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魘夢妖貓.轉|子傑
本章節 2604 字
更新於: 2023-11-30
民國89年7月15日,台北某警局。
子傑完全不清楚發生何事,腦子完全一頭霧水。
察看四周,此處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長桌及枱燈,牆壁灰白且簇新,像是空白的密室,將外在所有繁華喧嘩全部隔開,惟留下寂靜。
子傑忐忑,垂首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回想起方才,家裡忽然來臨數名警察拜訪,子傑本以為被人揭發了他欺凌及強姦澄昕,頓時驚惶失措心虛不已,冷汗直流⋯⋯
當他們說明來意時,他睜大雙眼,瞳孔不停顫抖,彷彿被告知的事實過於震撼,在那瞬間,就連心臟也感到停止跳動。
汗水從臉頰滴落空中時,子傑不禁思索最近的怪事⋯⋯貌似從回校直到考試結束後的暑假,就像潘朵拉盒子被打開般,怪異之事一件接一件。
不,可能從之前起便已經開始了⋯⋯
從他強姦澄昕,所看見那朵白花的那一天——
咔嚓。
驀地聽見門被輕輕關上,子傑身體抽動一下,瞧見亞麻曲髮的便衣警官拿著文件走至面前,那傢伙身穿深藍夾克和牛仔褲,看上去還很年輕⋯⋯
如果脖子沒掛上象徵警官的牌,還不知道他是從何而來的小混混。
「傅子傑⋯⋯是嗎?」
青年不羈地坐在子傑對面,雙手放在張開的大腿,那雙大眼睛和表情看似一點也不嚴肅,反倒有點像鄰家哥哥那樣和藹可親。
「嗯。」
子傑挺直腰板繃著身子,一絲也不敢鬆懈,緊張得都快透不過氣來。
「哈哈哈哈哈——」
突然眼前警官卻在開懷大笑,子傑被嚇了一跳,仍然不敢作動。
「放心、放心,這次叫你來,只是循例問你幾句說話而已。」青年警官微笑道。
「欸!是、是嗎?」
子傑瞬間放鬆下來,喘了一口氣。
「說起來,我的弟弟也與你們差不多年紀呢!」
「欸!是真的嗎?」
子傑沒有多想,反倒豎起雙耳,被他那親切話語吸引。
「是啊!他是向時佑,也是在讀國立蒲薇高中呢!」
「欸——!」
聽那個名字,倒是有些熟悉,縱然那個名為向時佑的人沒有鏡無明那麼出名,但是,經常圍繞著校草的猴子⋯⋯
不禁腦海中浮現出⋯⋯曾經與璃音在背地裡議論那聒噪的猴子,那恥笑聲到現在回憶起來也覺得無比諷刺,子傑表面裝著好奇,但內心早已變得警惕起來。
「對對,我是他的哥哥,向臨澤,對了,我還是你們的學長喔!」他瞇起雙眼,親切道。
「那⋯⋯我要叫你學長嗎?」
子傑有點無奈,額頭隨之冒出冷汗,不知如何給予他反應。
「喔喔!這不錯呢!我也不太喜歡別人叫我條子。」
「呃⋯⋯」
沒想到那個人一點緊張感也沒有,真不知道他是裝出來還是真情流露,不過聒噪這點倒是挺像那個猴子,子傑攤開雙手搖頭嘆息。
「好吧!那事不宜遲,我們進入正題吧!」
臨澤從夾克內翻出數張照片放在桌上。
「⋯⋯這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冷淡,半垂眼簾目光更顯銳利,子傑詫異不已,但並不是因為那名青年警官的轉變,而是相片所示的人物⋯⋯
那深藍頭髮,劉海長得能遮住半邊眼睛的少年,是子傑所熟悉的人,也是義社龍頭老大的義子⋯⋯周宸宇。
「嗯,他是我們班的同學。」子傑猶豫道。
「在6月24日下午4時44分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我在家裡打著遊戲機。」子傑被問得愕然,低著頭搔著腦袋地說。
「沒有目擊證人嗎?」
「嗯,我老爸平日一大早都會去工廠上班,到凌晨才會回來。」
「是嗎——」
那名警官撫摸著下巴,疑似思索著什麼事情,子傑不明所以,但心臟始終被緊揪住般難受,就像曾經看見那白花與屍骸的預感,迸發而至。
「他、他怎麼了嗎?」子傑問。
縱然他假裝淡定,但口齒仍然不清,剛才還咬到舌頭。
「嗯,很抱歉問了你這麼多,二十四號當天,巴勒音樂廳因為地震發生倒塌,當救護人員到場時,裡面只有一名死傷者。」
「⋯⋯我有聽說過。」
子傑沒有追問下去,或許說他在疑惑,事件早已過去三個星期,為什麼警察到現在才來調查這件事?
不⋯⋯他們不是調查建築的內部崩塌之事,而是那名死傷者!子傑驚恐,意識這事時立刻睜大雙眼。
「死者是⋯⋯宸宇哥嗎?」
「看來你挺清楚嘛!」臨澤突然站起來,背對著子傑輕笑說。
「不!我什麼事情也不知道!」
「但是⋯⋯為什麼?你要叫他,宸.宇.哥呢?」
啪!
臨澤立即轉身一手拍著桌子,迴音動蕩,與方才親切的態度截然相反,他眥目瞪向子傑,漆黑雙瞳猶其深邃,彷彿深不可測般可怕。
「難不成你——背地裡與他有什麼勾結?」
「因為與他交涉不順利、因為仇恨,所以你趁在劇場崩塌混亂之際,用小刀刺穿他心臟!對不對!」
他繼而大聲威壓,假設性的推論如同不把子傑當作一個普通高中生看待。
子傑已經被嚇得不敢有任何動彈,嘴唇持續顫抖著,縱然他自小生活便伴隨著混沌,但是這也是他第一次被帶至警局,第一次被這樣子盤問⋯⋯
「不!我沒有——!」子傑吶喊道。
眼框裡不禁便湧上淚水,朦朧起眼前一切,雖然他與他的父親生活貧窮,但他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就像畜生被剝奪人權,以及所有尊嚴。
那警官高傲昂首,眼神裡滲透著不屑⋯⋯
還有藐視的目光。
子傑緊閉起雙眼,他害怕顫抖著身軀,這種無法反抗命運的感覺充斥他身體任何一處神經,就像他所認知的世界一樣,只有灰黯與絕望。
「⋯⋯嘛!今天便到此為止吧!」臨澤突然恢復和煦的臉目,微笑道。
「欸!?」
子傑再次愣住,本以為等待他僅有無情的審判,卻始料未及那名青年警官的轉變,他額頭冒出冷汗,但也因此緩過氣來。
「我不是說了嗎?」
臨澤微笑,大大的雙眼猶如彎月。
「這次叫你來,只是⋯⋯」
「循.例.問.你.幾.句.說.話.而.已。」他湊近而來,語氣變得冷淡強調道。
頃刻間,子傑身體微顫,猶如被那人突如其來的言語直入心靈,待被送行離開到門前,他回眸仍能看見那灰亞麻曲髮的男子微笑面貌。
這是譏笑嗎?子傑確信,那人的微笑絕不可能由衷發自內心,他的一舉一動,臉目表情都是經過粉飾,就像披著人皮的豺狼,讓人分不清真假。
「嘖!」子傑離開審問室後,不禁咂嘴。
這種完全被壓制、被戲耍的感覺,使他惱羞成怒,心中怒火難以壓抑,渾身難受。
「閻澄昕小姐,我已做好筆錄了,感謝你的協助。」
子傑望向聲音來源,看見門被打開同時,黑髮少女跟隨著綁著馬尾的女警官離行。
「澄昕?是你嗎!?」子傑大喊道。
「欸——」
當少女回眸時,子傑頓時怔住,只因看到少女臉頰上傷痕。
「沒想到你也來了,子傑。」澄昕回應道。
「你們要敍舊請離開警局,這裡不是你們閒話的地方。」女警官警告道。
子傑嘆氣,縱然心中怒火仍未熄滅,但他卻清楚他無法反抗,也無法改變世上訴斥公義的地方,惟有乖乖地離開此處。
待回到大街上,他仰望蒼空,伸手抓取肉眼可見的雲彩,當攤開手掌時,卻什麼也沒有。
萬物縱然有著它們的色彩,而他認識的人與事卻從來只有灰黯。
所謂的人民公義是否真的存在?子傑不清楚,但是他無疑肯定——
白與黑從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