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節:夙宿之流星

本章節 5394 字
更新於: 2023-09-28
蒼藍的夜空,藍薔薇花盛開的虛幻庭院…這是當少年睜開雙眼的瞬間,他對周圍景色所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這是…我又來到這裡了嗎?)

從修剪整齊的草坡上臥起身,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跟草屑,轉頭注視身後理所當然會出現在那裡的怪物。
「是妳吧…是妳叫我來的吧?找我有什麼事嗎?」
「…」
一如既往的…手握黑色蕾絲邊雨傘,穿著深黑色禮服的那隻無名怪物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自己,彷彿那就是她的目的一般,以牠那熱情的視線牢牢看著自己。
「抱歉,我沒時間耽擱了…得回去才行,幽妮跟其他人都在等我呢!」
「!…」
從斜坡上站起身,金髮的妖精少年走過無名的怪物身旁,就這麼朝著城內的出口準備離開……走過怪物身旁的少年大聲嚷嚷著,用能讓牠清楚聽見的宏大音量說著些刺激牠的話語。
「妳不說什麼嗎?」
「…」
「妳什麼都不說的話,我真的要走了喔。」
「…」
「好吧,就這樣吧…那麼,妳要保重喔!我會再來見妳的。」
「!」
聽見少年說自己願意再來見牠,無名的怪物臉上出現一瞬的驚色…當牠轉過身時,發現少年早已回到自己身後,用手指拿開了遮住牠臉龐的那片黑色薄紗。
「什麼啊~原來妳長這樣啊…非常可愛喔!」
「…你!…」
「說話了!不過~妳的聲音也很好聽呢!下次再多跟我聊聊天吧!好嗎~」
「你這…滾出去!」
「哎?!」
被無名怪物用手中的雨傘敲打,妖精少年就這麼被牠趕出了蒼月之城,從虛幻的夢境返回到他那殘破不堪的現實當中。

(…笨蛋。)

穿梭於光明的記憶,從蒼月之城返回現實的妖精少年睜開雙眼後、在他眼前出現了覆蓋黑夜的滿天星宿以及底下海藍色的寂靜晚空。
「這是…我回到現實了嗎?」
從那個奇妙的夢境清醒後,艾薩克如往常一樣試著回憶夢中發生的事情,卻有許多地方怎麼樣也想不起來…就連好不容易看見、無名的怪物牠真正的容貌也一樣想不起來。
「果然想不起來嗎…但是…我記得那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真想再見一次牠啊!」
「喂~小鬼,快過來幫忙!」
「嗯?!這個聲音是?」
「這邊!在叫你呢!你這蠢蛋到底聽見了沒有,是耳朵有問題嗎!」
「但丁!」
就在艾薩克回想著無名的怪物容貌時,從遠邊瓦礫堆傳來了熟悉的男性嗓音,順著那聲音跑了過去、艾薩克從瓦礫堆中挖出了被埋在深處的但丁。
「真是的…終於醒來了,你這蠢貨。」
「但丁,你怎麼會…」
「先不說這個,快帶我去找幽妮!那丫頭現在情況很不妙啊!」
「哎?」
「快點!」
按照但丁的指示,艾薩克帶著變成骷髏髮夾的但丁,在變成廢墟的亞路基格爾中尋找幽妮的身影。
「話說回來!但丁,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啊?你問這個啊…也沒什麼啦!就是當我們在煉獄跟冰皇后戰鬥的時候,外頭的聖職者跟幻魔打了一架罷了。」
「打了一架…那麼!約克跟比斯特,還有其他聖職者跟居民呢?」
「誰知道呢~應該沒事吧!這裡除了冰皇后以外,剩下的大多是些小嘍囉,就算裝備不齊的情況下、這裡的聖職者也不會輸的。」
「這樣啊,那太好了!」
「先不管那種事,現在我們得快點找到幽妮才行…那邊!我感覺到了,幽妮她就在這個方向…快點、小鬼!」
「我知道了!」
感應到幽妮的魔力以後,但丁著急地讓艾薩克過去尋找,最終少年跨越了城內半毀的建築物,滑下了滿是玻璃碎渣跟各類尖銳物的斜坡後,在廣場巨大的坑洞裡發現了幽妮。
「有了!」
「快點,小鬼。」
「嗯…幽妮!」
尋找到陷入沉睡的白髮少女,少年小心翼翼的抱起她那嬌小的身軀…宛若沉重的流體合金般,幽妮那半透明的身體相當沉重,像是有什麼從體內被抽走了一樣。
「這是…但丁,幽妮的情況很不對勁!她的身體很沉重,而且越來越透明了!」
「別慌張,小鬼!可惡,果然來晚了嗎…不過既然我們還能看見她,就表示還來的及!」
「我們該怎麼做?」
「讓我想想…總之,現在馬上把你身體的一部份給她。」
「我知道了!那麼…哎?」
「你在幹嘛?!沒時間了,快啊!」
「不,等等…但丁,你剛說什麼?」
用困惑的眼神看著但丁,艾薩克無法理解它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可惡的小鬼…算了!給我聽好了!我簡短解釋給你聽。」
「嗯、拜託了。」
「簡單來說…由於契約的緣故,幽妮能使用某個幻魔的力量,但代價是她必須從外界攝取魔力維持存在,不然就會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徹底消失,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消失…所以才叫『透明』嗎?」
「煩死了!專心聽我說話,該死的小鬼…總之!幽妮她現在需要補充魔力,所以趕緊把你身上的一部份給她吞下。」
「吞下…」
對但丁的話語感到困頓,霎時間艾薩克不知道該怎麼辦,表現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由於時間有限,但丁又繼續往下補充,想讓艾薩克早點採取必要的行動。
「平時的話,那孩子會吃幻魔的靈魂,不然就是從死掉的聖職者身上補充…現在周圍的條件比較嚴苛,也沒時間想那麼多了…你的頭髮或是血液什麼的都好,總之快把你身上一部份給她吃!」
「我知道了!」
搞懂了但丁的意思後,艾薩克握住牠的手把、準備用但丁在手掌上切一道口子,將鮮血送到沉睡的魔女口中…這時幽妮貌似稍微恢復了意識,朦朧間看見了艾薩克他們。
「艾薩克…」
「啊!幽妮,妳醒了嗎?等我一下,我這就把血…!」
「呀啊!」
突然間,對著艾薩克、意識矇矓的幽妮就這麼撲了上來,粉嫩的嘴唇緊緊咬著他不放…感覺一道道電流在體內流竄,艾薩克將雙手舉在肩膀兩側,像是壞掉的機械一樣抖動──從艾薩克嘴裡攝取足夠的生命力與魔力,魔女那透明的身體逐漸恢復原狀,精神也康復許多…直到幽妮她滿足之後,才鬆開了緊咬的嘴唇,舔了舔嘴角看著呆愣的艾薩克。
「原來~是這種味道啊!」
「幽妮,妳…」
「嗯!我喜歡~」
滿臉通紅的看著白髮少女,艾薩克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沒有半點實感,但一旁目睹全程的但丁此時非常惱火,開始對他大聲咆嘯。
「你幹什麼呢!該死的小鬼!你這不要臉的變態,該死的悶聲色狼,披著聖職者大衣的可惡蘿莉控…等離開這裡以後,我絕對要報警、讓警察去抓你!這臭小鬼!」
「但丁,你好吵。」
「呀!」
將鐮刀上的骷髏頭用力撞上地面,不耐煩的幽妮把但丁敲昏了過去,然後再次看向身前的金髮少年,露出了彷彿是她看見美食時會有的興奮表情,滿心期待的接近艾薩克。
「吶!我們再來一次吧!」
「哎?!為什麼,妳的身體不是…」
「再一次~」
「等等…幽妮?」
「閉上眼睛。」
「不行啦!這個…」
「喂!艾薩克!」
「嗯?那是…是約克他們!太好了,你們沒事啊!」
就在幽妮將艾薩克逼至角落,想要再次品嚐他的滋味時,遠方出現了比斯特跟約克兩人的身影…和被救出來的聖職者們一起將亞路基格爾的居民送到安全的地方後,他們就一直在尋找艾薩克跟幽妮兩人。
「太好了!你們沒事啊。」
「嗯。」
「冰皇后呢?牠怎麼樣了?」
「我跟幽妮打倒牠了,雖說沒看見牠殞滅的那一瞬間,但應該確實破壞掉了。」
「你說打贏了…你這小子~還真厲害啊!」
「啊!不要這樣啦!約克。」
抓著艾薩克的腦袋,約克情緒激動地揉捏他金色的頭髮。
「好痛…」
「喂!約克,小心點!艾薩克受了傷,還不能亂動呢。」
「啊!抱歉。」
「沒關係…話說回來,亞路基格爾的人們都沒事吧?」
「別擔心,他們在安全的地方,而且外地的聖職者也正在趕來這裡。」
「這樣啊!太好了~」
「艾薩克?…啊!」
知道城裡的人都安全後,身心俱疲的少年就這麼向後倒了下去,累的完全動不了…這幾天在亞路基格爾,他一直抱持著高度緊繃狀態,現在終於能放鬆了。
「話說回來,艾薩克…你手背上那是什麼啊?」
「手背?」
「嗯、有個紅色的東西。」
聽到約克所說的話,艾薩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頭,發現了紅色的熾天使紋章。
「這是…烏列爾的…」
「哎!不會吧?」
「讓我看看。」
「好。」
抓著艾薩克的手掌,比斯特確認這的確是烏列爾專屬的天使紋章,吞了吞口水與艾薩克兩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這居然是現實。
「真的呢!這是天使的…太好了呢!艾薩克,天使大人認同你了!」
「嗯!」
片刻的緊張沉默後,緊接而來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與歡呼,看著少年手背上那個緋紅色的天使之紋章,兩人感到興奮不已…在身體上銘刻了天使的紋印…這表示艾薩克真正得到了烏列爾的認同,朝他目標的十二使徒邁進了一大步。
「太好了呢,艾薩克…這樣一來,你說不定有機會成為十二使徒呢。」
「是啊,謝謝你們!比斯特、約克,還有…啊…」
「盯~」
興奮的艾薩克向眾人表示謝意時,看到了在一旁嘟著嘴鬧彆扭的幽妮,她似乎保持那個表情站在那裡很長一段時間,看樣子幽妮對自己把她晾在一旁,自顧自跟比斯特他們聊了起來感到有些生氣。
「那個,幽妮…」
「嗚呣~怎麼了嗎?」
「噁…沒什麼。」
從幽妮的表情,艾薩克能看出她對自己有所不滿,看上去並不想理會自己──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少年內心感到十分慌張…
(我該怎麼辦啊,爺爺…)
「喂!比斯特、艾薩克…你們看,那邊!」
「那是…是流星嗎?」
「嗯,是啊。」
聽見夥伴的話語,少年抬頭仰望黑夜,那裡出現了無數劃過天空的流星…看著那一顆顆劃過天空的流星,卻沒有任何人稱讚這片景色美麗或是漂亮,反倒都露出了哀傷的表情。
「大家…所有人都努力奮戰過了,沒錯吧?」
「是啊~絕對。」
「沒錯。」
望著劃過天際的無數流星,聖職者們露出悲傷的表情…每當夜空中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就代表又有一位聖職者死去,在這場人類與幻魔之間永無止盡的戰爭中無聲無息的消逝。
「還要多久呢?這場我們與幻魔之間的戰爭…究竟還得死多少同伴,才能迎來終結的一天?」
「約克?」
點燃手中撿來的香菸,擁有鮮血般紅色長髮的男子吐出灰白的煙氣,看向天空中不斷墜落的眾星塵,順著這片景象訴說內心的感慨。
「好不容易打倒了冰皇后,犧牲了眾多夥伴才換來了勝利,從牠手中保護了亞路基格爾的人們…但在離開這裡以後,外面的世界還有許多強大的幻魔存在,回去後等著我們的不是勝利的美酒,而是另一個更加兇險、更加絕望的未來……這就是我們拚死戰鬥換來的結果嗎?」
「你怎麼了,約克!怎麼突然說這些?」
「不!沒什麼,只是…看到這樣的景象,不小心說了些不像我的話罷了。」
將嘴中叼著的煙丟到地上踩熄,約克從他站著的廢墟岩塊上跳下,拍了拍艾薩克的肩膀。
「抱歉,說了些奇怪的話…恭喜你~艾薩克,你終於被天使承認了呢!」
「嗯。」
「好了!我們走吧~」
看著逐漸走向遠方,約克那落寞又孤單的悲涼背影,比斯特跟艾薩克都感到十分擔憂。
「抱歉,艾薩克…看樣子又一次失去DOLL這件事,讓他有不小的打擊呢。」
「『又』…這是什麼意思?」
「那傢伙…跟約克他搭檔的DOLL總是頻繁在任務中死去,對此他相當自責…雖說他盡量不表現出情緒,但還是不免會感到難過。」
「這樣啊…順便問一下,比斯特你的DOLL呢?砂毒蠍小姐她怎麼了?」
「她嗎?不知道!自從我被關住之後,就一直沒見到她,不過應該還活著。」
「這樣啊…」
「抱歉,我得先去找約克了…他那副樣子,我有點擔心。」
「嗯,你快去吧!」
「回頭見了!艾薩克。」
「好。」
繼約克之後,比斯特也追著約克的背影離開了城市中央的廢墟,準備離開這座城市…又一次抬頭仰望著寂靜寧遼的星河,少年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準備動身離開這冰之幻境。
「!」
突然間,就在他踏出離開的步伐時,衣服的袖子那裡傳來了拉扯感,艾薩克轉身一看、發現是幽妮她正拉著自己的衣服。
「怎麼了嗎?幽妮?」
「你會消失嗎?」
「?」
「艾薩克你…也會消失嗎?」
「是指約克剛才的話嗎?幽妮妳不用在意沒關係的~」
「…」
看著幽妮臉上擔憂的表情,艾薩克有些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擔心著自己,雖說一同經歷了生死關頭的激烈戰鬥,不過兩人之間也不過認識了短短不到兩天,照理說她不會這麼擔心自己才對──但是相較於心裡的困惑…自己現在更多的是對她這份擔憂的感激和喜悅。
「聽我說,幽妮…我是聖職者,所以總有一天會死在與幻魔的戰鬥之中,這是無可避免的。」
「那種事…」
「但是,那正是我的期望、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心願…我們並非殉教徒,也並非是對這世間毫無眷戀的死士…聖職者的每一個人之所以會不顧自身安危的戰鬥,為消滅幻魔拚盡全力奮戰,全都是為了守護這個我等深愛的世界,為了守護我們深愛的人們。」
「艾薩克深愛的…」
「沒錯!我也是一樣…我是為了保護大家,為了守護人們才成為的聖職者…所以我會保護幽妮!保護每一個我所深愛的人。」
「…」
聽著少年的話,幽妮低下頭保持沉默,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回應。
「好了~我們走吧!其他人在等我們呢!」
「那種事…我不要…」
「嗯?!幽妮?」
「我決定了!艾薩克…我要成為你的DOLL!我會待在你身邊,保護你、絕不讓你死掉!」
「等等…!」
「我不接受任何反駁。」
將手中的骷髏鐮刀指著少年,魔女那水藍色的清澈眼瞳裡沒有一點污濁,全心全靈貫徹著自己的意志…注視著少女那樣為自己著想的動人眼眸,感到心頭一暖的少年最終苦笑著接受了她這番說詞。
「真是的~真拿妳沒辦法呢。」
「?」
在幽妮面前蹲下身,艾薩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示意讓幽妮也做一樣的動作。
「好吧!幽妮…我明白了,那就拜託妳了喔!」
「真的嗎?!」
「嗯,真的!…雖然,我還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的威脅在等待著我,但總覺得…如果是跟妳一起的話,好像怎樣的難關都能跨越。」
「艾薩克。」
「那麼,幽妮…讓我重新再說一次吧!」
『妳願意…成為我的DOLL嗎?』
流星降臨在寬廣浩瀚的冰霜大地,妖精少年微笑著邀請透明的魔女,低下身懇求她成為自己的守護者…被少年那純真的心靈打動,透明的魔女以小指回抅他的小指,兩人就這麼立下了守護彼此的永恆誓言──這場從深邃漆黑的絕望裡展開,於冰霜的奇幻國度發生的危險旅程,就這麼在魔女與妖精於流星之夜許下的誓言裡,劃下了名為未來的句點

《透明的魔女》第一章:『凜冬之城的冰雪女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