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是一個，都別想跑(4)

　　「人在那邊！」

　　根據愛蓮娜‧磊伊茲事後解釋，所謂的鬥氣，其實就是生命能量的體現。因此，只要生物一息尚存，就會有鬥氣散發至外界，縱使是善於控制鬥氣流動的武鬥家，也無法違背這一定律。

　　因此，要想在偌大的協會宿舍中找到張腕力本人，對愛蓮娜‧磊伊茲而言，可說是一塊小蛋糕，輕鬆得很。

　　「站住！」

　　一個轉角過後，張腕力中年發福的背影進入視野。愛蓮娜‧磊伊茲二話不說，腳底燃起鬥氣，如火箭般彈射而出，眨眼間便躍過張萬力頭頂，在掛有緊急出口指示燈的鐵門前輕巧落下。

　　「齁齁，這就是鄔鉻嵐人打招呼的方式？」

　　與逮丸年輕人對老一輩的第一印象雷同，張腕力的說話方式看似和藹、毫無架子可言，實則無時無刻都在散播「看清楚我是誰，蠢蛋！」的氛圍。

　　「如果有事找老夫，麻煩跟老夫的秘書預約。」

　　「已經預約了。」愛蓮娜‧磊伊茲冷笑。「需要給你看證明嗎？我可是有拍照留存的唷★。」

　　說著，愛蓮娜‧磊伊茲作勢從口袋掏出手機，頗有下屬向上司彙報的架式。可張腕力絕非易與之輩，一瞬間便識破愛蓮娜‧磊伊茲的伎倆，趕緊收回下意識邁出的腳步，並藉勢轉過身，打算往反方向逃離。

　　「波斯，十點鐘方向！」

　　孰料，當張腕力自以為已經得手，拚盡全力奔向通往花園的大門時，落後愛蓮娜‧磊伊茲一個轉角的畢格波斯在宛蓉的指引下，奮不顧身地撲向大門，恰好與飛奔中的張腕力撞成一團。

　　「畢格波斯先生！？」

　　面對這一變故，愛蓮娜‧磊伊茲雖感詫異，但隨即意識到不妙，連忙上前關注畢格波斯的傷勢。

　　不為什麼，只因為畢格波斯是一般人，而張腕力再怎麼老態，好歹也曾是個武鬥家。一般人撞上武鬥家，受傷的絕對只有一般人。

　　「愛蓮娜，別管波斯了，快點宣戰要緊。」

　　隨後趕到的宛蓉搶到愛蓮娜‧磊伊茲前面，不等她有所反應，當即伸手搭上肩膀，硬是將愛蓮娜‧磊伊茲轉向張腕力倒下的位置。

　　「可是，畢格波斯先生他……」

　　「別擔心。」宛蓉催促：「這對波斯只是小蛋糕，沒事的。」

　　「我沒事！」

　　畢格波斯也看出愛蓮娜‧磊伊茲的猶豫，趕緊坐起身、扶著腦袋勸說道：

　　「Miss.磊伊茲，快點，不然人要跑了。」

　　然而，出乎畢格波斯的預料，剛從地上爬起身的張腕力非但沒有逃跑，甚至滿不在乎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兩眼映照出難以揣測的光芒。

　　同時，愛蓮娜‧磊伊茲的決鬥邀約如期而至：

　　「逮丸武鬥技協會會長──張腕力先生，本人，愛蓮娜‧磊伊茲以一名武鬥家的身分，向你發出榮譽決鬥……」

　　「沒問題，不就是榮譽決鬥嘛？來，要現在開打，還是到外面再打？」

　　見張腕力答應得乾脆俐落，畢格波斯隱約感到不對勁，但又無法立刻指出箇中癥結，只能看著愛蓮娜‧磊伊茲按照一開始的計畫，交換雙方的勝利要求後，推開大門，前往協會總部主樓後方的花園。

　　雖說是花園，其設計卻是經過多位武鬥家前輩的調整，在保留觀賞性的同時，也提供武鬥家相互切磋的空間。換言之，這裡做為榮譽決鬥的場所，可說是再適合不過。

　　「好好的花園，搞得像鐵籠戰擂台。」

　　「我看像是方格紙。」

　　「不是綠豆糕？」

　　「咦？愛蓮娜也懂這個梗！？」

　　一行人踏入花園鬥技場後，畢格波斯本想說些什麼，以緩解從方才開始累積、無以名狀的違和感，卻沒想到愛蓮娜‧磊伊茲比他想得還來得輕鬆，甚至能接續宛蓉的話頭，將逮丸獨有的網路迷因完整說出。

　　至少，對畢格波斯與宛蓉而言是如此。

　　這個老先生，究竟在盤算什麼？截至此刻為止，愛蓮娜‧磊伊茲已將張腕力從頭到腳、仔細觀察一遍。除了那異常平和的心態，再無其他可疑之處。

　　是的，按照愛蓮娜‧磊伊茲的觀察，這場榮譽決鬥，她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拿下。可唯獨對張腕力半瞇的雙眼中、若有似無的自信感，她實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所以，見證人就是妳後面的兩個跟班？」

　　站定於花園鬥技場的正中央，張腕力的說話口吻輕鬆寫意，彷彿只是參加一場武鬥技講習。

　　「他們不是跟班。」愛蓮娜‧磊伊茲糾正：「是我請來的調查員。」

　　「哦。」張腕力泰然自若。「就這樣吧。誰來喊開始？」

　　「我來！」

　　宛蓉早已按捺不住，一蹦一跳地來到雙方中間，按照記憶中、武鬥技比賽的開賽宣言，以自己的方式鄭重宣告：

　　「此戰並非尋常勝負，而是賭上榮辱的決鬥。決鬥當前，階級權力皆為虛幻，唯有力量絕強者，方能號令一切！」

　　剎那間的停頓，只為以最凌厲的氣勢，敲響戰鬥的鐘聲。



　　「榮譽決鬥，開始！」



　　不同於張腕力平靜的太極架式，愛蓮娜‧磊伊茲選擇先發制人。隨著火紅色的鬥氣燃起，愛蓮娜‧磊伊茲原地消失，眨眼間便殺到張腕力面前。

　　「──！」

　　配合吐氣的瞬間，挾帶火熱鬥氣的快拳一舉攻入張腕力內門，眼看就要擊中他的鮪魚肚。不出意外的話，以愛蓮娜‧磊伊茲這一拳的力道，只會把張腕力今日享用的中餐給打出來，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真是急性子的年輕人。」

　　老氣橫秋的感嘆過後，張腕力神色一凜，鬥氣化為一汪潮水，分毫不差的搭上愛蓮娜‧磊伊茲的拳頭。

　　下一秒，愛蓮娜‧磊伊茲的拳頭打在張腕力的右腹，只比預期的位置偏移不到一公分，但從拳頭尖端傳來的觸感卻告訴愛蓮娜‧磊伊茲，自己的快攻並未得手。

　　而且，張腕力的反擊很快就會到來。當愛蓮娜‧磊伊茲這麼想時，驟變突生。

　　「很快，但還不夠快。」

　　張腕力的嘲諷剛落，愛蓮娜‧磊伊茲隨即感受到一股巨力襲來，逼得她不得不順勢後躍，以消除巨大的後座力。否則，受傷的將會是自己。

　　「作為武鬥家，妳的身手還不錯。是妳家的家傳武術嗎？」

　　眼看愛蓮娜‧磊伊茲再度攻來，張腕力的架式不變，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看來，鄔鉻嵐那邊也是有好武術。可惜呀，跟咱們歷史悠久的古武術比，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彷彿事先知曉愛蓮娜‧磊伊茲的下一步行動，張腕力直接忽略從側面進擊的左擺拳，提前架起雙手，抵擋來自下方的右上勾拳。

　　「這不是西洋拳術嗎？不怎麼樣嘛。要不要換一招再來？」

　　又一次嘲諷過後，張腕力轉守為攻，一連打出左右組合拳、一記推掌。

　　在愛蓮娜‧磊伊茲眼中，這三招著實普通、毫無威脅可言，但她卻在出手招架的瞬間，迎來她的武鬥技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危機。

　　「不行，不能接。」

　　組合拳中的左拳十分普通，甚至出現近五公分的誤差。可愛蓮娜‧磊伊茲確實感受到其中的違和感，並下意識的認為是陷阱，從而提前側身閃避，錯過反擊的最佳機會。

　　「可以，這速度，我接得住。」

　　正當愛蓮娜‧磊伊茲邊想邊伸出手時，卻見組合拳的右拳如泥鰍般左彎右拐，差點擊中自己的臉頰。所幸愛蓮娜‧磊伊茲及時擺頭，將大部分的力量消去，這才沒有受到傷害。

　　「想比力氣？也行。」

　　確定張腕力的推掌沒有任何後著的瞬間，愛蓮娜‧磊伊茲果斷凝聚力量，以左直拳予以回擊。不料對方的推掌竟是個幌子，隨著愛蓮娜‧磊伊茲擊中掌心的瞬間，一股深沉的力量彷彿要將愛蓮娜‧磊伊茲吸入深淵。

　　若非愛蓮娜‧磊伊茲及時收力，並透過前腳爆發鬥氣，徹底拉開雙方的距離，此刻的愛蓮娜‧磊伊茲恐怕已經成為太極化勁的階下囚。

　　「怎麼，不攻過來嗎？年輕人要主動點才有機會。」

　　彷彿在強調自己言行一致，張腕力並未主動出擊，而是回歸一開始的架式，盡顯宗師風範。若不是已經知道對方正是發起毀謗的主謀，愛蓮娜‧磊伊茲幾乎想以一位武鬥家的身分，對他的身手表示敬佩。

　　「用不著您說。我會親手拿下勝利，把事情的真相帶回去！」

　　愛蓮娜‧磊伊茲周身燃起火熱鬥氣，再度發起攻勢。

　　這一次，火紅的鬥氣與無形的氣浪相互碰撞，誰也不讓誰，可從張腕力能一邊出招，一邊說話的態勢來看，誰能獲得決鬥的勝利，恐怕不像愛蓮娜‧磊伊茲所預期的那般，簡單明瞭。



　　「哇靠，我的老天鵝。這大叔，是打了針，吃了藥不成？」

　　上述想法在畢格波斯的腦海迴盪的同時，也化為疑問拋向宛蓉，希望能從中找出突破口。

　　「你問我，我問誰？」

　　可惜宛蓉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出畢格波斯話中的含意，只因為此時的宛蓉遠比表面上看到的要來得更焦急。

　　「我也想知道，張腕力怎麼可能比愛蓮娜強？明明在愛蓮娜剛來到逮丸、跟張腕力打那場交流賽的時候，是一面倒的狀況。」

　　考量到張萬力年老力衰、退居二線的狀況，宛蓉所描述的那場比賽，按邏輯來說沒有太多問題。然而，從眼下的戰況發展觀察，不難發現張腕力不僅克服年齡增長導致的反應遲緩，其體力方面也一反常態，與年輕力壯的愛蓮娜‧磊伊茲接連交鋒，也不見其有半點疲態。

　　「所以，張腕力當時隱藏了實力？」

　　「不可能。」宛蓉搖頭。「張腕力的實力，根本不是秘密。」

　　「還是說，」畢格波斯比了個打針的手勢。「他有用藥？」

　　「可是！」

　　宛蓉很想點頭，但天生的直覺告訴她，這並不合理。「既然用藥了，怎麼可能還沒起痟？」

　　「那麼，是Miss.磊伊茲出了什麼狀況？」

　　此話一出，宛蓉的雙眸猛地一凝，像是在確認什麼。下一秒，伴隨一聲驚呼，宛蓉高喊道：

　　「就是這個！波斯你看，愛蓮娜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經宛蓉這麼一說，畢格波斯趕緊集中注意力，全力觀察愛蓮娜‧磊伊茲的一舉一動。最終在眼球快被擠出來的前一秒，捕捉到宛蓉所說的異樣。

　　儘管十分細微，但愛蓮娜‧磊伊茲動作，確實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制，導致她的每一步動作都出現微小的誤差，導致她為了修正誤差，浪費多餘的體力，這才導致當前的局面發生。

　　而且，那股力量出現的瞬間，好巧不巧地與張腕力說話的時間點重合。

　　「就是它！」

　　張腕力嘴上說個不停，愛蓮娜‧磊伊茲的攻勢也未曾停歇，且隨著時間的過去愈發迅捷、準確，但愛蓮娜‧磊伊茲的每招每式卻總是以些微的誤差，與張腕力擦身而過。

　　種種跡象表明，張腕力的碎唸，肯定對愛蓮娜‧磊伊茲造成影響。

　　「Miss.磊伊茲是容易被影響的人嗎？」

　　「不可能。」

　　宛蓉一口否定的瞬間，一個真相在兩人腦海中成形。與此同時，那股從決鬥開始前便存在、環繞在兩人身邊的違和感，終於展現出真實的樣貌。

　　「得快點告訴Miss.磊伊茲才行。宛蓉，等一下跟我一起……」

　　情況緊急，畢格波斯顧不上是否會被張腕力偷聽，連忙告知宛蓉對策。當然，這個對策是否管用，全看愛蓮娜‧磊伊茲是否能夠意會。

　　畢竟，異能者的能力雖強，但還是有被破解的可能性。尤其是精神力強悍的人，其成功率更是常人所不能及。

　　「Miss.磊伊茲！」

　　「愛蓮娜！」

　　沒有絲毫猶豫，兩人同時呼喚愛蓮娜‧磊伊茲，告訴她張腕力之所以能與她打得有來有回的最大關鍵：



　　『別聽他講廢話！他的能力是「五漢廢言」，誰聽到誰就廢！』



　　這一刻，饒是愛蓮娜‧磊伊茲中文水準頗高，也因為兩人的提醒愣在當場。好在張腕力的攻勢正處於舊力衰竭、新力未生的狀態，一時間也無法出手。

　　「……」

　　有趣的是，當畢格波斯、宛蓉二人說出「五漢廢言」的瞬間，張腕力油膩如豬的嘴臉上，竟閃過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神色。

　　那是自身的底牌被揭穿、陷入驚慌時才有的神情。若不是愛蓮娜‧磊伊茲始終盯著張腕力、絲毫不敢鬆懈，只怕愛蓮娜‧磊伊茲根本沒有機會注意到這一異常。

　　「原來，是這樣啊。」

　　愛蓮娜‧磊伊茲一邊呢喃，一邊解除防禦架式，先前交纏於周身的莫名重量在剎那間回歸虛無。

　　「那麼，張腕力先生，不介意我再提升點『速度』吧？」

　　既然對方的能力是透過說話引發，那麼，只要讓對方說不出話，方才的膠著戰鬥便不復存在。對此，愛蓮娜‧磊伊茲剛好有個與之相應的招數。

　　「話先說在前面，這只是本人的所學中，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技巧。用來迷惑對手剛剛好。」

　　愛蓮娜‧磊伊茲之所以這麼說，除了想回敬張腕力的出言不遜，也是向在場的所有人述說，自己此刻所展現的招數，尚且存在於人類的領域中。

　　「──？！！」

　　縱然見過無數大風大浪，此刻的張腕力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有人能將速度提升至出現殘像、彷彿分身般的境界。

　　「張腕力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說著，愛蓮娜‧磊伊茲猛地醒覺，提醒般地自言自語：

　　「不對，不能繼續讓你用那招『五漢廢言』了。」

　　說罷，圍繞在張腕力周圍的殘像一齊出擊，每一擊都帶有火山爆發般的氣勢，縱然張腕力的太極化勁能接下所有招式，一旦無法鎖定目標，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隨著火焰爆裂的氣浪席捲整個花園鬥技場，這場關乎愛蓮娜‧磊伊茲清白的榮譽決鬥，終於以愛蓮娜‧磊伊茲的壓倒性勝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