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電影夢

　　老實說，在半夜的時候我很常睡不著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喝咖啡、工作到隔天的緣故，身體漸漸無法在正確的時間點睡著。偶爾，還會在睡夢中驚醒，看著空無一人的套房，只覺得背心有點濕冷。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想法。我失眠的時候，總是會抽一根相對便宜的涼菸。通常是駱駝牌或者希望牌的菸，除了這兩種牌子外，我似乎很少去觸碰。

　　今天，我正坐在餐廳的邊上，凌晨三點十八分二十四秒，我在吃花生吐司。這間小套房內，只住了我一個人。雖然想過搬去大一點的地方，和陌生人一起分租，但最終這些都只是想像，從來沒有實現過。花生吐司應該算是我最常吃的東西了，平常在警察局工作的壓力太大，根本吃不下鹹的飯菜或者肉，甚至就連湯湯水水都會讓我感到難受。有時候，一想到那些被剁成肉醬，或者分成數塊的人體部件時，就會感到反胃、不舒服。直到現在，當看見巨人觀的死者時，我仍會不舒服一整天。

　　我的飲食習慣相當糟糕，睡眠品質也是。除此之外，也沒有朋友，跟父母、姐姐也不常見面和聯絡。簡單來說，有時候一天會完全沒跟人說話就度過。凌晨，這種時間更不可能會有人跟我說話、排憂解難。我一直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人是一個人來到這世界，也會是一個人離開。對我來說，能夠維持像現在的無機質生活，就該偷笑了。警察局附設的心理醫生都表示我很不健康，但或許，我才是最正常的那個。

　　此刻，我在腦中重複思考那起事件。事件很簡單，但後續的處理很麻煩。知道台北市西區的那座中學嗎？那裏發生了校園槍擊事件，死了五人、重傷十二人、輕傷八人。除此之外，非槍枝所造成的意外傷害有兩百三十二人。至於心理狀況出現問題的學生，多到無法計數。據校方所說，學校暫停運作，除了警方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入。而被迫待在家的學生方面，可以透過學校提供的心理諮商電話來做諮商與治療。

　　這起事件很簡單，本來應該如此的。對我來說，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搞懂這名加害者的動機、目的、想法、家庭與學校社交環境，還有她想要說些甚麼。沒錯！她是個女孩。直到這位女孩被警察制伏、帶走前，大家都無法相信這件事。或許是因為女孩的性別刻板印象吧，大多數人更加傾向於相信女孩是被冤枉的，是某個男人幹下這一系列蠢事。但目擊的學生指名了，就是這女孩在課堂上開槍殺人，並且往走廊後頭的圖書館移動。這些都有監視器看著，不可能賴掉。

　　「林蘋梵，也不是這麼平凡啊！」我看了眼女孩被抓走的影片，這女孩並沒有露出害怕、憤怒、驚恐或者負面情緒，反倒在進入警車前大笑嘲弄了警察一番。當然，事件一出，媒體記者就蜂擁而至。雖然有立法規定未成年的加害者不可以公布長相，但網路上肉搜的人可不吃這套。

　　很快，網路上都是這女孩的底細。曾因為修理同學而退學、販毒、當過妓女、母親是個酒鬼賭徒、父親殺過人等等，這些都是錯誤的資訊。在網路論壇上，大家開始群起激憤，攻擊女孩的長相。除此之外，會畫畫的人將其畫成了母豬或者哥布林的模樣。畫著這女孩吃屎、含老二、露出屁眼的圖片，到底有誰會開心呢？宣洩一時的憤怒，只會影響我們搜查的正確性罷了。

　　今天一天已經夠忙了，學校學生以學生會長為首成為自治派，要求死刑，而社區教會那邊則表示必須廢除死刑等等。說真的，判決都還沒出來就說司法不公，會不會太過於愚蠢了呢？但至少今天證實了一點，女孩沒有進過身心科治療過，或許她的精神檢定報告會不受重視。很多學生打的就是這點，希望法官不要在意刻意弄出來的精神檢定。

　　「到底多希望這女孩去死呢？」這些人大多都不認識女孩，只是從片面媒體資料，知道這女孩的過去經歷。然後，開始在裏頭注水、捏造事實、傳播。殺了人就是殺了人，這是事實，但也沒有必要去傷害她的家人、朋友、鄰居、教會夥伴吧！當然，能夠像我這樣思考的人，肯定不知道失去至親的痛吧！是啊！我不知道，我出生在一個相當好的家庭，所以我才有健全的心能夠拯救這些人啊！

　　我開始看幾個在槍擊事件爆發當下，被拍攝下來的抖音影片。明明其中都有人死了，影片卻不會被下架，真是愚蠢。底下的人品頭論足，從女孩的穿衣品味、頭髮長短、眼睛大小、化妝與否都講了。簡單來說，就是徹底數落了一番。有些人提到槍枝問題，表示若槍枝合法化的話，槍擊事件就會每天發生。明明不能這樣說，但大多數人卻相信這樣的言論，因為這些不實言論皆出自於媒體。

　　「媒體到底怎麼了？」看著很明顯正在進行負面報導的媒體新聞，查了查他們背後的勢力，是在野黨，似乎希望用這起事件拉執政黨下台。真是愚蠢，就連孩子都要變成政治鬥爭的魁儡。這些上層的大人們，到底在乎什麼？錢嗎？擁有一億或十億還不夠嗎？還要政治權力才行！

　　我的花生吐司已經沒了，改用抽菸來解解嘴饞。香菸的味道很是迷人，但我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開始抽菸的。我一邊翻閱今天的各大報紙，頭條都是校園槍擊事件。有的媒體開始追查槍枝的來源、有的在討論死刑存廢問題、有的認為校園保安需要再教育、有的希望調高警察薪俸。總之，沒有人把問題聚焦在這位女孩的身上。人們總認為，現代社會是個烏托邦，所以青少年的心理問題、出身與家庭都不重要。

　　「小孩子哪有甚麼壓力？不懂光是學習不開心就殺人的傢伙。我們那個年代可辛苦了。」這些言論多了去了。對於生活在健康美滿家庭的人，肯定不懂吧！那種無處安放的壓力、半夜哭泣的獨處時刻、家人之間的隔閡等等。我也不懂，所以我想要理解她，就這麼簡單！

　　「一句話總結一個人，明明是不可能的。但．．．．．．」我不想講出來剩下的字詞，我不想聽到有人將這女孩稱呼為惡魔或者魔鬼。明明見識過無數殺人犯、性侵犯、分屍案件等等，但只有這次我希望全力以赴。無論上頭認為的事實是甚麼，我都希望這孩子可以受到最輕的處罰。

　　「妳睡了嗎？」是母親傳來的訊息。她看到我已讀了便繼續說下去，希望我不要插手這件事。她告訴我，在這件事中站在那個女孩那邊是很不理智的。我當然知道她是害怕我受到網暴，或者其它人身攻擊。但我還是回絕了她的好意，我謝謝過她這樣關心我，但我認為有人必須敞開她的心房。至少，要讓她知道自己錯了這件事。不然，在她受刑的期間只會徒增怒意罷了。

　　「媽，妳不是說過，上帝會寬恕每個人嗎？怎麼到這女孩就不是這樣了呢？」我打電話過去，問了她這麼句話。我想知道，她心中最信任的上帝，為甚麼不打算拯救這個女孩呢？上帝明明超越了人類，卻無法接受人的犯行。那麼，那個在天堂門前等待我們的，究竟是上帝還是另一個人治社會呢？

　　「妳不懂，這不一樣，上帝不會原諒殺人犯的。地獄．．．．．．」地獄不存在，我直接告訴自己的母親。除此之外，我也告訴她，上帝原諒了猶大，那祂一定能原諒蘋梵。我告訴母親，她一直都用上帝之名來教育我。對此，我很是感謝。但現在的此時此刻，上帝無法出現幫這女孩辯護，而我可以。至少，我可以去理解這孩子的內心啊！

　　「看看這個。」母親的電話被她尷尬地掛斷，而後組長傳來了訊息，是一段影片。

　　影片的時間點是２０１７年的夏天，似乎是蘋果手機拍攝的小短片。稍微看了一陣子，是個有開頭、主題曲、字幕、剪輯的小電影。時長約五分鐘，總共有兩男一女演戲，再加一個沒露臉的人拍攝。故事很是簡單，在地球某處發生了戰爭，三位約十歲不到的孩子承擔了拯救地球的重任。他們換上了特製的戰隊戲服，打倒了巨大的模型怪獸。最終，拯救了世界。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讓我想起了以前曾做過的白日夢，去國外影城參展，拿個首獎回來之類的。

　　「導演：林蘋梵。」原來，這是那女孩的處女座啊！不只當了導演，就連演員也是她擔任的。或許能從這裡突破她的心房，我記下來了！至於其他幾人，我想明天再去調查也不及。現在需要的是，替蘋梵請一個專業的心理諮商人員、律師、聯絡父母的手段等等。至少，要讓她感覺到安全與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