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切的起點

儘管突然消停的風雪帶來不小的混亂，好在訓練有素的騎士團和守夜人即時阻止了大量入侵的夜民。

要塞之城的某位顧問，就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就連雷恩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至於宴會上那隻雪白的魔龍——

據說，早已逃逸無蹤。也有人說，被永恆黎明抓捕，囚禁在特里亞的秘密地下室中，被重重的鎖鏈束縛，正如同他對永恆黎明所做的那樣。恐怕，威嚇一時的永恆魔龍，這次要真的被囚禁在無盡的雪原中。

真相如何，恐怕只有特里亞內部人士知道了。

被利用的旁系和監督者們，正準備接受裁罰。不過，畢竟大多的災厄是源自於雪白魔龍，他們受到的懲罰可能只是象徵性的。

無論如何，旁系和監督者們，今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對永恆黎明有任何意見，算是認可了他。

雷恩・貝里斯在宴會上，又發現自己非常渴望守夜人的職位，因此再次復職，在守夜人中，開始散播永恆黎明以及風雪的信仰。

過得相當愜意。


這天，席娜有些忐忑。

這裡是特里亞的秘密地下室。寬廣的廳堂一路延伸，無數繁複的圖騰在其中跳動，在圖騰簇擁的正中央，則是漂浮的巨大礦石，閃著幽藍的光。
如同這座城市的脈動。

席娜對這個景色無比熟稔，她早已看過無數次，理應不會再像最開始的時候，感受到震驚和疑惑。

只是，她特地和哥哥約在這處密室中，就是為了要坦白一切。

伯納德・特里亞穿著雪白的正裝，來到她面前。

「小席。」

「哥哥⋯⋯」

「妳特地約在這個地方，有什麼事嗎？」

席娜望向眼前的巨大星星。那就像是虛假的黎明，鑲嵌在這處地下室之中，支撐著魔法陣的運轉。

這裡，幾乎是一切的開始之地。

「你曾經說過，是你的嫉妒導致控制著的魔法陣失控。」

「是啊。想著稍微放鬆一點，也不會怎麼樣吧。明明知道妳總是在深夜時分，溜到這裡冒險。」伯納德沈默了好一會。「結果，我的輕忽導致了禁咒魔法陣的失控，整片的暴風雪，壓在妳的身上，將妳徹底掩埋——」

「其實，我也只是發燒了整整三天而已。」

「這可不是什麼『反正我是魔法天才』就能輕鬆帶過的事情。」伯納德看著她，嘆了口氣，拍拍她的頭。「妳可能會死。」

「才沒有那麼容易呢。」

席娜鼓起臉頰。

雖然是冷了點，還差點找不到出口。可這也是三百年來最強魔法天才必經的挑戰！哥哥，真的是太愛操心了。

而且——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席娜抿了抿唇。「稍微惡作劇了一下。」

「？」

「就是，呃，那個⋯⋯」席娜別開頭。「怎麼說呢，哥哥在被選為繼承人後，不是有一段時間都沒怎麼跟我說話嗎？所以，我就想說——」

「如果把這一切都破壞掉，你是不是就能再陪我一起玩呢？」

「⋯⋯」

席娜完全不敢看對方。

這才是那次意外的真相。

年幼的席娜・特里亞為了奪回哥哥的自由，向著魔法陣的核心，施展了惡作劇的魔法——結果，造成了整個魔法陣的大失控。最後的結果，就是席娜被禁咒魔法陣波及到，發燒了整整三天。伯納德則是因為同調的魔力大失控，吐了一堆血。

「對不起。」

好一會她才開口。

「哥哥⋯⋯我一開始，只是害怕著你責怪我，才想要跑去王都。」

「這樣啊。」

——一開始，只是祈求著原諒，並逃向誰也不知道的遠方。

「然後⋯⋯對，我也曾經嫉妒過你。」席娜看著伯納德的雙眼。

「這很正常。畢竟我完全比不上魔法天才的妳。有時候，當我站在大鐘樓上眺著雪景時，總會忍不住想⋯⋯為什麼選擇了我？並沒有最傑出的才能，還不合群的憤世嫉俗，並不是討人喜愛的候選人。」

「那麼，你找到答案了嗎？」

「沒有。」

席娜沈默了好一會。

其實，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在不久之前，庫雷因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溫暖的房間中，庫雷因雙手交握。「既然妳哥哥並不是魔法天才，為什麼他會是下任繼承人？」

「啊，那個啊⋯⋯」席娜張了張嘴。

這個能夠說嗎？

「我聽過導師提過一點——說是與黎明賢者相關。但是，他又說『最好不要知道』⋯⋯」庫雷因皺起眉頭。「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聽庫雷因一提，席娜就想起來了。據說，活了超過三百年的至高賢者，也有參與「選擇繼承人方式」的設計。甚至，點子本身就是他提出來的。

那樣的話，告訴至高賢者的愛徒也無妨吧。

庫雷因撐起頭。

「究竟是依照什麼標準決定繼承人的？」

「是一張漂亮的圖畫。」

「？」

「父親大人為了安慰落選的我，有偷偷告訴過我⋯⋯」席娜移開眼睛。「他們會給候選人看一幅黎明賢者留下來的畫，根據他們的反應決定誰是下任繼承人的最佳候選人。」

「原來如此。」庫雷因沈默了好一會。「那麼，妳當時是什麼樣的反應？」

「超級漂亮的！不愧是我想效法的對象黎明賢者。」

「哦⋯⋯那妳哥哥的反應是？」

「聽說哥哥整個被嚇到了，還嫌棄說『怎麼會有這麼醜的畫』、『黎明賢者根本沒有藝術才能』。」

「那妳父親——」

「這正是最適合繼承人的反應！證明他有絕佳的資質。父親是這麼說的。代表他具有能和其他家族溝通的才能。就連父親也只是覺得那幅畫普普通通呢，沒想到哥哥直接說他醜。太特別了。」

庫雷因的嘴角抽搐。「呵呵。」

「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還滿有自知之明的。」

「什麼啊。」

席娜並沒有真的明白庫雷因在說什麼，不過想當然耳是嘲諷的話。

看來，父親大人並沒有告訴哥哥選擇他的依據究竟是什麼呢。也或者是，等到父親大人真的將家主職位交接給哥哥之後，才會提起吧。

那麼，這時候就該對哥哥說——

「那肯定是因為，哥哥是我們之中最特別的。」

「是嗎？」

「能夠看到我們所看不見的東西，能夠思考到我們無法觸及的領域——一定是這個原因吧。並不是因為與生俱來的縹緲魔法，而是哥哥本身。」席娜露出笑容。「比起因為強力的魔法選擇，我更喜歡這個理由。」

伯納德笑了起來。那是放鬆的笑容。

「很有說服力。」

「哼哼。」

「但是，小席——我還是不喜歡奧雷米亞那個小子。他肯定不懷好意。」伯納德搭上席娜的手。「他如果要對妳使用什麼惡劣的魔法，絕對要避開。我嗅得出來，他身上有股魔力的臭味，肯定是至高賢者的手筆，比劣質香水還要不快——」

「哥哥！」

真是的。

聽著伯納德的嘮叨，席娜好氣又好笑。算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反正庫雷因上次看起來也滿快樂的。

席娜不是很能理解他快樂的根源。

被虐狂嗎⋯⋯

等伯納德說完，席娜朝著他擠了擠眼睛。

「那樣的話，哥哥也要離席爾威遠遠的喔。」

「啊，這個嗎⋯⋯」

「哥哥！」席娜撅起嘴。「他可是想奪走你的一切，否定你的努力喔？絕對，絕對不要再靠近他了，我不允許。聽信他甜言蜜語的哥哥是笨蛋，超級大笨蛋！」

說起來什麼奇怪的信啊，她，席娜・特里亞才不會製作這麼沒品味又單調的信件呢。席爾威真是缺乏創意，難怪會看不懂黎明賢者的深意。

還說黎明賢者是為了責怪他才製造出精巧的小雕像？

才不是呢，是緬懷和哀悼！

伯納德點點頭。

「我是不會聽信他的話。」

「這就對了。」

「但是⋯⋯」伯納德瞇起眼。「報復和懲罰他，是可以的吧？」

「欸？」

伯納德嘆了口氣。「畢竟，我都被他欺騙得這麼慘⋯⋯」

「這個，的確，超過份的。」

「是啊。那麼，對此討回應得的補償，理所當然。」

「這麼說是沒錯啦⋯⋯」

「也就是說，小席同意了我的請求嗎？」伯納德拉起她的手。

「唔唔，這樣的話，當然。」

席娜點點頭。

但是，哥哥看起來好像是，怎麼說，滾滾的黑氣直接從他雪白的身軀冒了出來的那種程度！就像是可愛的天使直接夜化成邪惡的魔鬼一樣⋯⋯有點可怕。

只能替席爾威默哀了。

席娜在心中畫了個黎明賢者的符號。

不過，黎明賢者還會願意庇佑他嗎？

誰知道呢。

席娜望向眼前漂浮的巨大礦石。礦石散發著悠遠的光芒，在幽暗的地下廳堂中，宛如永恆不滅的黎明。

從三百年前，一路延續到了現在的黎明之光。

阻隔著永遠爭鬥的夜民和光民，給予這個世界些許和平的冰雪要塞。這是否是過時的傳統呢，抑或是該要革新的舊制度呢。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黎明賢者只是想展示他和他朋友所做的美好之夢。但是，那位朋友並沒有理解他的含義。反而往完全相反的方向領會，將自己包覆在扭曲與懊悔的殼中。

最終，造就了宴會上的大騷亂。

朋友，就是這麼複雜的事啊。


席娜傾身。

「反過來說，哥哥也同意我的交友囉。」

「啊，那是⋯⋯算了。妳高興的話就去吧。」

「嘿嘿。」

席娜有些雀躍。這麼說起來，應該是可以提的？在這個氛圍下，感覺能成功！

「——這樣的話，哥哥，我想邀請你。」

「？」


席娜拉起伯納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