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同的「亞莉亞」與過去的聖誕老人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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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1-18
「哇……果然很壯觀呢。」
傻站在工坊主廳的羅萊如是說。
這一天的「記憶的工坊」,雖然跟以往一樣處於營業狀態,不過卻礙於某種因素沒法正常營運。這點就算放在其他店家也是同樣狀況,因而大家只能泡在自家店鋪,各做各事。
即便有被提前告知過這個現象的發生,但羅萊還是不由對眼前這個未曾見過的景象發出了連連驚呼。
不再能遊走的街道、失去了界線的陸地與海洋。
原先只會繞著運河遊動的流水,此刻正淹蓋工坊平日的出口,將自己的水位漲到等同於招牌的高度。
宛若水下都市那般,蔚藍一片的光景不禁令人屏息。
明明應該是習以為常的畫面,卻又感到異常新鮮。
透過玻璃窗將這一切收入囊中的羅萊,腳底就像被黏膠沾著似的,寸步不離。
「啊啊~果然淹沒起來了。」
與他搭檔最久的少女,則是見怪不怪地站在樓梯的半階上,對其附和道。
「這就是雨季嗎……」
見少女對驀然回首的自己點了點頭,呢喃著「是喔……」又把視線移回去的羅萊,看上去像極了被剝奪語言能力的孩童。
依照燈裡跟楓當時的說法,「亞莉亞」平日降雨的頻率粗略一算是每兩星期一次。但唯獨某些時期,會落下接連不斷的大雨。據傳那是因為經過水循環而四處消散的雲團會在歷經約一年的時間,重新匯聚在「亞莉亞」上空。直到雲團可以承受的水量抵達了極限,才會以雨水的形式釋放出來。
然後由這個結果招致而成的,便是位在草原中央的「亞莉亞」才獨有的節日——也就是雨季。
「不過這些終究只是民間謠傳的推論罷了。什麼『不合常理的降水量』、『至今吸收的量去往何處』、『為什麼年內只會出現一次』等等的疑惑,直到現在都沒人能統整出一個滿意的說法。」講到這裡,燈裡忽然往臉上抹上了一絲笑意。「嘛,要是平時有什麼人們見不著,卻又恰巧仰賴著『水循環』生存的生物存在的話,會發生上述情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於那時的她究竟暗指著什麼,在見到外頭疑似鯨魚的影子後,羅萊心中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眼看它在水裡游動的樣子漸行漸遠,羅萊不意間發出了感慨。
「還真是不可思議呢——明明看上去是能媲美世界末日的災難了,但這裡的人相對來講卻沒多大反應。」
「嘛,沒對他們造成困擾的話,也沒必要特別做什麼吧?」
「誒!?這種程度還不大嗎!?」
見羅萊因自己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而大受震驚的樣子,楓有些滿意地笑了。
「不然你以為每棟屋子都規定必須有個三米,且是兩層樓的用意在哪?」
指南書曾經標註過的房屋基本層高,沒想到居然在這個地方得到了體現。那種「一直以來都沒怎麼去思考的問題,突然被他人給點醒」的感覺,讓羅萊有所頓悟地頷首了。
「只不過,要是不小心被水溜進來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被楓這麼一誘導的羅萊,默默朝大門的方向看去。在那裡,他會發現徘徊在外的流水並沒有透過縫隙破門而進的怪異現象。
據說這是亞莉亞智能公司掌握的一項被稱作「流體」的未知科技的關係。
相較於人人都能使用的「視窗」技術,「流體」是只有當河水越過了陸地才會被觸發。
而那個功用,自然是——
「喔,水分的遮斷。」
「嗯,正因為『流體』是無形且體積不明的存在,所以它才能在雨季發生的第一時間阻攔所有可能侵入當地房屋的水分。」
既然可能發生的危害都被它攔截了,那麼對於居民沒過度反應的理由應該也不難理解吧。這便是她的言下之意。
「黑科技呢。」
「確實是黑科技呢。」
這個世界有很多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現象。
無論是替代行動裝置的「視窗」,還是現在的「流體」,都只能算冰山一角。
——所以,這時只需表達自己的感嘆之意就行了。
兩人是這麼想的。
「可這樣的話,」偶然瞄到門上掛牌的羅萊,忽然開啟了話匣子。「那些靠買賣討生活的店家該怎麼辦?這種『天氣』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吧?他們豈不是會很困擾?」
「嗚……也不全然是。」
面對羅萊連珠炮般的疑問,身著粉色條紋和服的她並未正面回答,而是向他招了招手。
「嗯?」
眼看他的視線漸漸遠離著玻璃窗,楓便率先邁開步伐。
「陽台?」
不知為何,羅萊來到二樓就見到楓越過他們平日用餐的地方,腳踏在跟主廳出口相同方位的拉門面前。礙於磨砂的材質,羅萊沒法從裡面看清外面的狀況。
正當他滿臉疑惑時,楓默默拉開了拉門。
「看吧。」
「哇——」
那雙不怎麼起勁的眼眸頓時隨他無意發出的驚呼變得炯炯有神。
他的視界所及是「被淹沒的亞莉亞」。但也僅此而已。
為晾曬衣物而把它掛在桿子上的人、乘坐貢多拉叫賣商品的人、經由允許後往平屋頂的空隙搭建臨時橋樑的人——每個人都沒有因為半淹沒的城鎮閒下自己的雙手,反倒打從心底享受著這一年一度的「節日」。
哪怕遭遇了變故,身處雨季的迷失者也拿出了異於平日的生活方式。這讓羅萊感到無比敬佩。
「哎呀,小楓,早安啊。」
忽然間,兩人頭上傳來了一名女性的聲音。
「阿姨,早上好的說。」
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楓也在把前腳踏出陽台後給予了回應。這時,隨著一個又一個的臨時橋樑被搭建上去,聚集在工坊樓頂的人開始變多了。
「這次的雨季看樣子還要花上一陣時間呢,在那之前就先讓我們借用這裡的屋頂吧。」
「沒問題,畢竟我們這裡從以前開始就採取默認狀態了。」
「呵呵,即便如此我也想和妳說一聲嘛,不然就顯得太失禮了~謝謝呀。」
「不客氣,有困難的時候就要互相幫助。」
「還真是謝謝呢,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
「路上小心啊~」
正當目送女性離去的楓,打算就這樣用後腳走進來時,嘴邊掛著「楓醬早啊~」、「楓小姐早安」——也就是部分把這個屋頂當作救生橋使用的人,也都順著剛剛的趨勢向楓打起了招呼。
對此,被迫拖住腳步的她只得慢慢走向前去,一一回應他們的熱情。有時候還需要根據對象更換句式。光是被頻繁使用的就已經有「早上好」、「貴安啊」、跟「近來可好」了。
直到頂樓的人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後,她才得以抽出時間回到室內。
「呼……」
「招待辛苦了。」
有時候不曉得是楓自帶的看板娘氣息過於強烈,還是羅萊的存在不被為人所知,以至於他都無意間跟楓站在了一起,但招呼聲還是會往楓的方向飄去。不過仔細一想,有可能是那些來自不同街道的居民下意識把他當成了客人也說不定。
也罷,畢竟正因為這樣,他才有辦法把少女的「營業笑容」從自然慢慢變得僵直的過程收入眼簾。
「啊哈哈……嘛,總的來講就是這回事。大家借我們的屋頂在第一街道自由行走,我們有需要的時候也能借用他們的屋頂。雖然能藉此尋找記憶碎片,但礙於這種方式只能算是臨時方案,而且要把範圍擴大至整個『亞莉亞』也是一大難題……就當做放假唄。」
一想到這幾天能輕鬆度過後,補充完說明的少女面帶充裕地伸起了懶腰。
「放假啊……積水的清理不知要花上幾天呢。」
「三天吧,雖說這次確實比以往要來得多,但也沒到預料之外。如果城門還在持續開放的話,理應是能趕在那個時候讓水位回歸平日的狀態。」
由於圍繞著「亞莉亞」的城墻——那堅固且不流通的設計,間接導致積水沒法在雨後迅速往外流失。撇除人為的除水方式以外,唯一能讓它回歸大自然的途徑就只剩下四個方向的城門。
因此部分熱心的民眾會預測雨季到來的時間,再藉由報紙向迷失者傳遞「亞莉亞」未來長達數天的封城預告。
「挺不可思議的……彷彿『亞莉亞』已經事先知道將來可能遇到的災害,然後準備了相應的措施。」
「流體」技術也好、被規定的樓層高度也罷、亦或是「空鯨」特意來到「亞莉亞」進行調節的原因,宛若一切都擁有了對應的安排。它們的存在看似合理,卻又找不到能讓人信服的理由。
「這就是所謂的必然吧。說到底在我們還沒『出生』之前,就有許多人在這裡經歷過了風風雨雨;什麼東西能防止什麼樣的災難,想必這個城鎮早已了如指掌了。」看著陽台邊的貢多拉一來一往的畫面,楓的眼神不禁透出了一絲柔情。「嘛,沒有任何東西是帶著『無意義』誕生的。哪怕小如硬幣,大如城堡,它們一定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
畢竟要是沒人去賦予它們意義的話,它們就沒有誕生的機會了。做出以上總結的她此時的神情,無比地愜意。
「……說的也是呢。」
一想到那台陪伴自己最久的相機是否也帶來了什麼「意義」後,羅萊有所感觸地頷首了。
正當兩人都還沉浸在這個雨過天晴帶來的獨特氛圍時,絲毫不看氣氛的聲音頓時劃破了靜寧。
「召開燈裡的故事會咯!」
聲音是從陽檯面向室內的左側,接近樓梯口的房間裡傳出的。
在忽視其他三間保持著棕色的房門,簡單掃過那個彰顯本人興趣的粉色門扉後,楓便無奈地抱起了胸。
「不過那人現在舉辦的活動挺沒意義的就是了。」
「嘛……畢竟是燈裡。」
就在他們默默拿出稱不上是讚揚的說辭時,那個聲音又夾雜著些許失去耐心的語氣傳了出來。
「羅萊、楓和小白,全員大集合咯~」
對此,臉上隱約透出無奈的羅萊本著稍微陪她解悶的心情向前踏進一步。然而見身旁的少女沒做出跟自己一樣的動作,他在邁出第二步後就停了下來。
「楓不去嗎?」
「我就免了,昨天睡不太好,等等要去小睡一下。」
「身體還好嗎?」
看到楓在說完的當下難得打起了呵欠,羅萊有些擔心地向後倒退,卻被她以「沒事」和甩甩手的動作止住腳步。
「喂~就沒人嗎~?誰也好啦,至少讓我滿足講故事的慾望啦~!」
與此同時,那個粉色門扉的主人仍在持續傳呼著眾人。不知為何,羅萊這次反而感覺到一股孤零零的氣息。
「快去吧,燈裡在叫你喔。」
「……好吧,注意身體喔。」
「嗯。」
直到楓面帶笑意對他頷首,他這才有所釋然地朝樓梯口邁進。
「真是的,不管過了多久,那個瞎操心的性格還是沒變呢。」
眼看他瘦弱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裡,無意被觸及思緒的楓隨即把目光移到了窗外飄揚的雲團上。
那個藍中帶白的畫面,雖說為他人帶來了舒適的意境,卻也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睡不好』……嗎。」
儘管編出這個理由的人是自己,楓也不由覺得有些蹩腳。
事實上,她這幾天都睡得很好。然而,正因為睡得太好了,所以那段記憶才會隨夢一同出現在自己面前。宛若要逼迫自己將這段記憶深深刻印在腦海裡似的,不停地、不斷地——明明有多麼想親口對你說一聲道歉,上天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願給予。
「吶,最後一次呼喚『你』的名字是什麼時候來著——」
深知無人回應的她,只是任由這份低語化作空氣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