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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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1-03
百草堂,夜露微涼,風動燭影。
  沈輕雲終於睜開眼,發現自己又是趴在那張木床上,上身衣服又已被除下,倒是蓋著床薄被。
  他清醒了很多,頭不昏了,身體也不再發燙。
  「你可醒了。」李玉荻就坐在床邊一張凳上看著他:「我去找他們過來。」
  他們?
  一會兒,李玉荻領著三個人走向他身邊。
  「老四,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為首一人眉如峰聚鬢似刀裁,正是魏東陵,嘴裡還發出不以為然的「嘖嘖」聲,後面跟著孫時行和章別兩個少年,一個四方大臉,一個劍眉星目,一起叫了聲「四哥」。
  「你們怎麼來了?」
  「能不來麼?」魏東陵笑著調侃:「你一句話丟了就跑,我還能不知道你急著去哪?又不好撇下阿行和小章,只好等他倆到了再一起來百草堂看看狀況;說起來都是這兩個楞子!大姑娘繡花麼?喝個酒也叫我等好半天!」
  孫時行一雙虎目精亮,不好意思地憨笑著:「三哥別怪,我和小章想著不好老是讓三哥請,也該準備些酒菜回敬一下,結果不小心就誤了時間。」
  李玉荻微笑:「還該謝謝你們,否則我一個人哪料理得來?」
  他們三人一到就幫著處理沈輕雲和杜若姑姑的傷,安頓好兩人,魏東陵、孫時行、章別三人就到偏廳小坐,就著三人自備的酒菜吃喝談天,等沈輕雲醒來。
  魏東陵又瞪向沈輕雲:「你傷重發燒自己還不在意,嫌命長麼?這幾日就在百草堂好好調養,哪都別去了。」
  「那不行,」沈輕雲陰沉著臉:「有件事我得做。」
  一直安靜著的章別忽然發話:「四哥放心,交給我和阿行處理,反正那惡淫賊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聽到了?養你的傷吧。」魏東陵又轉向李玉荻笑道:「李姑娘,我這氣虛體弱不中用的四弟這幾日就託妳照顧,妳別不耐煩才好。」
  誰氣虛體弱不中用?沈輕雲冷哼一聲,終究沒說話。
  「叫我小荻就行,三哥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送走了魏東陵等人,李玉荻坐回他身邊,定定地看著他。
  沈輕雲冷然:「看我做甚?」
  「謝謝你救我。」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你這兩日為什麼沒過來?背上的傷都惡化了,我方才光是幫你清創就費了不少工夫。」
  沈輕雲還趴著沒理她。
  「你在生我的氣?」
  「李姑娘說的哪裡話,你我非親非故無瓜無葛,我……」
  他一句話未完,李玉荻忽然俯身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湊近前深深看入他眼睛。
  「妳做甚?」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李玉荻臉上浮現出困惑又為難的神情:「我得和你說個明白。」
  說就說,不必這樣,他掙扎,但李玉荻堅定地捧住他的臉。
  「好好聽我說。」她定定望著他:「我啊,是一個很笨拙的人哪……從小就是這樣,我總是說不好話,也一直都在得罪人,大哥曾對我說過傷人不一定非得用刀,有時無心脫口而出傷人心的話,可比拿刀割在對方身上還更痛,這話我能懂,可是我還是常常做不好……」
  「所以那一天,一定也是因為我說了什麼傷你心了吧,你覺得比刀割還痛,所以生氣了吧,」李玉荻神情竟有些哀傷:「我無意惹怒你,我就是……說不好話罷了。」
  聽著李玉荻的話,沈輕雲也怔住了。
  那麼聰明的腦袋,卻同時長了一張說不好話老得罪人的笨嘴巴。
  原來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人。
  他細細回想當天他們的對話,說起來,令他生氣的部分全是來自自己的猜想,他從兩人的對話中猜想李玉荻要攪弄是非,要利用自己來對付荊無雙,但李玉荻從來沒有真的親口這樣說過。
  她只是講著她心裡所想的話而已。
  她說她欣賞荊無雙是因為她真的欣賞荊無雙。
  她說他是荊無雙的弱點是因為她真的覺得他就是荊無雙的弱點。
  她說他強悍俊俏是因為……
  沈輕雲突然紅了臉。
  「哎呀,你又在發熱了。」她的手這才放開他的臉,又準備去端來水盆。
  「不用,我沒發熱,一會兒就好了。」他把臉埋在靠枕上想儘快冷靜下來。
  「臉很紅呢。」
  「真的沒事,妳別忙了。」
  她也就不動了,還坐在他身邊。
  「那個……李姑娘……小荻?」他試探著叫她。
  「欸。」
  他抬眼望她:「妳每次要人好好聽妳說話的時候都得捧住那個人的臉麼?」
  現在滿臉通紅的人是李玉荻了。
  「我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麼……」李玉荻的表情又開始困惑:「我就是覺得我要這麼做。」
  微妙的感覺。
  「你還生我的氣麼?」
  「我沒生氣。」
  「你應該餓了,我熬了粥,來一些吧,慢慢的喝。」李玉荻從桌邊一個小炭盆上熱著的粥罐裡添了一碗給他。
  他坐起身來開始喝粥,粥很香、很溫暖,一喝下肚感覺全身都活了過來。
  「還有沒有?」
  她又給他添了一碗:「喜歡麼?杜若姑姑已經喝過粥在歇息了,你要是餓可以多來點。」
  「這是什麼粥?」
  「山藥粥,味甘性平,溫熱補虛勞還能益氣健脾胃,對你有好處。」
  沈輕雲喝著粥,一邊聽著她背頌藥書似的講這粥的功效,眼中有了笑意。
  喝了兩碗還意猶未盡,李玉荻又接過他手上的空碗:「你這兩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想到這兩天坐在借月亭裡吹風,他居然就只靠兩張麵餅活下來,自己也笑了。
  「你就應該常常笑,你笑起來多好看,」看著他笑李玉荻也滿眼笑意:「明天煮鱸魚粥,補五臟益筋骨,還能讓你的傷口快點長好。」
  「這粥真好喝。」他又啜了一口。
  「杜若姑姑的手藝還更好呢,不過這幾天你們都得養著,只能吃我煮的了。子時將至,喝完粥你快安歇吧,多睡會兒傷才好得快,明天要是好點了你再替我研些藥。」
  她這樣家長里短絮叨著些日常瑣事,他也不厭煩,反而覺得安定從容。
  這就是與世無爭吧。
  她扶著他穿好小衣趴回木床上,他左右張望:「我的劍呢?」
  「在這,給你拿來了。」李玉荻把劍遞到他手上,不免詫異:「睡覺還得握著啊?」
  「已經習慣了。」
  「我也得休息了,今天可真累。我就在你隔壁屋裡,頭昏了找我。」
  她打個哈欠起身走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沒來由的感到放鬆。
  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他覺得今晚自己可以睡得很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