容。

　　邱煜傑緊緊握住我的手，眼裡滿是激動與歡喜。我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沒有言說的感動與信賴。

　　我們的手一直緊緊牽著，一直到後台邱煜傑才後知後覺地放開。

　　他臉上泛著激動的紅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抱歉，剛剛太激動了……」

　　「沒事。」我搖頭，悄悄握緊雙手，感受仍遺有觸感的溫熱。

　　在表演完後，一直緊繃的心情陡然放鬆下來，我終於能夠好好審視周圍的環境。

　　從後台的布簾往外探，全校師生共襄盛舉，除了老師們坐在椅子上外，其他學生們都盤腿坐在地板，望著舞台的方向翹首以盼，不時興奮地交頭接耳。

　　我很快就看到二班和四班的位置了。我望著四班的方向，想像十七歲的自己坐在那兒，滿臉欽羨和嚮往的模樣。

　　那時候邱煜傑和簡琦芳演唱的是英國歌手Gabrielle Aplin的〈Please Don』t Say You Love Me〉。在這首歌中，簡琦芳被烘托成主角，她對著他說「Please don』t say you love me」。邱煜傑是如何回應的？

　　『This time I』m gonna slow down
　　　『Cause I think this could be more
　　　The thing I』m looking for.』

　　想起這段回憶，我的心驟然一痛。女孩說「請別說你愛我，因為我沒有承擔跨越的勇氣」，而男孩則回應「這次我會慢下來的，因為我知道這是我一直以來所追求」。

　　多麼美好又青澀的感情。忌妒、羨慕和酸澀攪和在一塊兒，只能望著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光明之處。這曾是我的寫照。

　　我回望著正專注欣賞其他參賽者表演的邱煜傑，緩緩地勾起唇角。

　　現在這樣也很好，真心的。我知道也許我和邱煜傑永遠不會成為童話故事裡的主角，只是短暫在彼此人生中特別演出，隨後叉開交集，成為永不重逢的線。

　　邱煜傑忽然回過頭，他看著我臉上愣了愣，忽然抬手捏住我的臉頰。

　　「妳這什麼奇怪的表情。」他無奈地說，手下卻沒有留情。「是不是又在亂想些什麼了？」

　　「很痛啦，你快放開！」我痛呼著拍開邱煜傑的手，哀怨地瞪著他，方才的自憐情緒卻也一掃而空。

　　邱煜傑雙手插進口袋，歪了歪頭，像在觀察什麼珍奇異獸。

　　「好奇怪，妳明明就是黎安，可是為什麼跟以前差那麼多？」邱煜傑突然說道：「妳比以前開朗多了，雖然還是有種滿腹心事的感覺，可是已經不會陰沉了。難道妳被附身了嗎？」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邱煜傑一定沒想到某方面來說他猜到了事實。

　　「你在說什麼啦，這怎麼可能。」

　　「是吧？的確不可能。所以我很喜歡現在的妳喔，果然我喜歡的人是黎安本人沒錯。」他咧嘴一笑，又突然嚴肅地盯著我。「可是啊，妳有時候還是會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就像剛才，妳明明在笑，但我卻覺得好悲傷。」

　　也許是邱煜傑的目光過於真摯純粹刺痛了我，我眨眨眼掩飾內心的動搖，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

　　「你想太多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只是還沉浸在〈你的行李〉的情緒裡而已，這首歌太悲傷了。」

　　也不知他到底信沒信，只見邱煜傑默然地望著我，似是在觀察我的表情有無破綻。俄而，他終於放過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的確是很悲傷。」他背對著我，聲音有些模糊：「所以我不懂為什麼妳偏偏選了它。」

　　我啞然，張口剛想解釋，卻發現自己的確無從訴說。對他，我永遠也無法將這個秘密宣之於口。

　　邱煜傑站在舞台燈光的照明範圍邊緣處，正好將我和他分隔兩端。一如往常地位置，只是因為我鼓起勇氣朝光明踏出一步，而他願意回頭看我，才有了同一個世界的短暫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