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本章節 2538 字
更新於: 2018-11-04
「咦？思銘？」
向我搭話的是一位穿著妖豔成熟的女性。
雖然她有好好穿著衣服，但她的短袖上衣卻短得露出大片的肚皮，短褲也短得露出屁股下半球。耳垂掛著浮誇的耳飾，腰際刺著意義不明的刺青。
渾身的酒精氣味。
真臭。
我的第一個直覺是「我不認識這個人」。
可是在下一個瞬間，過去的回憶卻頓時湧入我的腦海之中。
我想起來了。
她是我的國中同學，名字叫「王巧琳」。
「真巧呢。」
我語氣平淡地回應。
雖然我的心頭湧上許多思緒，但雜亂無章的思緒卻也讓我難以組織話語。
我們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只有一剎那間的交錯而過。
當時，我們在半夜的麥當勞相見。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我叫做李思銘，今年二十四歲。
我出生自某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地區，大學時曾就讀某國立大學的政治學系。目前正一邊兼職便利商店的打工，一邊準備公務員考試。
已經三年沒考上了。
這樣的生活究竟還要維持多久呢？我不知道。
每當我打工下班的時候，時間都是半夜十二點左右。
我總是在下班後的疲憊時間，來到隔壁一條街的麥當勞吃消夜，順便讀著那早已被翻得皺爛的國考講義。
有時，我會遇到王巧琳。
但我們沒有交流。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思銘，你知道嗎？聽說我們國中班上的王巧琳在做八大行業耶！」
有一次，我和國中的老友見面，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想起王巧琳的穿著，我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句話的真實性。
「好像是呢……」
但，我又能怎樣呢？
距離國中畢業已經過了將近十年，我們完全沒有聯繫。
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然而，那一天，那霎時間，我們兩人的生命再度短暫交錯。
「嘔……嘔……嘔！」
正當我吃著麥當勞的薯條，廁所間卻傳來陣陣的嘔吐聲。
我抬起頭一望，才發現那正在嘔吐的人是王巧琳。
當她從廁所間離開經過我的座位時，伴隨著濃厚的酒味。
「妳……還好嗎？」
我關心地向她詢問。
「嗯，沒事。」
她苦笑著。
那會是沒事的表情嗎？
絕對不是！
看著她現在那糟糕的模樣，我忍不住問出口：
「聽說，妳在做那種行業……那是真的嗎？」
問這樣的問題真的好嗎？如果是的話，她真的會回答我嗎？如果不是的話，我豈不是傷害了她嗎？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把雙面刃，傷害了她，也傷害了我。
但我卻還是說出口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撇過頭，將眼神放在一旁空無一物的桌子上。
當她做出這樣的舉動時，我立刻知道了答案。
「所以……是真的嗎？」
我氣色凝重地詢問。
她緊抿著下嘴唇，捉著自己的手臂，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啊！
果然是這樣啊！
「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再度發問。
「我有孩子了。」她回答。
「欸？」
我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感到不可置信。
我不相信。
或者說，我不想相信。
「不會吧……」
「這是真的。」
她低著頭，始終不願意直視我。
「高中的時候，我交了男朋友。我沒有多想，就和他發生了關係。他說他會負責，所以我把小孩生了下來，可是他卻搬家了。」
但從她的語氣之中，我能感到她內心的痛苦，還有堅強。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直以來單獨撫養我的媽媽也因為這件事得了中風，不能再工作了。我只好選擇休學，想辦法找個能快速賺錢的工作。」
她始終面帶微笑。
即使那笑容是多麼苦澀，多麼哀傷。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我憂心忡忡地問道。
然而，我究竟能做什麼呢？
她是個性產業工作者，而且養育著小孩。
我是個一事無成的打工仔，存款裡的錢連自己都不夠用，未來究竟在哪裡都不知道。
我甚至覺得，像她這樣一位犧牲自我的母親，比我還要偉大多了。
可是我又覺得，像她這樣一名性產業工作者，為了轉錢竟犧牲肉體，實在令人感到不齒。
但，居然對這樣一位偉大的女性產生這種想法的我，也令我覺得自己真是噁心透頂！
許多種混雜不清的思緒在我的腦海中打轉，使我的內心痛苦不已。
我難過她曾經擁有大好的前程卻不得不放棄，我難過像我這樣的廢物竟能一事無成地活到這一天，我難過曾經我們曾在某個遙遠的過去交錯卻沒有結果。
自我發問後過了一陣子，王巧琳輕輕地搖頭，苦笑道：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
「這樣啊……」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然而我卻也因為在這時鬆了一口氣，而深深感到一股自責的罪惡感。
這該是我鬆一口氣的場合嗎？
王巧琳她只是不想要麻煩我而已，難道我看不出來嗎？
我是看得出來的。
只是，我不願說出來。
因為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大概是覺得氣氛太過沉重，想要快點離開這個空間，王巧琳向我道別：
「那……我先走了。」
她面帶笑意，轉身離去。
就在這個瞬間，回憶浮現在我眼前，宛若與現實重疊。
那是國三那年，某一次放學後的教室。
「我喜歡妳！」
那一天，我向一位心慕已久的女孩告白了。
她先愣了一下，但馬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真巧，我也喜歡你。」
「真的嗎？那我們交往吧！」
我激動地說。
沒想到，這時她卻鼓著嘴說：
「可是你比我笨耶！」
「咦？這有什麼關係！」
「我想和比我聰明的男生交往，這樣他就會教我功課。」
女孩毫不害臊地說著超功利主義的話。
我成績在中段班，而女孩則是全班前三名。
可是當時我卻能毫不猶豫地向她保證：
「好！那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超越妳的！到時候妳要和我交往，不能反悔喔！」
「是～我知道啦！」
女孩咧著嘴，開朗地笑著。
「那我先走啦！」
女孩面帶笑意，轉身離去。
我究竟有多久，沒有看到那開朗的笑容呢？
為什麼我當時明明如此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了，最後卻還是沒有努力辦到呢？
如果當初的我辦到的話，今天的我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呢？
然而，如今問這些問題也已是徒然。
過去終究已經過去，我們無法回到過去。
曾經，在遙遠的曾經，我們不是點頭之交。
我走出麥當勞的大門，迎面撲來的是刺骨的寒風。
可是，我的眼眶卻是溫熱的。
我沒有哭泣。
或者說，我不想承認我在哭泣。
過去，我沒有把握住機會踏入她的世界。
現在，我沒有足夠的勇氣踏入她的世界。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向我搭話的是一位穿著妖豔成熟的女性。
雖然她有好好穿著衣服，但她的短袖上衣卻短得露出大片的肚皮，短褲也短得露出屁股下半球。耳垂掛著浮誇的耳飾，腰際刺著意義不明的刺青。
渾身的酒精氣味。
真臭。
我的第一個直覺是「我不認識這個人」。
可是在下一個瞬間，過去的回憶卻頓時湧入我的腦海之中。
我想起來了。
她是我的國中同學，名字叫「王巧琳」。
「真巧呢。」
我語氣平淡地回應。
雖然我的心頭湧上許多思緒，但雜亂無章的思緒卻也讓我難以組織話語。
我們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只有一剎那間的交錯而過。
當時，我們在半夜的麥當勞相見。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我叫做李思銘，今年二十四歲。
我出生自某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地區，大學時曾就讀某國立大學的政治學系。目前正一邊兼職便利商店的打工，一邊準備公務員考試。
已經三年沒考上了。
這樣的生活究竟還要維持多久呢？我不知道。
每當我打工下班的時候，時間都是半夜十二點左右。
我總是在下班後的疲憊時間，來到隔壁一條街的麥當勞吃消夜，順便讀著那早已被翻得皺爛的國考講義。
有時，我會遇到王巧琳。
但我們沒有交流。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思銘，你知道嗎？聽說我們國中班上的王巧琳在做八大行業耶！」
有一次，我和國中的老友見面，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想起王巧琳的穿著，我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句話的真實性。
「好像是呢……」
但，我又能怎樣呢？
距離國中畢業已經過了將近十年，我們完全沒有聯繫。
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然而，那一天，那霎時間，我們兩人的生命再度短暫交錯。
「嘔……嘔……嘔！」
正當我吃著麥當勞的薯條，廁所間卻傳來陣陣的嘔吐聲。
我抬起頭一望，才發現那正在嘔吐的人是王巧琳。
當她從廁所間離開經過我的座位時，伴隨著濃厚的酒味。
「妳……還好嗎？」
我關心地向她詢問。
「嗯，沒事。」
她苦笑著。
那會是沒事的表情嗎？
絕對不是！
看著她現在那糟糕的模樣，我忍不住問出口：
「聽說，妳在做那種行業……那是真的嗎？」
問這樣的問題真的好嗎？如果是的話，她真的會回答我嗎？如果不是的話，我豈不是傷害了她嗎？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把雙面刃，傷害了她，也傷害了我。
但我卻還是說出口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撇過頭，將眼神放在一旁空無一物的桌子上。
當她做出這樣的舉動時，我立刻知道了答案。
「所以……是真的嗎？」
我氣色凝重地詢問。
她緊抿著下嘴唇，捉著自己的手臂，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啊！
果然是這樣啊！
「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再度發問。
「我有孩子了。」她回答。
「欸？」
我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感到不可置信。
我不相信。
或者說，我不想相信。
「不會吧……」
「這是真的。」
她低著頭，始終不願意直視我。
「高中的時候，我交了男朋友。我沒有多想，就和他發生了關係。他說他會負責，所以我把小孩生了下來，可是他卻搬家了。」
但從她的語氣之中，我能感到她內心的痛苦，還有堅強。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直以來單獨撫養我的媽媽也因為這件事得了中風，不能再工作了。我只好選擇休學，想辦法找個能快速賺錢的工作。」
她始終面帶微笑。
即使那笑容是多麼苦澀，多麼哀傷。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我憂心忡忡地問道。
然而，我究竟能做什麼呢？
她是個性產業工作者，而且養育著小孩。
我是個一事無成的打工仔，存款裡的錢連自己都不夠用，未來究竟在哪裡都不知道。
我甚至覺得，像她這樣一位犧牲自我的母親，比我還要偉大多了。
可是我又覺得，像她這樣一名性產業工作者，為了轉錢竟犧牲肉體，實在令人感到不齒。
但，居然對這樣一位偉大的女性產生這種想法的我，也令我覺得自己真是噁心透頂！
許多種混雜不清的思緒在我的腦海中打轉，使我的內心痛苦不已。
我難過她曾經擁有大好的前程卻不得不放棄，我難過像我這樣的廢物竟能一事無成地活到這一天，我難過曾經我們曾在某個遙遠的過去交錯卻沒有結果。
自我發問後過了一陣子，王巧琳輕輕地搖頭，苦笑道：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
「這樣啊……」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然而我卻也因為在這時鬆了一口氣，而深深感到一股自責的罪惡感。
這該是我鬆一口氣的場合嗎？
王巧琳她只是不想要麻煩我而已，難道我看不出來嗎？
我是看得出來的。
只是，我不願說出來。
因為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大概是覺得氣氛太過沉重，想要快點離開這個空間，王巧琳向我道別：
「那……我先走了。」
她面帶笑意，轉身離去。
就在這個瞬間，回憶浮現在我眼前，宛若與現實重疊。
那是國三那年，某一次放學後的教室。
「我喜歡妳！」
那一天，我向一位心慕已久的女孩告白了。
她先愣了一下，但馬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真巧，我也喜歡你。」
「真的嗎？那我們交往吧！」
我激動地說。
沒想到，這時她卻鼓著嘴說：
「可是你比我笨耶！」
「咦？這有什麼關係！」
「我想和比我聰明的男生交往，這樣他就會教我功課。」
女孩毫不害臊地說著超功利主義的話。
我成績在中段班，而女孩則是全班前三名。
可是當時我卻能毫不猶豫地向她保證：
「好！那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超越妳的！到時候妳要和我交往，不能反悔喔！」
「是～我知道啦！」
女孩咧著嘴，開朗地笑著。
「那我先走啦！」
女孩面帶笑意，轉身離去。
我究竟有多久，沒有看到那開朗的笑容呢？
為什麼我當時明明如此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了，最後卻還是沒有努力辦到呢？
如果當初的我辦到的話，今天的我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呢？
然而，如今問這些問題也已是徒然。
過去終究已經過去，我們無法回到過去。
曾經，在遙遠的曾經，我們不是點頭之交。
我走出麥當勞的大門，迎面撲來的是刺骨的寒風。
可是，我的眼眶卻是溫熱的。
我沒有哭泣。
或者說，我不想承認我在哭泣。
過去，我沒有把握住機會踏入她的世界。
現在，我沒有足夠的勇氣踏入她的世界。
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