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的無恥跟風把我掰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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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31
距離與思思(肌肉)感動的重逢後,時間快速飛逝而去,儘管我從未有著生命本質正在轉化的超越體驗,但現在的我確實跟過去不同了。

公司內部因為部門縮減,我被轉調回日班去,負責的客戶也從暑假永遠放不完的死大學生,變成一群成天懷疑滑鼠的指示燈會致癌,或是嫌棄盒子上竟然有肉眼清晰可見的半毫米凹痕而放肆喊著退貨的網購毒瘤。寫作成了我生活中名副其實的「真正快樂」,那怕我也從來沒搞清楚什麼是「真正」所足以指稱的對象。

就像每年都是XX元年,「真正」只是個口號,但我想我是挺快樂的。那兩頭熊時常會在半夜提著滷味來拜訪我,有時會帶著那長有雞頭的神秘且性感音樂家,我也坦率地接受自己只是個書中角色的事實。

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我頂著十八度寒流前的冷風與細雨回到家。身為一個不成材的作者,我很想向我網路上的文友們提出雙北人擅長描寫下雨天破碎心情的主張,但這樣會被說歧視南部人。有時候刻板印象之所以這麼惹人生氣,搞不好是有原因的,如果哪天我聽到有大學生笑著說「北部盛產北爛」之類的俏皮話過紅綠燈,我也會考慮把成績危急通知單塞進他們的馬眼摩擦,強迫他們誠心向善。

北部盛產北爛,那南部盛產什麼?

南瓜?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想?

我發動騎樓下的機車,看著馬路正對面的書店遺址,那間去年此刻還嘲笑著我的書店如今已經消失,想必遲早會被夾娃娃機借屍還魂。引擎發動聲蓋過了我小人得志的淺笑聲,我快速催緊油門,手錶上的時間顯示著下午六點半,我和兩頭熊約好要在放滿番薯的烤爐旁一起閱讀《 想成為Youtuber,就先和我成為情侶吧!》一書,而這一點都不是業配或反諷。

也許是過於疲憊,我察覺到街上的南瓜裝飾似乎比過去看到的來得更加飽滿誘人,這對向來與萬聖節八竿子打不著的我,是很詭異的感覺。為什麼我們有必要慶祝每一個節日,來顯示自己很與全球文化接軌?我深深在內心譴責市場商人試圖掏空我錢包的陰謀,但依舊忍不住在路上買了幾包明顯由八十三趴色素假裝成十七趴果汁的糖果。

我回到宿舍,打開房門,見到一名穿著黑色大斗篷的陌生人,正在與我的熊女兒們一起作著軟墊瑜珈。

「喔,嗨,老爸。」思思一號在向我問好時不忘鼓起渾身精實的肌肉。「這是我的朋友,他來這裡跟我們一起享受牛奶火鍋,另外他同時也是個紙類回收商,你可以在讀書會後清一些廢紙給他,而這一點都不是反諷。」

「......兩個白癡。」

外觀明顯比較接近二次元熊娘的思思二號,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厭惡神情掃過我和思思一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個怪人是怎麼回事?」

「我?」穿著套頭斗篷的神祕客人清了清嗓子。「我是你的宿命,你無法抗拒的一部分。」

「喔,國稅局,還是膽固醇?」

「我是風。」

這名神秘的陌生人扯掉了斗篷上的套頭帽,原本我以為他是要把斗篷左右扯開逼迫我看他的寶貝,但他似乎不是那樣的人。甚至該說,他連人都不太算,只是一具活像從學校保健室裡抬出來的模型骷髏,頭上戴著一顆刻成大慰赫索霍夫俊臉的熟成南瓜。

「你三小?」

「叫我大慰。」

「好,大慰,你三小?」

「我來把萬聖節的氣氛感染給你。」

大慰伸手在自己的南瓜頭顱內摸索,抓出大把光是聞就讓人感到一陣甜膩的牛軋糖。

「可是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攤手。「如果你再不離開,我就要什麼事都不做。」

「嘿,老兄,鎮靜點,千萬不要什麼事都不做,你會激怒讀者,然後我們就沒有然後了。」

南瓜刻成的笑臉不會變換,但我聽得出大慰有些慌張。

「我不是你的老兄,拜託去騷擾其他的人。我是說,其他作品。」

「但今晚就是聖誕夜......」

「萬聖啦,白癡。」

思思二號嗤之以鼻。

「喔,對,萬聖夜,管他的,但作者想要跟風,我無法違抗他,所以我只好來拜託你們。」

「說明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大慰,再轉頭朝著我的熊女兒(肌肉)。

「呃......嗯......這樣說吧老爸。」思思一號粗魯地將大慰摟至胸前,抓握住它隨時會散架的雙手。「我們跟你不一樣,是虛構的幻想生物。」

「我知道。」

「所以大慰的骨頭,也就等同文章主旨或作者想隱喻的哲學、價值觀,但是這樣寫鬼才會想看。」

「那醜死人的南瓜頭呢?」

「它在跟風。因為今天是聖誕節。」

「萬聖節啦幹。」

思思二號不耐煩地拉高音量。

「我以為萬聖節跟聖誕節沒啥不同,都是大吃大喝跟抽轉蛋。」思思一號試著緩頰。「但因為是節日,在這種時間點寫些外傳或小故事,可以快速讓讀者或書迷以為作者很在乎,從而達到溫馨同樂的效果。」

「譁眾取寵的效果。」

「妳為什麼要這麼生氣,我的好妹妹?」

「因為你搶走我的風采,你害我們連思思tag都被網管拔掉了!」

「但那一點都不重要。」

「讓我打斷一下。」我舉起手中止這場天天上演的兄妹鬩牆。「所以什麼重要?」

「當然是慶祝萬聖。」大慰自信滿滿地點頭。「然後等到聖誕跟新年再慶祝,找各種藉口來寫,然後我就會長出肉,我是風的使者。」

「聽起來怪噁心一把的。」我咋舌。「這把我不跟。」

「那你能幫我跟武俠的風嗎?」

大慰嘗試擺出楚楚可憐的姿勢,卻被忿忿不平的思思二號瞪了一眼。

「老爸,我們該幫助它,昨天金庸死了,作者受到不小的打擊,要是他一時興起說想寫武俠,我的同胞就肯定要遭殃了。」

「這干我屁事。」

「作者的心像是一個天秤,他製造了我們,但他無法決定我們的每個走向,所以如果在這裡我們選擇過萬聖節,而且得到不錯的評價,或許就有機會阻止他的心性邁向瘋狂。跟風是穩定且有效的,否則當作者為了得獎或取得好評價,而不擇手段時,一切就來不及了。到時候大慰可能被填上骯髒的肉,變成......我不知道,也許一個散播瘟疫的鳥嘴醫生?」

「......聽起來很像順手捐發票。」

看著大慰,我突然間明白了什麼,這個空白的角色,彷彿是團浪跡天涯的風滾草,風往哪吹,它就得去哪,但如果我不將它推往有風的地方,那它的種子將落在沒人能見到的角落,從此荒蕪,我是該跟這個風。

「而這一點都不隱喻或諷刺。」

「我們甚至沒有開男瓜的諧音笑話!」

「沒錯,這一點也不色。」

思思一號與我相視大笑,很快地,大慰,甚至思思二號也加入了我們的歡笑中。

「所以我們現在最好去買幾顆南瓜,跟一隻大火雞,把餡料全塞進牠的屁眼裡。」

我想這會是我這輩子做出最聰明的決定。

「幹,那是感恩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