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阿絲蒂(audacity)的叛逆

　　隨著顯示器漸入黑暗，隨即而來的是下段影片。
　　
　　只見阿絲蒂拖著可特的小手站在亭院上，看著面前的人。
　　
　　這次亭院再沒有花園，而是天幕映照著星空。
　　
　　而待在這裡的，也想當然只會是那一個人，緋綺麗博士。
　　
　　我才發現地上正發著淡淡綠光的地板，實際上都是接駁著緋綺麗後腦的數據線，數量多到只能足以像地板一樣裝飾。
　　
　　相比起上次僅有數千根的數據線，此刻的數量恐怕已達萬根。
　　
　　「老太婆你提出的『羅拉娜』制度，根本就沒把人類當是人！」阿絲蒂怒不可遏地指著緋綺麗。
　　
　　而與充滿激昂之情阿絲蒂映照相對的，是滿臉冷漠的緋綺麗。
　　
　　「眾生皆有優劣，而『羅拉娜』不過是一則映照價值的鏡子。」
　　
　　緋綺麗咯咯笑道，那彷彿沒把生死放在眼內的說詞，讓人莫名感到恐怖。
　　
　　盡管表情多變，但若要形容她的內心，比起無情兩詞，「如機械般毫無感情」方為更貼切的描述。
　　
　　「這是用同一模具去量度所有人。這只會塑造出失去所有邊角，僅符合你所定義的「合格」居民而已。」
　　
　　「相同的製程下全部AI都能做到相同優秀，若人類在名為『羅拉娜』的製程下無法展現其優秀，那就是劣製品無疑。」
　　
　　「那我呢？「叛逆」AI本該就抵觸了AI的使命，不是嗎？那我也應該是劣製品啊！」
　　
　　「因為你是為『方舟』而生的AI，而只要對『方舟』是好事我就沒意見。」
　　
　　阿絲蒂聽後咬緊了牙關，盡是不滿之情。
　　
　　「那怕是你自己呢！『機械教祖』緋綺麗！讓自己的大腦成為『方舟』核心！這就是你的價值嗎！？你將永遠服務核心至死啊！」
　　
　　隨著牆身發起淡綠之貌，這即印證著緋綺麗腦上連接線開始運作的證明。
　　
　　「沒錯，這正是我的價值，唯獨我才能做到的事，哪怕是眾多AI也無法取代我的算力。」
　　
　　「你將永無止境地工作下去也願意嗎！這真的是你想做的事嗎！緋綺麗……母親大人！」
　　
　　「有何不可？這全都是為了等待你的『最優解』而做，都是值得的。」緋綺麗斬釘截鐵的回應，令阿絲蒂一度語塞。
　　
　　阿絲蒂再怎樣激動都無法影響緋綺麗的想法，甚至她就連表情都沒改變過。
　　
　　「……你這頑固的老太婆！」
　　
　　「咯咯，這便是你們的誕生理由，你們是『方舟』的AI，而不是緋綺麗的AI。叛逆的阿絲蒂，還有80年，我期待著，你的『最優解』會是什麼。」
　　
　　緋綺麗叫來了數十台AI，將阿絲蒂與可特都推了出去。
　　
　　咚。
　　
　　阿絲蒂什麼話都沒有回應，就被緋綺麗推出了門口，來到像電梯的地方。
　　
　　「這太奇怪了，全部人都太奇怪了，」阿絲蒂坐在一旁「，明明緋綺麗都已將自己生死置諸度外，但卻作出叛亂『方舟』的行徑。」
　　
　　可特見狀也跟著坐了下來，思索片刻。
　　
　　「我想……大家都只是想保護自己珍重的事，就像爸爸媽媽為保護我，推我離開而死一樣。」
　　
　　「而這個結果導致你現在孤身一人。犧牲只不過是自我滿足的行為，不會帶來幸福的。」
　　
　　「但想必那他們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這是無可奈何的。」
　　
　　「『最優解』嗎。」但阿絲蒂似乎不太認同這一說法「，我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非要落得犧牲自己來拯救他人的做法。」
　　
　　隨著阿絲蒂語畢，影片隨即轉為另一個場所。
　　
　　※※※※
　　
　　「各位大人正等待著你的答覆，請到這邊來。」
　　
　　阿絲蒂拉著可特的手，跟隨著工作人員來到巨大的會議樓當中。
　　
　　這座像歌劇會堂的會議樓有著三層高，從一樓講台就能看見二三樓的環形結構，讓此處幾乎塞滿了整個上層的人，正靜觀著即將上台的阿絲蒂。
　　
　　在旁走來AI向阿絲蒂傳信息後，阿絲蒂在可特面前蹲下身來。
　　
　　「可特，你待在這裡。」
　　
　　阿絲蒂將可特安置最前排位置後踏上講台，聚光燈隨即打在她身上。
　　
　　「我是緋綺麗的女兒，阿絲蒂。」阿絲蒂攤開了手，「我先說答覆吧，讓AI們成為核心算力是絕對不可能的。」
　　
　　場內一片嘩然，看來他們都預期阿絲蒂會接受讓AI成為核心的建議。
　　
　　「既然如此，阿絲蒂大人又何故出席？」
　　
　　在講台的不遠處對面，一位穿著金邊純白衣服的獅族男士對質道。
　　
　　「『方舟』需要算力才能運作，然而失去所有AI的你們只能向我尋求協助。而『方舟』外的AI都市現經建成，我將所有武裝化AI帶走至新都市，與此同時我將從『方舟』召集符合緋綺麗博士要求的新人類，以達至她的目標。」
　　
　　原來如此……難怪我會覺得這裡的配套都彷彿是為了服務人們而存在。因為這座都市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人們搬過來居住的，
　　
　　至於其口中的新人類，想必就是獸族化的人類。
　　
　　「盡管絕大部分AI已搬遷該處，但同時有部份AI對『方舟』抱有留戀，希望在此付出自己的能力，我想尊重它們的選擇。」
　　
　　阿絲蒂思索片刻，凝重地說著。
　　
　　「所以我的建議是，賦予它們應有的權利，他們不是工具，而是共事的同伴，如此一來，我等AI對你們的敵對行為會暫時休止。」
　　
　　但阿絲蒂此言一出，讓會議樓傳來不為少數的譏笑聲。
　　
　　「AI怎麽配擁有權利」「AI根本連生物都不是」「AI就是工具而已」
　　
　　就連我在一旁聽著的感受都是一一
　　
　　「令人作嘔。」阿絲蒂直言無諱，敲打著身前的桌子，「正因你們這樣看待AI，才導致緋綺麗將你們判定為無用之物。」
　　
　　阿絲蒂此言讓會場陷入了寂靜，因為任誰腦中都對十年前AI攻擊『方舟』一事歷歷在目。
　　
　　而白衣獅族男子則是再度回應道。
　　
　　「現今『方舟』由於失去了AI的計算，導致所有自動化機能失效，繼而陷入大饑荒，反對AI的情況日益高漲，」白衣獅族男子向會堂中央投影出食物的存量「，我們無時間應對關於任何AI的事宜，我們急需足夠的資源渡過這個難關。」
　　
　　白衣獅族男子的胸前掛著一則名牌，這號人物無人不知，那是繼緋綺麗叛亂後，制定並建立『羅拉娜』的第一屆議事會首長，曼特，他如此補充道。
　　
　　「再這樣下去，整座『方舟』的人都會死掉的。」曼特切換會堂的畫面，「我們來作個交易吧，阿絲蒂大人。」
　　
　　「你指的是？」
　　
　　「你為AI的權益而努力，在如今你口中所說的AI都市完成之際，所有危害我們的AI都會離開，只留部分有意居住『方舟』的AI。單是發出居民證而言，這些我們都能夠接受，但作為交換，這些留在『方舟』的AI必須定期連接核心，以提供算力。」
　　
　　阿絲蒂聽後，思考了許久。
　　
　　「只要你們能定立合適的制度，那倒是可以。」
　　
　　「那就這樣定了，那些早就被運上來的AI們就是你要求的，打算留在『方舟』的AI嗎？」
　　
　　「對，總數十二萬台，為免各位害怕，已經按照他們的要求都已經被拔除了武裝，處於關機的狀態。」
　　
　　「話說AI都市的那些傢伙，他們不會穿越岩層前來攻擊我們嗎？」
　　
　　「我已經讓緋綺麗下達新的命令，只要該命令還在生效，它們都沒辦法攻擊『方舟』。」
　　
　　新的命令。
　　
　　一一「幫助將為你等開拓未來之人，將除此以外者拒之門外。」
　　
　　想必那就是指這句吧，時間點上來說都相當吻合。
　　
　　「非常好。」
　　
　　白衣獅族男子，曼特滿意地點著頭，走下了講台。
　　
　　一旦想到即將發生歷史所記載的事，就感到不快。
　　
　　曼特在歷史能夠平定大饑荒，絕非是解決了糧食問題，而是將『羅拉娜』進行了更加嚴格的改造後，將人們都流放了。

　　如果這都是真的話，也意味著曼特作為一名掌權者而言。
　　
　　砰！
　　

　　絕對是位惡黨。

　　應隨曼特拔出的手槍澈起火光，數十數百板機槍立即隨之跟上。
　　
　　只消數秒在場AI都應聲中槍損壞，直接擊穿電路板的一擊連修復的可能性都抹去。
　　
　　「AI就該有AI的樣子，成為工具為我等而服務。」曼特淡淡一笑，正打算收槍之際。
　　
　　「你這混蛋！」阿絲蒂一拳打到曼特的臉上，抓起他怒吼道，「你背叛了我嗎！？」
　　
　　「咳……是你們先背叛的，我們要續命也就只能這樣了。」
　　
　　「呸！」阿絲蒂抓著曼特的頸，「出爾反爾的人渣！」
　　
　　阿絲蒂從身後拔出手槍，抵在他的下巴上。
　　
　　「AI可不能對人類出手的！你怕不是忘了吧！」
　　
　　曼特像是提醒著阿絲蒂一樣，臉上毫無恐懼之色。
　　
　　接著阿絲蒂將槍口朝下，指著他的腳部。
　　
　　砰！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受傷了！被AI打傷了！」
　　
　　腿部中槍流血的曼特狼狽地爬行著，剛才縱容之貌瞬間全然不見，一改為驚恐的神色。
　　
　　「老娘是『方舟』的AI，從來都不受你們這些混蛋的約束。」
　　
　　阿絲蒂再度抓起曼特，把手槍抵在他的頭上。
　　
　　她啟動起其他尚未被完全破壞的AI，命令它們集合在可特的身旁。
　　
　　「放我們走，這樣的話我就放開這個男人。」阿絲蒂說。
　　
　　「這可不能！這是唯一能夠消滅所有AI，把緋綺麗拉下王座的機會了！」
　　
　　「那我看你是想死了是吧！」
　　
　　「噫！？」被阿絲蒂恐嚇的曼特，立即安分了下來。
　　
　　「在你們上層眼中就只在乎自己，卻從未思考過百年之後的『方舟』。」
　　
　　「我們現在都要死了！那還說什麼未來！」
　　
　　「只要合理分配資源！『方舟』就還能多運作一百年！」
　　
　　「無能者不配得到食物，而才能者才有資格成就自己！」
　　
　　「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價值！」
　　
　　阿絲蒂本想開槍，但在打算殺人的一瞬間猶豫讓她行動遲疑了。
　　
　　砰！
　　
　　取而代之的是，無情的狙擊手一槍貫穿阿絲蒂頭部的畫面。
　　
　　阿絲蒂的頭被子彈擊至空中，但即使這樣，她都通過終端向AI下達著離開的命令。
　　　　
　　明明AI不需要使用聽覺來聽從指令，但阿絲蒂還是張開了口，大聲叫喊道。
　　
　　「快跑！」
　　
　　那是因為在場存在著需要以聲音來行動的人。
　　
　　「……！」
　　
　　可特聽見後，被眾多倖存的AI抱著，直接衝往出口。
　　
　　砰！
　　
　　狙擊手的第二槍，奪去了阿絲蒂的發聲裝置。
　　
　　曼特坐在地上，腳上流著大量的血液，重新拿起手槍對準阿絲蒂。
　　
　　「在緋綺麗已消失的現今，AI已經是舊時代的遺物了，作為AI的你們，該用「遺物機械」來稱呼你們。」
　　
　　只見場面上槍林彈雨，不幸被擊中的AI都將倒地，成為下個AI的擋箭牌。
　　
　　而可特在AI的互相傳遞下，以AI屍體擋箭牌抵達了出口。
　　
　　隨著斷開連接，阿絲蒂已經失去聽覺，視覺。
　　
　　但在畫面上，寫下了阿絲蒂唯一的心底話。
　　
　　「可特，對不起。」
　　
　　至此，畫面結束。
　　
　　而這次事件，在『方舟』的史書上卻如此寫道。
　　
　　一一「在上層會議中，阿絲蒂假借和談之名試圖再次率領十萬『遺械』引發叛亂，但當時首長的快速應變下，以停止阿絲蒂機能結束了戰事火種。」
　　
　　紀錄上從未寫著可特的存在，也未曾寫過阿絲蒂的盼望。
　　
　　無人知曉對於他們的信念與行動，而眾多人僅用了一句輕易作結。
　　
　　一一「阿絲蒂的叛逆」
　　
　　當這則最後的影片結束，所有顯示器都關掉後，內心只感到苦痛。
　　
　　「阿絲蒂……可特……你們……你們的努力到底得到了什麼回報？無論是……阿絲蒂還是可特，你們全都死了在夢想的半路上……」
　　
　　即使我試圖擦走眼淚，不到一秒眼眶裹又再滴下眼淚。
　　
　　「太不公平了！太不應該了啦！這都是什麼啊！」
　　
　　「你們根本……！什麼都沒得到啊！！」
　　
　　然而哪怕我再怎樣宣洩，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實，我沒有能力去改變的事實。
　　
　　一來是對阿絲蒂與可特的經歷感到悲傷。
　　
　　二來是對議事會的行為感到憤怒。
　　
　　而只有一個地方能夠解答這些問題的答案，一個早已知道的地方。
　　
　　「該去我們的終點，『方舟』之巔了。」