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風行帆

　　赤霄站在院內。少頃後，他突然說道：「進來。」

　　院門敞開，門外正站著青鵬。對於師父的未卜先知見怪不怪，青鵬入內站定後，先向赤霄行禮，然後說道：「師父，徒兒在朋友那裡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事？」赤霄背對著青鵬，低頭看著掌紋，正在思慮。

　　「浮丘二老告訴徒兒，近日觀外有仙蹤跡，為數不少。然而，門內似乎並未察覺？」面對師父時，即便是瀟灑不羈的大師兄也有些拘謹，也許正因為他將赤霄視若生父，反倒比其他人多了幾分忐忑與期待。

　　「知道了。」赤霄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淡淡地回應道。

　　青鵬見無話可說，本想對著師父背影施禮，然後自行退下。師父卻突然開口說道：「鵬兒，替為師走一趟金煌城的蒼生樓罷。」

　　「是。」並沒有多問，青鵬便直接應下。

　　赤霄繼續說道：「你的任務便是待在蒼生樓，只要得到王朝傳來的消息便第一時間送交為師。過幾日，赤煙會帶著幾名弟子，隱瞞行蹤前往寧原城，協助鎮守三目王朝。」

　　「那青書？」青鵬問道。

　　「青書本為三目王朝皇子，自然也要隨赤煙前往。」老道士回應道。

　　「師父，這次的對手是？」

　　赤霄停頓片刻，突然問道：「青鵬，這次只怕會有些犧牲。你怕嗎？」

　　「青鵬不怕。一日為道，便替人族開疆拓土，只怕無處可往，死有何懼？」聞言，青鵬朝向赤霄背影拱起手，擲地有聲。

　　赤霄沉默。青鵬維持躬身姿勢站在他身後，只是抬頭用堅定目光注視師父的背影。

　　「此事，確實是有意為之，背後之人也是貧道刻意招來。為師只是希望那些老對手，能暫時將目光移開，讓貧道能好好作些謀劃，不被察覺。」院中靜默片刻後，赤霄忽然開口解釋道。

　　接著，他轉過身注視著青鵬，說道：「依貧道推測，此次對手應是虎力大仙，其飛升上界已久，如今職掌天門，私縱其子下界。其子為貧道所戮，你與青書的北疆山之行，便有其布局軌跡，後為貧道所破。以牙還牙不成，想必更為震怒。」

　　青鵬這才知道為何師父當時在北疆山時會怒氣衝天，本以為是自己和師弟偷偷前往北疆山，還被那仙引離了道，原來這其中還有這般內情。

　　他急聲說道：「是徒兒⋯⋯」

　　赤霄制止了他的請罪，說道：「非也。貧道當日行事，早已清楚後事。此事也是貧道刻意為之，否則⋯⋯.下去罷，莫要多想。」

　　垂下頭，青鵬應聲道：「是。」

　　就在他將要踏出院門時，赤霄卻又突然叫住他，說道：「青鵬，去將青雲喚來，你二師弟這般大方，有什麼好寶貝都往他嘴裡塞。貧道掐指一算，今晚便是青雲入道時機，讓他來貧道小院，為師助他一把。」

　　青鵬離開後，赤霄便注視著蒼穹。

　　片刻後，嘆了一口氣，赤霄喃喃自語道：「青雲青雲，但願你真能平步青雲，也才不枉費貧道這諸般算計，連得弟子性命都往裡填。」

　　沒過多久，青雲便來到小院中，並向赤霄行禮。

　　「有山傀仙精魄幫助，又喝了這般多道液靈酒，入道之時便在此刻了。」赤霄打量著青雲，彷彿直接看見了青雲的修行進度。

　　將青雲領到內室後，赤霄便讓他盤坐蒲團上，入定觀元。

　　本來觀元狀態，身周若是有人說話，入定者會聽不明白，只覺如同雷聲隆隆，但此刻的青雲卻清晰地聽見了赤霄說的話。

　　『凡觀微，可衍之，不可測之。若測之，則必定之。靈照行於元，嘗與源合，則為道衍。源，萬物之基，陰陽行其軌，而未性子持中。道衍可述源之對應，陰子之對應，靈照之對應，萬物之對應也。萬物若道衍，則可合之，亦可聯之⋯⋯』

　　赤霄的誦經聲在青雲觀元時響起，雖然經文艱澀難通，但內容奧妙無比，讓青雲忍不住徜徉其中，不可自拔。

　　只不過，經文中有些內容，與青雲往日看過的道經背道而馳，這部分讓他心生疑惑。他仔細一深思，卻又覺果然如此，有恍然大悟的暢快感。而一些用字與過往道經類似，青雲也能夠分析出其中代表的不同，解讀出道經真義。

　　青雲嘗試照著經文內容去改動元的規律。當他成功完成了一小塊元的調配後，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入道了。

　　巨大的驚喜充斥他的元神，讓操控中的元頓時一亂。

　　「醒來。」赤霄的聲音在青雲元神中響徹，青雲也隨之從入定觀元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青雲便看見赤霄撫鬚而笑的樣子。而赤霄看見青雲清醒後，便說道：「方才便是小衍經的基礎，回去便自行參悟罷。」

　　青雲連忙應道：「是。」

　　赤霄又問道：「你可知，為何修行『昆吾煉體訣』便不能修『大衍空行訣』？」

　　青雲乖巧地回答道：「弟子不知。」

　　赤霄輕笑兩聲，先是說道：「那是一本直指道境的玄妙修行法，當年師姊不解其義時，曾問過貧道，因此貧道對『昆吾煉體訣』也略知一二。」

　　說完自己為何知道箇中原因後，赤霄便開始說明道：「昆吾訣修行者，在體內所有元能以昆吾規律運行後，便需修行『昆吾戰體』。昆吾煉體訣之奧妙也在於此，以昆吾特性，在體內埋藏無數冥海，並使其相安無事。平時再將體內一部分元藏於其中，以便身體能夠煉化更多的元。」

　　老道士頓了頓，繼續向下說道：「因此，戰體初時膀闊腰圓，全身會有如吹氣一般膨脹，有如憾天巨人，並可恣意改變軀體外型，又稱為法天相地。待到一定程度後，便能修行二階戰體，開始改變體內元的距離，使其間更加緊密。而後繼續擁有更多冥海，得以在冥海中藏入更多的元。以此循環，直至極境，此便為『昆吾煉體訣』大致之修行。」

　　青雲回憶起昆吾訣中畫的那些三頭六臂，身型巨大的戰體，忍不住浮想聯篇，為之神往。

　　「咳咳⋯⋯」發覺自己不小心將昆吾訣說得太好，老道士連忙輕咳兩聲，待青雲回過神後，他連忙補救道：「大衍空行訣涉及時與空，自然不是昆吾煉體訣可比。不過，也因為如此，修行大衍空行訣亟需體內元之穩定，便不得修行昆吾煉體訣了。」

　　青雲似懂非懂的點頭，臉上還是帶著一抹可惜。

　　赤霄見狀，從懷中取出一本藍色道經，不由分說便塞入青雲懷中，說道：「此為大衍空行訣抄本，其內亦有專屬於吾等大衍空行訣修行者的袖裡乾坤法，回去後仔細研究，盡快將其掌握。」

　　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夠，赤霄又朝青雲招了招手，等青雲猶豫地靠近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

　　「拿著，等你學會袖裡乾坤後，便可以在此寶中烙下印記。」赤霄手中握著一艘精緻小船，有些吃痛地遞給青雲。

　　「師父，這是？」青雲臉上帶著疑惑。

　　赤霄解釋道：「在五行觀外，道者有所忌憚，並不隨意飛行，但若依靠此寶，便去了許多顧忌。」

　　他得意地補充道：「此寶名為『赤煉正無新月者風行帆』，乃赤煙所煉之寶。年輕時，為師尚未學會空行之術，便是以此闖蕩尋仙。其上本有簡單的五行陣法，為師已經其改為八門陣，可不懼尋常仙修。此寶飛行本以風行陣為主，貧道也將其改為空行陣，大大加快了此寶飛行速度，更初具穿行之能。」

　　經過浮丘山一事，甫一聽見法寶名，青雲便馬上悟出其內涵深意，連忙拚命揮手想要拒絕，赤霄卻橫眉豎目地一瞪，再度將這件飛行法寶強行塞入青雲懷中。

　　「可師父，這是師伯所贈⋯⋯」青雲努力想要暗示師父，法寶名字上的深意。

　　卻聽見師父毫不在乎地說道：「貧道早就沒用了，如果不是平時拜訪朋友需要門面，哪還會帶在身上。」

　　手持燙手山芋，青雲不知道該將這件「赤煙所煉，贈心悅者風帆」放在哪裡，只得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生怕不小心就嗑著、碰著了。

　　赤霄見他小心翼翼，以為青雲對風帆的堅固尚有疑慮。他將風帆取過，一把砸到地上，指著風帆說道：「看，師父這麼摔不也沒事？」

　　青雲嚇了一跳，連忙俯身將風帆捧起，赤霄見他這副模樣，指著他笑道：「看看你這副心疼樣，師父寶貝還很多，好好修練大衍空行訣，為師自有嘉獎。」

　　終於明白為什麼師祖會算不出師父的姻緣，青雲嘆了口氣，向赤霄拱手告辭，赤霄正要揮手讓他退下，卻突然輕咦一聲，抬頭朝半空中問道：「師姊，怎麼來了也不通知貧道一聲？貧道才剛和青雲提起妳呢。」

　　青雲渾身一抖，順著赤霄目光看去。

　　只見赤煙飄在空中，目光凜冽地看著師徒二人，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也沒有開口回答赤霄的話。

　　「師、師父，弟子先行告退，這風行帆⋯⋯」青雲霎時就想開溜，更順手想將風行帆塞回給赤霄。

　　赤霄哈哈大笑，說道：「青雲吶，平日可沒見你這般客氣。這風行帆剛剛為師也摔給你看了，難道你還怕不夠堅固？」

　　此時，赤煙幽幽地看向青雲，意有所指地說道：「青雲師侄，你便收下罷。這風行帆也舊了，不適合你師父了。」

　　最後一句，一字一頓，語氣森冷。

　　只有一旁的赤霄仍毫無所覺，眉開眼笑地向青雲說道：「徒兒啊，難道還得師伯和師父一起勸你收下？」

　　青雲聞言，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顫顫巍巍往師伯瞄去一眼，卻正好撞見赤煙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立時手忍不住一抖，將風行帆再次摔在地上。

　　頓時，三雙眼睛一起看向地上的風行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