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絕厲屍華.起|子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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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1-30
民國89年6月4日,國立蒲薇校外的坡道上。
自那件事後,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了,子傑仍念念不忘那時候的事⋯⋯
少女在荒廢大樓的瓦礫間掙扎求存,哭泣吶喊的表情在他眼內歷歷在目,本以為自身能與灰黯共存,但在那時的痛快,換來只有——
無盡的愧疚。
不知在何時起,子傑便有一直默默注視澄昕,本是辰宇小弟的他,也理應遵循璃音的指引。
起初,只是好奇那冷淡美少女被欺凌時,會呈現怎樣的表情,可能當時的他還在享受肉體上的壓制也說不定⋯⋯
毫無任何贅肉的腰間正頂著少女白皙雙腿間,子傑額頭冒出冷汗的同時,所望灰黯瓦礫的盡頭,除了已經死寂的飛蛾屍骸,還有不屈的白色桔梗正拚命生存。
子傑回望那放棄掙扎再也不動的少女,她那雙眸失去了高光,眼淚經鼻背流至地上,彷彿對任何事情都充滿絕望——
不過,子傑對此毫不在意,繼而用力挺入少女溫熱體間。
「⋯⋯唔!」
忽然見少女回眸於眼前,雙目與方才截然不同,深紅如血的寶石,猶如惡魔之瞳直視而來,子傑頓時被嚇得身體激靈。
待眨眼頃刻,被他壓制的澄昕已然變回剛剛的模樣⋯⋯
或許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有著不少的怪東西吧,他不以為然,當事情結束後,他拉回褲鏈回眸垂首,望向少女散髮凌亂不堪的面目——
子傑閉目,轉身便離開這處大樓,就像不必要的憐憫,明明自己是加害之人,當心臟每每跳動時,都像被惡魔之手緊緊捏住,痛不欲生。
為什麼會如此在意她?子傑由衷感到困惑。
「喂!」
在市區街道上,瞧見與他一同離去的棕髮側馬尾少女把攝影機拓在肩上,回眸昂起下巴,半垂眼簾展現傲慢。
「最近,你都不要去學校那裡了。以免被那邊的人關注影片中的男主角。」
「⋯⋯」
那傢伙的話彷彿將他當作棄子一樣看待,子傑清晰瞭然,作為宸宇跟班的他,在校內沒有任何話語權,如同自身家庭出生,始終被任何人壓制一頭。
從小他便知道這是世界的灰黯面,公平公正從不存在,世人總是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若不成為被欺壓的一方,那隻需要成為他人眼裡的價值。
早上,子傑漫步學校坡道,朝曦穿透樹蔭,稀釋了象徵夏日的暑熱,看似一如往常的日子,在子傑眼內卻如此陌生⋯⋯
是因為已經兩個月沒回學校了嗎?他從學校大門步行於班房外的走廊,走至二樓經過那群嚼舌根的學生們。
「欸!你們聽說了嗎?二年丙班的事情!」
「我們知道欸,果然是靈異事件嗎?」
走廊的同學們正眾說紜紛。
子傑揚眉詫異,縱然二年丙班一直都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論話題,但總覺得有些詭異。
當抵達班裡門前,他不禁仰望起掛在門邊的白花,那是與往日不同的違和,似乎這兩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總是忐忑不安。
「喲!子傑,現在才總算回來了嗎?我以為你都不出現了呢!」
棕髮綁起公主辮的少女,側著頭雙手放在背後,身子靠前,瞇起雙眼一副溫柔甜美的模樣,但子傑心知那隻不過是秋羽偽裝的一部分。
「畢竟快要考試了,我可不想因為這樣而留級。」
「欸——是這樣啊!」秋羽輕輕睜開雙眼,拉長語氣道。
她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但對此又那麼著緊,子傑困惑,本想張口詢問時,卻被門口進入而來的身影給其打斷。
皮鞋與黑絲長襪,摺裙上極齊的襯衣與挺直的腰板,黑髮少女輕晃頭,散髮飄揚,傳來微微洗髮精芳香。
她停留在子傑面前,俯瞰而來的目光充斥著淡然的自信,這種感覺猶如與之前截然相反⋯⋯
「傅同學,很久沒見。」
「呃!?」
子傑驚愕,仍然還沒反應回來,回望於一旁的秋羽,她雙手交叉疊放挽在胸前,無意間拓起兩坨軟綿綿的肉,毛衣形狀的晃動快將子傑的注意力分散。
「澄、澄昕,早、早安啊!」
秋羽眉毛抽搐,額頭冒出冷汗,似乎對於澄昕的到來感到不適。
「早安,杜同學。」
「對了,其實杜同學你不用這樣勉強和我示好,我從很久以前便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這樣只會顯得你更加虛偽。」澄昕繼而冷淡道。
「澄昕,你——!」
猶如被澄昕的話語觸怒,秋羽那湛藍雙目瞬間瞪大,周邊髮絲也隨之飛揚。
「秋羽,今天的值日是你對吧!花瓶裡的水都快乾涸了⋯⋯」
忽然,外頭傳來學生的聲音。
「是、是嗎?」
「咳⋯⋯抱歉,澄昕,雖然不知道你所說是什麼意思,但請容我先告辭呢!」
秋羽閉目,把手掩著嘴巴,優雅從容地轉身離去。
「你還是快澆花吧!被老師責備可是小事,若然觸動那些陰厲——」
「我知道了,真是不好意思。」
從遠處還能聽見他們的聲音,那學生還沒完全說完,像在隱藏什麼話⋯⋯
不,那是害怕說出接下來的事物,子傑疑惑,轉眼望去身旁少女仍停留於此,他挑起眉頭,噘起了嘴。
「你為什麼還待在這裡?難不成你——」子傑調戲道。
「不,可能是因為傅同學你這麼久沒來學校,所以沒特別留意吧。」
澄昕撥起自己漆黑長髮,眼神全是冷漠,子傑愕然完全不明所以,只見她俯身湊近耳邊,吐息起溫熱的氣體。
「這裡⋯⋯是我的座位呢!子傑。」
輕輕的耳語與氣息,觸及子傑耳朵皮膚,傳來陣陣酥麻。
「唔!」
子傑頓時臉上發燙,也感到耳朵熱熱的,瞧去少女漸漸拉遠身軀,撫媚地把半側屁股倚在桌前,邪魅一笑。
「對了,你的座位在那邊。」
黑髮少女說後,以白皙纖幼的手指指向斜對角的坐位。
「抱、抱歉。」
子傑頓時立站起來,稍稍慌張的步伐慢步於她所指向的坐位裡。
當上課的鐘聲響起後,方才畫面猶新,澄昕像變了個人似的,彷彿曾經的畏畏縮縮完全不存在,子傑思忖。
過了片刻,老師在黑板上刻畫考試的重點範圍,子傑非但沒有抄寫筆記,卻觀察起班裡動靜——
只有近半數人出席在班上。
而且,璃音也不在了。
如果是萬年缺席的辰宇還能理解,但是當望向那黑髮少女認真抄寫筆記的模樣,那散發出來的自信氣息,絕無可能是兩個月前還被他們所欺凌的少女。
這違和感,如同沒有沾上任何灰黯與污垢,還是說唯獨他一人染指了灰色?子傑說不清楚這種詭異,這種感覺猶如被困於迷霧裡無法逃離、掙脫。
若然可以,他希望有人能告知於他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依然望向少女,彷彿被她的氣場深深吸引著,忽然,眼前閃爍起雪花,耳邊混入「沙沙」雜音,畫面所視如同灰黯殘舊的黑白電視⋯⋯
這裡如同時間靜止般,眾人與老師皆沒有在動,連同子傑自身手肘撞掉的橡皮擦也靜止於空中。
這不可能!他雙眼顫抖不已,凝望斜角處只有澄昕仍在動,她手持圓珠筆,慢慢抄寫筆記⋯⋯
⋯⋯
驀然她的頭顱扭轉而來,脖子扭曲如同麻花,本應一切僅有黑與白的灰黯畫面中,她那雙眸折射出深紅如血的色彩,五官面目下是她的背脊,無時無刻滲慄著恐怖。
「——唔!」
她就像人偶般,屈曲雙手正手持著白色桔梗。
「子傑,你會為你犯下的罪行悼念嗎?用這屍花——」
「悼念自己的死、死死死死死死——」
突然她像收音機不斷倒帶播放卡住,重覆於「死」字的輪迴。
轉眼頃刻,眼前卻有他自身死去的屍骸,眼球的位置甚至缺失,長滿植物根莖,以及那不屈的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